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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杨憬言回到自己位于晨边高地(Morningside Heights)的学生公寓时,天已微亮。那套由哥大提供的公寓,空间紧凑,陈设简单,书架上塞满了关于亚洲艺术史、古代陶瓷和佛造像的厚重典籍。空气里是旧书页和研磨咖啡豆的清苦香气。

      长裙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她赤脚走进浴室,打开花洒,任由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冲刷掉皮肤上残留的、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和那场盛宴的虚浮气息。

      水声哗哗作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杨憬言闭上眼,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亚历山大·斯特林。

      杨憬言关掉水,用浴巾随意地擦拭着身体。镜子里映出一具完美的躯体,每一寸肌理都写着自律与力量。她的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水汽的氤氲中,显得格外沉静,沉静得近乎冷酷。

      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两天后的下午,她的手机在静音模式下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她导师汉密尔顿教授的行政助理,标题是【关于汉密尔顿基金会新一期赞助名单的重要通知】。

      杨憬言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顿了一下。

      汉密尔顿基金会是业内最负盛名的学术赞助机构之一,由汉密尔顿教授的家族设立,以标准严苛而闻名。

      她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是官方而客套的,通知她在基金会董事会的最新决议中,她被破格选为本年度“青年学者培养计划”的重点赞助对象。

      而在邮件的末尾,附上了一位基金会新晋董事的联系方式,以便她“就赞助细节进行沟通”。

      ——Alexander Sterling。

      邮件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附件,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行字。

      “Call me. We have a lot to ‘negotiate’.”(“给我打电话。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判’。”)

      —— A.S.

      她要让他等。

      猎人,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尤其是在猎物已经咬钩,正在徒劳地试探和挣扎的时候。

      ……

      那通电话,杨憬言足足让亚历山大等了一周。

      当她终于拨通那串号码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她计算过时差,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刚刚结束一天的血腥厮杀,正处于肾上腺素尚未完全消退、理智与兽*界的微妙状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I was beginning to think you'd lost your nerve.”(“我开始觉得你失去了勇气。”)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

      杨憬言靠在书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她故意没有立刻回应,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越拉越紧。

      "Patience,Mr. Sterling。" 杨憬言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急躁的猎人,通常都是空手而归。"

      她能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声音——皮革摩擦声,应该是他靠在了办公椅上。那个动作,带着明显的权力者姿态。

      "看来你对狩猎很有研究。" 亚历山大的语调变得慵懒,像一只餐后的美洲豹,"不过,Miss Yang,我想你搞错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杨憬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起身走向窗边,透过玻璃望向远处曼哈顿闪烁的灯火。那些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像无数贪婪的眼睛。

      "基金会的赞助," 她轻描淡写地说,"挺慷慨的。"

      "你值得。" 他的回答不假思索,带着商人惯有的效率,"明天晚上,四季酒店的天台餐厅。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合作细节。"

      "合作?我以为你称之为'谈判'。"

      "词汇只是包装,内容才是核心。" 亚历山大的声音低了八度,透着危险的磁性,"七点,别让我等太久。"

      电话断了。

      杨憬言握着手机,望向窗外的夜色。

      ……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照进她的房间。

      镜子里的人,与平日里那个穿着黑色牛仔裤和白衬衫、出入于图书馆和教室的哥大学生,判若两人。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绒旗袍。

      上等的丝绒面料,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质感,,让她的身形轮廓显得愈发深邃、神秘。旗袍的剪裁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包裹出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臀线,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俗艳。高开的下摆,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若隐若现地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线条,性感得不动声色,却又致命。

      她将长发地挽在脑后,用金簪固定。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妆容很淡,只用细细的眼线勾勒出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配上她那双深邃的美眸,平添了几分不经意的妩媚。唇上,是一抹正红色,像凝固的血,是全身唯一的亮色。

      ……

      纽约的四季酒店,坐落在曼哈顿的心脏地带,本身就是一座权力的图腾。而它的天台餐厅,更是图腾顶端那颗俯瞰众生的眼睛。

      玻璃幕墙之外,是整个纽约的璀璨夜景。华灯初上,车流汇成金色的河,在高楼峡谷间无声地奔涌。远处的帝国大厦与克莱斯勒大厦,如同两根镶满钻石的权杖,刺入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空气冷冽而纯净,带着高处独有的稀薄感,仿佛连城市的喧嚣都被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微不可闻的、属于财富与权力高速运转的嗡鸣。

      亚历山大·斯特林已经到了。

      他选了视野最好的一个位置,背靠着纽约的万家灯火,仿佛将整座城市都踩在了脚下。他没有看菜单,侍者为他倒上了一杯麦卡伦25年,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折射着窗外迷离的光。

      他今晚穿了一套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面料是顶级的Scabal,在灯光下有种流动的、金属般的光泽。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小片轮廓分明的锁骨,少了几分金融巨鳄在交易室里的冷酷,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闲适与侵略性。

      他很享受这种等待。

      这种感觉,就像在非洲草原上,他躲在伪装的掩体后,用高倍瞄准镜锁定了一头最美丽、也最警觉的母豹。他已经布下了陷阱——一个它无法拒绝的、鲜美多汁的诱饵。现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欣赏它一步步走入自己领地的姿态。

      当杨憬言的身影出现在餐厅入口时,整个空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凝。

      餐厅里衣香鬓影,非富即贵,可她的出现,依然像一道墨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这片浮华的景象。

      那袭黑色的丝绒旗袍,古典却又带着纽约这座城市赋予的、最现代的锋利感。

      她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像一只猫,优雅、静谧,每一步都带着精确计算过的韵律。随着她的走近,旗袍高开的下摆处,那片若隐若现的、象牙白的肌肤,在深色的丝绒映衬下,晃动着惊心动魄的光。

      亚历山大没有起身。

      这是一种刻意的失礼,一种权力的宣示。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近,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像扫描仪一样,毫不掩饰地从她精致的锁骨,滑到纤细的腰肢,再到那包裹在丝绒下、挺翘饱满的曲线。

      这目光充满了侵占的意味,足以让任何女人感到被冒犯。

      杨憬言却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她只是微微低下头,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意味。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了他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的笑。

      “斯特林先生,”她开口了,声音清冷悦耳,如同冰块在威士忌中碰撞,“你的品味,比我想象中要……保守一些。”

      亚历山大眼中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锐利的、被激起斗志的光芒。

      他终于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他为她拉开椅子,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品味是用来沉淀的,Miss Yin。”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而激情,是用来爆发的。我想,我们会有机会,探讨一下后者。”

      杨憬言从容地坐下,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赤裸裸的性暗示。她将手袋放在一边,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那片壮丽的城市天际线。

      侍者适时地出现,躬身递上菜单,那本用上等皮革包裹的册子,厚重得像一部法典。亚历山大没有接,只是对侍者说:“两份主厨特选,搭配Ch?teau Margaux。”

      他没有征询她的意见。这是一次微小,却精准的试探,一次关于掌控权的宣告。

      侍者带着职业的微笑转向杨憬言,等待她的确认。

      杨憬言甚至没有看亚历山大一眼,她翻开了自己面前的菜单,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用花体法文书写的菜名,最后停在一道龙虾浓汤上。她合上菜单,对侍者轻声说:“先这样,谢谢。”

      她只点了一道汤。

      侍者退下后,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像一根拉到极致的琴弦,在断裂的边缘发出嗡鸣。

      亚历山大终于笑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解开了西装的纽扣,动作舒展,像一头对眼前局面感到愈发有趣的猛兽。“看来,我们对‘合作’的定义,存在一些分歧。”

      龙虾浓汤被端了上来。

      那是一小份,盛在精致的骨瓷碗里,色泽是浓郁的橘红,散发着黄油、白兰地和海洋生物被熬煮到极致的馥郁香气。侍者将碗轻轻放在杨憬言面前,动作规范得像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整个过程,亚历山大·斯特林一言不发。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之前那种带有侵略性的审视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穿透力的、近乎冷酷的观察。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牌手,在对手下注后,冷静地评估着对方的底牌和意图。

      餐桌上的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有分量。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以及窗外那片辉煌而冷漠的城市灯火。

      没有碰那把银质的汤勺,只是端起那只温热的骨瓷碗,微微倾斜,将那馥郁的橘红色液体凑到唇边,像品尝一杯最古老的佳酿般,轻轻啜了一口。

      动作优雅,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阅感。

      味道不错。奶油的醇厚,龙虾的鲜甜,白兰地的后劲,层层叠叠,在味蕾上绽开,一如纽约这座城市,用最顶级的食材,熬煮出最诱人也最鲜浓的欲望。

      亚历山大看着她。

      他看着她用一种近乎古典的、带着东方韵味的方式,品尝着这道纯正的法式浓汤。她的红唇在那只雪白的瓷碗边缘,留下一个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印记,像一瓣落入冬雪的红梅,冷静,而又触目惊心。

      他原本以为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一种小女孩式的、无声的抗议。

      但他现在明白了,他错了。

      她只取她想要的,只用她喜欢的方式,哪怕这不符合西餐桌上约定俗成的礼仪。她用最优雅的姿态,行使着最彻底的冒犯。

      “只喝汤,可填不饱肚子。”亚历山大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由沉默和刀叉轻响构成的、充满张力的宁静。他的声音里,那份慵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穿透力的、锐利的探寻,“还是说,你对主菜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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