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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残月血玉 ...

  •   第1章残月血玉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撞碎夜雾时,东宫暖阁的烛火突然诡异地矮了三分。上官鸿捏着书卷的指尖骤然发颤,喉间泛起铁锈味的刹那,七窍涌出的血珠已在黄绢上洇开狰狞的红梅。

      “殿下!”贴身侍婢青棠的惊呼声被闷在袖中,她扑过来时带起的风掀乱案头竹简,却见自家主子直挺挺栽倒在紫檀木榻上,眼角的血线蜿蜒至耳后,在月白中衣上晕出刺目的红。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还在袅袅升腾,混着血腥气凝成古怪的甜腻,像极了十年前储秀宫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那时他刚满六岁,躲在雕花屏风后,看见母妃攥着他的小手按在血玉上,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重生的剧痛从指尖炸开时,上官鸿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掌心触到的不是凉席,而是黏腻的血渍,指腹碾过榻面缝隙时,触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硬物。他屏息抠出那枚鸽卵大小的玉佩,血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正面刻着缠枝莲纹,背面却凸着歪扭的“忘川”二字——这是母妃暴毙那晚,他从她掌心掰下来的东西,后来被庶母以“不祥”为由扔进了荷花池。

      “娘娘......死不瞑目......”沙哑的呢喃从帐外飘来,像片浸了水的纸钱。上官鸿猛地抬头,看见林嬷嬷扶着门框晃悠,满头银发沾着草叶,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血玉,嘴角涎水混着血沫往下淌:“血玉勾魂......十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话音未落,她突然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尖叫,指甲在木门上抓出刺耳的声响,惊得檐角铜铃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青棠端着安神汤撞进门时,正撞见这骇人的一幕。她腕间的银镯子磕在瓷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袖口的月白布料扬起,露出内侧绣着的冰纹暗花——那是九嶷山独有的纹样,像极了他昨夜在暗卫密报里见过的图腾。上官鸿不动声色地将血玉藏进袖中,指尖擦过玉面时,突然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话:“阿鸿记住,血玉生魂,可渡可锁......”

      “殿下先喝了汤吧。”青棠蹲下身收拾碎瓷片,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艾草味。上官鸿接过汤碗时,故意将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青瓷边缘擦过她的指尖,“啪嗒”一声碎成两半。锋利的瓷片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滴在血玉上的瞬间,剧烈的刺痛从心口炸开——不是伤口的疼,而是某种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玄色甲胄的将军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滴着血,剑穗上的“谢”字绣纹在风雪中翻飞,而他穿着华丽的神纹华服,指尖正按在将军眉心......

      “殿下!”青棠的惊呼被隔绝在耳外,上官鸿盯着掌心不断愈合的伤口,突然想起方才碎瓷片划破皮肤时,本该刺入肉里的锋利边缘,竟像触到了无形的屏障般弹开。他不动声色地捏紧血玉,玉面贴着掌心的血纹发烫,隐约听见帐外传来暗卫换岗的脚步声,却比往日慢了半刻——就像有人特意调整过巡逻路线,给某些东西腾出了进来的空隙。

      窗外的残月被云层遮住半张脸,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上官鸿忽然想起林嬷嬷发疯时喊的“十年了”,十年前母妃暴毙,太医说是心疾突发,可他分明记得,那晚储秀宫的井水泛着诡异的青色,而母妃枕下藏着半块染血的帕子,帕角绣着的,正是如今他手中血玉上的缠枝莲纹。

      “把林嬷嬷送去静心苑,别让她乱说话。”上官鸿擦干净掌心的血,指尖在血玉背面的“忘川”二字上摩挲。青棠屈膝行礼时,他看见她发间别着的银簪,簪头雕着朵半开的九嶷花——那是九嶷山首座弟子才能佩戴的饰物。记忆里闪过昨夜在暗卫尸体上发现的伤痕,后颈处若隐若现的咒印,像极了血玉边缘泛着的幽光。

      更漏敲了三下时,上官鸿终于支开青棠。他摸着榻沿渗血的地方,指尖触到一道极细的刻痕,凑到烛火下细看,竟发现是个“寒”字,笔画间还凝着干涸的血珠。寒千落......这个名字突然在脑海中炸开,昨夜重生时,他听见阴差在勾魂幡下窃窃私语,说什么“鬼王现世,神骨当归”,而血玉在他掌心发烫的瞬间,分明映出个穿红袍的身影,衣摆上绣着的,正是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

      窗外传来夜枭的怪叫,上官鸿猛地掀开锦被,却见榻板缝隙里嵌着半片碎瓷——是方才他故意撞碎的茶盏。他捡起碎片,借着月光看见瓷片边缘凝着点黑色粉末,凑到鼻尖一闻,是曼陀罗花的味道——那是西域巫蛊常用的迷药,能让人在幻觉中看见想见的人。他握紧碎片,指尖的血珠滴在瓷面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暗卫的惊呼声:“什么人!”

      翻身跃至窗前时,上官鸿看见道青影闪过宫墙,衣摆扫过处,竟飘起几星幽蓝的鬼火。他摸向腰间的玉佩,却发现方才攥在手里的血玉不知何时不见了,掌心只留道淡红的印记,像朵即将绽放的曼珠沙华。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他猛地转身,却见青棠抱着干净的中衣站在门口,袖口的冰纹刺绣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而她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消失的血玉。

      “殿下该换衣裳了。”青棠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顺,却在递出血玉时,指尖微微发颤。上官鸿伸手去接,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痕迹。血玉刚入手,掌心的伤口突然裂开,鲜血滴在青棠袖口,竟让那冰纹刺绣渐渐变成红色,像朵被血浇灌的花。

      “你是谁?”上官鸿扣住她的手腕,内力刚要透出,却见青棠瞳孔骤缩,眼底闪过极细的冰蓝色纹路——那是九嶷山摄魂术的前兆。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时,榻上的血玉突然发出嗡鸣,幽蓝的光映着青棠惊恐的脸,竟在她身后投出个模糊的影子:红袍翻卷,衣摆上的曼珠沙华开得刺眼,而那人指尖捏着的,正是他方才看见的勾魂幡。

      更漏敲了四下,青棠抱着脏衣裳退出去时,上官鸿听见她袖口传来极轻的“啪嗒”声。他弯腰捡起,是枚银色的蝶形饰物,蝶翼上刻着“九嶷”二字,边缘还沾着点朱砂——那是九嶷山传讯蝶的标记。他捏碎蝶翼,朱砂粉簌簌落下,底下竟露出行极小的字:“血玉现世,神骨将醒,速报首座。”

      窗外的残月彻底被乌云遮住,东宫的烛火在风中明灭不定。上官鸿摸着掌心愈合的伤口,想起方才碎片划破皮肤时,那种奇怪的“反弹”感——就像有层无形的屏障,在保护他的身体。而血玉在他掌心发烫时,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穿玄甲的将军,剑穗上的“谢”字,竟与他母妃临终前攥着的帕子上,那个被血浸透的字一模一样。

      帐外传来暗卫换岗的脚步声,比往常快了些许。上官鸿将传讯蝶的碎片塞进暗格,指尖触到暗格内侧刻着的小字,借着烛火辨认,竟是母妃的笔迹:“血玉为引,神骨为凭,切记——莫信九嶷。”他猛地抽回手,掌心的血玉突然发出微光,玉面上的缠枝莲纹渐渐变幻,竟在月光下显出“忘川河上,三生石旁”八个小字。

      更漏敲了五下时,上官鸿终于躺下。锦被下的血玉贴着心口发烫,恍惚间,他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叹息,像片羽毛落在水面上。他猛地睁眼,却见窗纸上映着道修长的影子,红袍拖在地上,发间的银冠缀着曼珠沙华,而那影子的指尖,正对着他心口的位置,缓缓勾起嘴角。

      “谢沉渊......”模糊的呢喃从唇间溢出,上官鸿不知道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却在念出的瞬间,掌心的血玉剧烈震动。窗外的影子顿了顿,衣摆上的曼珠沙华突然绽放,幽蓝的鬼火顺着窗缝钻进来,在他枕边凝成个字:“等。”

      晨钟响起时,青棠端着洗漱水进来,却见自家殿下盯着枕边的血玉出神,指尖还凝着未干的血珠。她刚要开口,却见上官鸿突然抬头,眼底映着烛火的光,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意:“去查查,十年前储秀宫的井水,是谁负责更换的。”

      青棠屈膝行礼时,袖口的冰纹刺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上官鸿盯着她转身的背影,想起昨夜碎瓷片上的曼陀罗粉,想起林嬷嬷发疯时喊的“血玉勾魂”,想起青棠眼底闪过的冰蓝色纹路——还有那个在窗纸上留下“等”字的红袍影子。

      他握紧手中的血玉,玉面的“忘川”二字突然发烫,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世暴毙时的场景:阴差举着勾魂幡笑他“神骨终碎”,而穿红袍的男子踏着火光而来,指尖擦过他眉心时,轻声说:“阿鸿,这次换我来等你。”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东宫的飞檐上,一只浑身浴血的夜枭突然振翅而起,爪间攥着半块带血的帕子,帕角绣着的缠枝莲纹,与上官鸿手中的血玉,一模一样。

      (第1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残月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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