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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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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晚,这个时候将江灵玉叫出去,其实有些不妥。
但架不住陆怀瑾会叫。
陆怀瑾生得一张独天得厚的好脸面,一身玄衣将他勾得轮廓干练利落,更显人模狗样。但一张嘴就将在盛京不务正业的纨绔功底展现了个十成十。
江灵玉裹着朔风掀开帐帘时,陆怀瑾正爹爹娘亲地乱喊。
他险些把祖宗十八代都给搬了出来,这些个血亲越喊越让人心惊,越喊越让江振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等到她掀起帘子往里走去时,她爹朝她投来的目光几乎带了一丝感激。
江灵玉那张脸出现在帐内,陆怀瑾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喊疼了,连忙想要起身,但目光触及她那有些单薄的身影时,指尖蜷缩了一下。
没脸没皮的东西。
陆怀瑾从小被纵着长大,似乎从小就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只要是他想要的不择手段的都要得到,撒泼打滚还是强取豪夺都无所不用极其。
偏偏这种性格还配了个好脑子、好皮囊。
“碰——”是江灵玉将手中的物什丢在了桌上。
她嘴角向下一撇,取出草药放在桌上,不冷不热道:“伤哪了?”
陆怀瑾伸出手,烛光在他眉骨投下暗影,偏生他的瞳仁亮得灼人,竟是有几分乖觉。
他老老实实道:“胳膊和腿。”
扎实的肌肉上有纵横交错的割痕,确实是伤狠了。
“受伤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跟我说过你会处理。”他支着下巴,盯着江灵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江灵玉始终低着头,长长的眼睫垂着,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她身上还沾药草香。陆怀瑾喉结滚动,眼珠微转,忽然蜷起长腿倒抽冷气,脸色煞白地叫唤:“疼……”
灯盏爆了个灯花,清脆地在江灵玉心头一炸。
又来了。
每次陆怀瑾做出这副模样,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名为“他是不是爱着我”的错觉。
但江灵玉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一种爱会放任自己的心上人被困囹圄,囚在相看两厌的婚事里。
江灵玉看着他热切地将袖子往上一卷,向后一退道:“外边那个……宁唯?你进来。”
被传唤者不明所以地进来。
“你去帮世子处理好伤口,切记要干净。”
她说完便扭头到远处,背对二人坐在矮几前,挽起袖子研磨草药。
宁唯手里还搁那死攥着江灵玉给的草药,陆怀瑾一看就明白个大概,四目微妙地相对。
但江灵玉不管,江灵玉浑然不顾两个男人见面时的僵硬,已然将所有人的死活置之身外,坐在一旁岁月静好。
江振本就对陆怀瑾的举动闹得头疼,索性坐在她身边帮着处理,好早日送走这尊大佛。
草药都是先前江灵玉与阿鸢清洗好的,简单的二次分拣后就可以开始制作。
“是依着你母亲留下的手札所研究的吗?”他捡了一根草药把弄着问道,声音中听不真切情感。
“是,母亲病逝后托心腹赠我。”江灵玉干练的将草药装进石碗里,取了一根简陋的捣药杵开始捣弄。
死后倒是母慈女孝,江振在心中冷笑,但话语中却还在试探:“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
“母亲死后财产皆用去举办慈幼局与女书院,爹又不是不知道。”江灵玉慢慢地捣着草药,指节用力,声音也愈发沉闷。
石碗里的草药被砸出汁液,顺着捣药杵飞溅,染绿了她修剪齐整的指甲。
江灵玉一时有些失神。听说人死后指尖会发青,林照眠呢?她那样爱美的人也会吗?
江振点点头,道:“自我见你第一面起,你就不会撒谎,爹自然信你。只是日后还要跟世子保持些距离,照眠当年病逝得有蹊跷,她最后的遗愿就是要你好好活着。”
林照眠病逝的那年,正是江振与朝堂党派斗争最激烈时。
江灵玉不明白为什么党派斗争会殃及妻女。
——明明就是你醉心权力,明知她不愿困于盛京,却不放手,害她郁郁而终。
江灵玉眼神冷冽,如是想到。
“……女儿清楚。”捣药杵‘当’地一声利落砸下。
野外风大,将二人的低语盖了过去。
那厢虚情假意,陆怀瑾这厢也是虚与委蛇。
陆怀瑾又一次抓到宁唯状似无意地往江灵玉那出瞟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你是她的侍从么,从前从未见过,怎么和江小姐一同来这了?”
宁唯心不在焉:“不是江小姐的侍从。”他巴不得是。
后面的倒不回答了。
陆怀瑾:“你叫什么名儿?”
宁唯:“……方才江小姐说过了,我叫宁唯。”
陆怀瑾“哦”了一声,又问道:“有些眼熟,你父亲呢?”
宁唯将自己的家庭倒了个底朝天,待陆怀瑾摸清这是个什么货色后便嘲弄道:“什么时候喜欢上江灵玉的?”
“江小姐初来军中助我……”陆怀瑾前面问得太自然,连带着这个见鬼的的问题,宁唯也毫无戒备地回答了。
陆怀瑾冷笑:“一见钟情?也行,人之常情。”
想起友人的告诫,宁唯脸色紧绷,像是护食的狼崽一般涌上了一些攻击性。
“世子同江小姐已经和离,该保持些距离。”宁唯黑着脸,压低声音道。
陆怀瑾与他对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张嘴就冲着要将人气死的气势说:“离再多次也轮不着你。”
宁唯眉眼怒睁,不料陆怀瑾忽然趴倒在桌上,哎哟哎哟地叫唤:“疼!好疼啊……江小姐,江灵玉!”
听声音只觉得可怜。
江灵玉被引去了几分注意,看向那边——宁唯拽着陆怀瑾的胳膊,正用浸水的纱布帮他去除尘沙,许是力道大了些,把这尊神仙痛着了。
“江小姐。”宁唯没见过这等死皮赖脸的对手,被打得措手不及,无助地看向江灵玉。
偏偏她还吃这套。
“伤这么严重?”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见陆怀瑾脸色煞白不似有假,便上前接过宁唯手中的纱布。
与陆怀瑾所表现的不同的是,他很会忍疼。
天塌下来了陆怀瑾也要先谈笑生风再着手解决,虽然性格顽劣,但很少会给谁流露脆弱。
“这‘三剑客’威力果然厉害……”陆怀瑾可怜道。
宁唯这才慢悠悠回过神,险些气笑了。被“三剑客”剐蹭两下能疼到哪去?他自己又不是没被蹭过!这厮不过是借题发挥!
“世子若是不满意属下,属下这就去传唤军医。”宁唯冷声道。
陆怀瑾心说你知道什么,江灵玉她就吃这一套,越弱势越得她偏心,这般想着,便挤了两滴眼泪。
江灵玉:“……”
她哂笑一声,让宁唯去拿草药,动作流畅优雅地倒在纱布上,温柔道:“胳膊。”
陆怀瑾几乎言听计从。
江灵玉唇角一勾,笑容温和地用力缠紧,力道大得手背青筋凸起!
“.......江灵玉还得是你。”陆怀瑾痛得用另一只手遮面,鬓角冷汗直流。
“忘记放草药了,宁唯,去拿。”江灵玉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怀瑾:“.......还得是我们人美心善的江小姐。”他很有求生欲地一瞥江灵玉的面色。
待宁唯走后,江灵玉弯腰笑眯眯地看他,轻声道:“陆怀瑾,演太过了就容易被发现。”
她慢条斯理地解下陆怀瑾胳膊上的纱布,旁人观她神色只觉得是美人展颜,但陆怀瑾心知肚明,江灵玉这是假笑腹诽呢。
陆怀瑾支着下巴看她。
不看白不看,从雁城到这江灵玉就没给过他好脸子。从前在盛京便罢了,是非对错难以说清,陆怀瑾自认活该,但雁城一事下来江灵玉怎么说也得对他缓和点了吧?
没有。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帐外寒风阵阵,帐内暖意缠身,竟有几分温馨的味道。
“为什么追过来?”江灵玉猝不及防问道。
陆怀瑾:“什么?”
江灵玉非笑似笑地看他:“我又不是傻子,你追着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