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五世 江山与你 ...
-
乾元殿的钟敲过了六响,萧柯揉了揉太阳穴,将奏折缓缓地合上。
窗外天色已暗,太监福全轻手轻脚地进来,手捧绿头牌托盘跪在龙案前。
“陛下,该翻牌子了。”
萧柯扫了一眼,贵妃林氏、淑妃王氏、昭仪赵氏……
三年前那场选秀,为了平衡朝堂,他新纳了六位重臣之女入宫。
如今他的后宫,一片花团锦簇。
后宫里的各色美人,为了圣宠,工于心计,你斗我,我害你。
他乐得看她们争斗,并加以利用。
“蝶美人吧。”他随便点了一块不起眼的青玉牌。
蝶美人住在最偏远的怡芳阁,萧柯记得她,选秀那日,其他秀女都浓妆艳抹,唯独她素净着一张脸,发间只簪了朵蓝色的蝴蝶花。
怡芳阁院内种满了蓝花楹,这个季节正开得灿烂。
蝶美人正坐在廊下借着灯光绣花,外头有宫女通传:“陛下驾到!”
她立马起身迎驾,这是陛下第一次来她这里。
皇帝缓步走到她身边,她慌忙俯身行礼,手中的绣绷掉在了地上。
萧柯弯腰捡起,见上面绣着一对蝴蝶,针脚虽细密但称不上工整。
“陛下万福。”小蝶的声音有些发抖。
“免礼。”萧柯将绣绷还给她。
萧柯喜好蝴蝶,这一点很少有人知晓,他唇角微微扬起,“这蝴蝶绣的倒是灵动,只是翅膀的纹路略显生涩。”
小蝶脸颊微红,低声道:“妾身技艺粗浅,让陛下见笑了。”
萧柯摇了摇头,负手望向院中盛放的蓝花楹,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如烟似雾,“怡芳阁的蓝花楹,开得挺好。”
小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或许是因这院子朝南,光照充足,花儿便开得格外灿烂。”
夜风拂过,几片花瓣悠悠飘落,萧柯伸手接住一片,问:“你入宫多久了?”
“回陛下,已有三年了。”小蝶答道,声音轻柔如絮。
“三年了。”萧柯沉吟片刻,“朕竟未曾留意此处。”
小蝶垂眸不语,跟着萧柯进入了屋里。
“陛下喝茶。”小蝶亲自斟茶给他,“这是臣妾自己晒的菊花,清热明目。”
萧柯接过茶杯,指尖相触的瞬间,小蝶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耳根通红。
这种青涩反应在后宫实属罕见,让他不禁莞尔。
那晚之后,萧柯去怡芳阁的次数渐渐地多了起来。
小蝶不会弹琴作画,但会讲民间的趣事。她也不懂朝政纷争,但只会安静地陪着他。
在她身边,萧柯可以暂时放下帝王的面具,只做个普通人。
但他对小蝶的宠爱,渐渐地引发了其她妃嫔的嫉妒。
三个月后,贵妃联合几位妃嫔去太后面前告了一状,说小蝶用迷惑圣心。
萧柯得知后,当夜便翻了贵妃的牌子,第二日又赏了去了淑妃那里。
皇帝开始雨露均沾,后宫纷争,就渐渐平息了。
小蝶心里苦闷,但却无力改变这种局面。
萧柯心中也清楚,他的平衡之道以及权术手段用在小蝶身上是一种亵渎。
自此以后,他每次去怡芳阁,都会先换上常服,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卸下帝王的重担。
初冬时落下了第一场雪,萧柯又去了怡芳阁。
小蝶披着蓝色斗篷在雪中起舞,没有乐师伴奏,只是随心而动,笨拙却真诚。
一片梅花落在她发间,萧柯伸手拂去,发现她的发髻上只别着一枚简陋的蝴蝶簪子。
“朕赏你的珠宝呢?怎么不戴?”
小蝶停下舞步,“珠宝虽好,臣妾却喜欢这只蝴蝶。”
萧柯心中一动,她也喜欢蝴蝶。
“既然喜欢,朕便送你一支更好的蝴蝶簪子,你头上的这个太简陋了些。”
越与小蝶相处,他对小蝶的喜爱就越浓一分,他愿意给她更多的宠爱。
小蝶也日渐沉溺于帝王的柔情里,无法自拔。
他们好像拥有了世间最热烈的情,倾注了无与伦比的爱,他们眼里对彼此的柔情浓的化不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小蝶心里越来越不满足,她不愿再看见帝王对其他美人展现柔情,她想独占帝王的情爱。
听到帝王去了其她妃嫔那里,小蝶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常常黯然垂泪。
萧柯似有所感,情到浓时,萧柯动情地说:“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陛下,臣妾有一个心愿。”小蝶突然跪下,泫然欲泣。
萧柯心生怜爱,“说吧,只要朕能做到。”
小蝶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绝,“臣妾愿与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愿陛下的心里只装着小蝶一人。”
殿内瞬间寂静,萧柯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当然明白小蝶要的什么,但他没发给她。
废除后宫,遣散妃嫔,意味着不顾前朝,不顾江山,这势必会有大麻烦。
“小蝶,”他声音的冷了下来,“你要的太多了,记住自己的身份。”
小蝶眼中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她缓缓叩首:“臣妾知错。”
那晚之后,两个人心里便有了隔阂,小蝶觉得萧柯心里没有她,而萧柯觉得小蝶不能体谅他的难处。
萧柯决定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因此,他不再去看她了。
其她妃嫔知道了,便对小蝶冷嘲热讽的,乐得看她的笑话。
小蝶病了,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开了汤药给她。
太医没把她治好,她病得越来越厉害。
腊月二十三,天降小雪。
萧柯正在处理年关祭祀事宜时,李德全慌慌张张跑来附耳低语几句,他手中的朱笔掉在奏折上,溅开来一片刺目的红。
怡芳阁内,小蝶已经气若游丝。
见到萧柯,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按回床上。
萧柯握住她冰凉的手,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她的执念如此之深。
“快好起来。”他声音沙哑,“朕都答应你。”
小蝶微微摇头,从枕下取出蝴蝶簪子还给了他。
“我从不后悔对你动情。”最后一个字化作一声轻叹,她的手垂落在锦被上,再无声息。
小蝶去后,萧柯追封她为皇贵妃,以皇后之礼下葬。
小蝶的葬礼极尽哀荣,但萧柯没有出席。
他把自己关在乾元殿三日,出来后便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形象,只是再也没踏入后宫一步。
他为了江山舍了情,永失所爱。
朝臣们很快发现,陛下变得比从前更加勤政,也更加冷酷。
北疆叛乱被他铁血镇压,朝中党争被他借机清洗,连太后说情都没用。
大梁国力日盛,但年轻的皇帝眼中再没有了笑意。
又是一年选秀季,萧柯在名册上看到一个与小蝶同乡的女子,眉眼有几分相似,他当晚做了个梦。
梦中,小蝶穿着初见时的蓝衣,发间别着那支蝴蝶簪子,站在怡芳阁的蓝花楹下。
“陛下。”她微笑着行礼,动作优雅,不像那个笨拙的蝶美人。
萧柯想上前,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小蝶,是不是你?”
“陛下心里虽喜欢我,但觉得江山更重要。”小蝶的声音空灵遥远,“您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上我,所以这一世,我们也没能相守。”
萧柯急切地说,“不,小蝶,你去后,我才觉得,你比江山重要。”
小蝶的身影开始消散,“专情来得迟了,我也等不到了。”
梦醒时分,窗外晨曦微露。
萧柯睁开双眼,怅然若失。
早朝上,礼部尚书呈上新一届的秀女名单,萧柯看都没看,直接扔掉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爱情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奢侈。
爱情应是担起江山,也把你放在心头。
爱情应是弱水三千,仅取一瓢。
爱情需要专情,这是炼情的第五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