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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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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亮,云舟到达灵光阁。
 
 灵光阁位处一片浮空山脉,得天独厚,历史悠久。浓郁灵气扑面而来,饶是蔺如虹心事重重,被灵力洗礼时,心中仍忍不住惊叹一声。
 
 骨镯还套在手腕上,她已离开夺舍者的身体。
 
 夺舍者与系统的碎碎念,没什么好听的,顶多是关于如何对付晏既白、如何把灵光阁这个中立门派利用起来。
 
 蔺如虹的心思,挂在了寻找其余线索上。
 
 夺舍者来到灵光阁,虽说出乎意料,却也不是坏事。
 
 灵光阁长期闭塞,鲜少与外界流通消息,同样,其中的各个辛秘,也常年无人知晓。
 
 仲殊出现在天道盟时,口称神谕,说夺舍者才是受到迫害的原主。
 蔺如虹自是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胡说八道的基础,在哪儿?
 
 灵光阁与“系统”之间,存在联系吗?
 若存在,放眼望去,绵延千百里的灵光山脉,可有她能像昔日灯阵那般使用的阵盘?
 
 晏既白说,她的骨镯至少能为她提供数个时辰的脱离机会,蔺如虹性急,怕自己进入灵光阁后再无像样的机会,刚回到识海,就忍不住用了法器。
 
 少女身形缥缈,行走在山间,稀薄晨光从她的神魂中穿过。那些灵光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纷纷扬扬地穿透她的身躯,与她周身飞舞。
 
 蔺如虹一步步走着,调动全部的感知,渗入灵光山脉的地脉。
 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她也可肆无忌惮,随意而为。
 
 她的父亲是阵修,自小对她勤于教导,于蔺如虹而言,再细微的变换,她亦能掌控。
 
 灵光山脉地域广袤,蔺如虹以阵盘驱动,浏览全程,也需要耗费数个时辰。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时不时祭出灵力,握于掌心,拆解其中各个环节。
 
 忽地,蔺如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颗星子上。
 
 稀薄的灵光下,她的侦测法阵,反射出一圈阵盘。
 
 灵光山脉正中,深谷平台之上,静卧着一面浩瀚的伏魔大阵。
 
 阵盘辽阔,五行灵络交错缠绕,灵气氤氲如雾。
 
 天干地支排布严谨,彼此呼应。虽有几处略显粗陋,仍可见当初布阵者的宏大气魄。
 
 大阵并没有被特地遮掩住,而是明明白白地摆放。可蔺如虹偏偏就觉得,这面阵法很奇怪。
 
 她确定方位,忍着被浓郁灵力熏得睁不开眼的痛苦,落下云端,悬浮在阵盘之上,仔细观察。
 
 灵光阁的大部分修士,或是如仲殊般的法修,或是辅助型的医修,鲜少出现阵修。在他们眼中,这应当只是面普通的护山大阵。
 故而,哪怕是仲殊,也不曾有意破坏。
 
 在蔺如虹眼中,这却又是另一番阵型。
 
 少女被灵力呛得直咳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抬手,用灵力比划。
 
 这方阵盘,有十五个阵眼,每一个阵眼可凝结灵力,聚做灵箭,袭击试图闯阵之人。
 
 顺势而为,自然与护山阵法没有区别。
 但若是逆转山阵……
 
 无数支伏魔灵箭对准自己,只消一下,便可粉身碎骨。
 
 蔺如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系统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操控她的身体与灵箭对抗。到那时……
 
 她便自由了。
 
 一想到此处,蔺如虹不自觉轻笑一声,弯了弯嘴角。
 
 以前,蔺如虹自觉是个很惜命的人,此刻却觉得,若拼上她一个人,将这连串的惨剧中止,哪怕只是中止三百年,也再好不过。
 
 她如今的模样,不人不鬼。连累了父母,连累了晏既白。与其眼睁睁看着关心她的人付出一切,不如快刀斩乱麻,给自己一个痛快。
 
 死亡,反倒是逃出生天,最为便捷的方式。
 
 只要她死了,系统威胁晏既白的手段,就减少一个,所谓的魔骨,所谓仙魔大战,也不会如它畅享的那般爆发。
 
 唯一对不起的,除却她无力寻找的父母,也只有晏既白了……
 他骗了她那么多次,她偶尔骗他一次,算不上过分吧?
 
 蔺如虹深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想要接着停留一阵,于是任凭腕间骨镯发热,眼冒金星,也不肯中断脱身法阵。
 
 她如今的存在,并非实体,欲接近阵眼,神魂震颤感便越剧烈。蔺如虹咬紧牙关,忍着七窍生疼。
 
 直到她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脑海中轰然炸响,依然半跪在地上,伸手描摹法阵回路。
 
 这究竟是哪位大能的阵法?设计得如此精妙,再让她看一眼。
 不然,等她回归自己的身体,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可恶……早知道夺舍者会前往灵光阁,灵光阁又有这般好东西。当初,她干脆答应系统的交易算了!
 
 如今,夺舍者进了灵光阁,不知会遇到怎样的机缘。要是她的动作不够快,又让夺舍者与系统合谋,给晏既白以重创,她该如何是好……
 
 上一次连接灯阵,让她一次性昏迷十日,这一轮研究法阵,不知要昏迷多久。
 
 又一次失去意识前,蔺如虹恨恨地想。
 
 指尖离开骨镯,幻境破碎、重组。
 
 须臾间,蔺如虹的五感重新组合。她像一片水中浮萍,不知漂浮多久,视野终于恢复清晰。
 
 她看到了装饰奇异的书房,布满属于灵光阁的特征。
 
 在她专注调查时,夺舍者已深入了灵光阁。
 
 眼前,是一面用于逃跑的法阵,夺舍者低着头,像在端详。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过去了,视线也没有挪动。
 
 什么情况?
 
 蔺如虹略感疑惑,在识海中探头探脑,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命令,惊扰到沉默无声的两人。
 
 “女郎,七星学府有来信,需要你签署。”
 
 那声音响得突然,蔺如虹吓了一跳。比蔺如虹还要恐惧的,则是夺舍者。
 
 她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又迅速捂住嘴,转过头。
 
 夺舍者的面前,站立一名陌生的冷面女子,手持信封,漠然注视她。
 
 签什么字?蔺如虹莫名其妙。
 
 夺舍者和他一样,连信的内容都不知道,如何签字?
 
 蔺如虹以为夺舍者会反抗,出乎意料,夺舍者呆愣半拍,僵硬从对方手中接过信件。她连内容都没看,就签了字,顺带附着灵力。
 
 “你们又要让我做什么?”她细声细气,“仲殊道君说的那些事,我全部照搬,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自己的要求,女修已接过信,一福身,转身便走。
 
 夺舍者目送她的离开,仍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直到“砰”一声,门被合上,她那声未完的尖叫,才续了出来。
 
 蔺如虹被她吓蒙,靠着囚笼屏障观察。识海中,响起夺舍者的一连串哭泣。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遭殃的人是我啊?”
 
 “仲殊每日都逼我让晏既白现身,可我哪有那个本事,我怎么可能喊得动晏既白……”
 
 “我回不去七星学府,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谁来救救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回家……”她漫无目的地哭喊,像被巨大的压力逼迫到精神崩溃。
 
 蔺如虹急忙捂住耳朵,好半天,才适应她用自己的声音发出如此惨绝人寰的哀嚎。
 
 难不成,在她因为观察法阵昏迷的时候,现实的世界过去了比天道盟还要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夺舍者从自信满满的模样,变成现在几近疯狂的神经质?
 
 夺舍者经历了什么?她与仲殊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看现在的情况,莫非,仲殊把什么折磨人的法子用到了夺舍者身上,把她逼成如今这幅惨状。
 
 系统不帮她吗?
 
 夺舍者在内心诉说那么多,到头来,系统却一言不发,是消失了,还是有别的动向。
 
 此时此刻,蔺如虹巴不得系统突然出现,与她重申此前的交易。现在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欣然接受代替夺舍者做任务的提案。
 
 她正竭力回神,下方忽地传开“吱嘎”的碰撞声,一楼雕花门打开、闭合,有人信步踏入。蔺如虹向下看去,却看不见往里走的人影。
 
 已经上楼了吗?
 
 蔺如虹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砰”一声,夺舍者画着逃跑法阵的卷轴掉到地上。
 
 顺着她的视线。楼梯口的位置,男子穿着金红相间的彩衣,信步走来。
 
 仲殊。
 
 道君神情倨傲,走到近前,用足尖踢了踢夺舍者,冷冷开口:
 
 “你想逃跑。”
 
 夺舍者连连摇头。
 
 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像一条搁浅的鱼,卡在位置上喘不过气。
 
 “你怎么能逃跑呢?”仲殊勾勾手指,下一瞬,夺舍者身旁的卷轴化作飞灰。
 
 “你和我说,你有办法,将晏既白引来灵光阁的伏魔阵。只要逼他露出魔相,就能名正言顺地碾死他,我可是觉得你很成器,才屡次三番给你机会。”
 
 “可你呢?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徒劳无功。这已经,是失败的第几次了?”
 
 夺舍者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回应,脸就被掰住,被迫上抬。
 
 “我为你设下伏魔阵,接受你的请求。我以神灵的名义许诺,答应你,只要晏既白出现,我会先让他暴露身份,再进行诛杀。”仲殊严厉呵斥。
 
 “可你呢?你带给了我什么?”他的大半张脸,占据蔺如虹的全部视线。
 他盯着夺舍者,似是想透过她,看到别的东西。
 
 夺舍者嘴唇嚅动:“我、我努力过,我……”
 
 “胡说。”仲殊打断她。
 
 他像是真情实感地受了伤,委屈地谴责她。
 
 “这段时间,你根本什么都没做,晏既白连个衣角都没露。不止如此,你还想离开灵光阁,离开我。”
 
 这副模样,比起识海中慢悠悠折磨人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蔺如虹看着,不由得心惊肉跳。一时间,竟有些庆幸自己昏睡百日,而非保持清醒,与夺舍者同甘共苦。
 
 夺舍者后路被戳穿,顿时慌了神。她红着眼,手足无措想要解释。仲殊的手已经移到夺舍者的下巴上,用力掐住。他的力道逐渐加重,很快落下几道红印。
 
 蔺如虹跟着吓了一跳,有些紧张,怕仲殊心情不好,毁了她的身体。
 
 夺舍者的身形无底线地往下缩,又被仲殊拽着,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她抖了一阵,眼角泛泪,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声开口:“我说了,我努力过!”
 
 “我这三个月做了什么?我按你的意思,给各大门派传书,说晏既白堕入魔道、戕害同门。我以‘蔺如虹’的名义放出消息,说要亲手毁掉他珍视的信物。我甚至按照你给的阵图,在寝居画了照魔阵,他来时就能触发。”她如同破罐破摔,继续说。
 
 “你要是觉得我不行,那你来啊。”
 
 “当然,你当然不会身体力行。三个月,你奴役了我整整三个月,自己不也一事无成吗?”
 
 “你不是过去的我,你既没有我那份攻略魔头的智慧,也没有善待晏既白的勇气,你只会催促我,压迫弱者,你这个疯子!”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获得新生,完成任务就能活下去,被强大的仙长照拂,这是童话里才有的事。”激动之处,她甚至口不择言,连身份都往外抖。
 
 “骗子,疯子,你们都是混蛋,都欺负我。”
 
 她炸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反抗,扯着仲殊的手臂,想拉开距离。
 
 而仲殊,压根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彩衣男子神态如常,指尖顺着少女身躯下移,卡住她的脖颈,将她粗暴提起。
 
 木椅被一脚踢翻,“砰”地翻在地上
 
 夺舍者双脚离地,拼命挣扎。狭小阅览室,上演一场人仰马翻的兵荒马乱。
 
 蔺如虹站在书架前,一时没忍住,回头朝夺舍者看去。
 
 伴随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交缠声,仲殊扣紧扼住夺舍者脖颈的手。
 
 夺舍者张大嘴,努力呼吸,口中只余“嘶嘶”的抽气声。
 
 她的眼中,一时间承载太多情绪,濒死的惊恐,此前傲慢计划的后悔,对求生的渴望,哪怕离得再远,也能读出一二。
 
 “既然你一直不成事,要不要听听我的提议?”仲殊弯起眼,笑眯眯道。
 
 “我倒是有办法,让你顺利引出晏既白。”
 
 夺舍者低着头,不肯与他对视。
 
 “此前几日,我突发奇想,做了一只形似你的灵偶。”
 
 说着,他向夺舍者探手。
 
 “我把它从这儿穿过去。”他点了点少女跳动的颈动脉,慢条斯理地再度开腔。
 
 “串在灵光主脉的山顶,计划差遣苍鹰,每日咬下一块肉。周围布了杀阵,又以天蚕丝勾连,想要不惊动法阵,必须得忍着冰丝切肤之痛,走过去,取下灵偶。”
 
 “你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蔺如虹的注意,全部被他吸引了过去,连探查时间与周围环境都忘了。
 
 “他把它救下来了。”她听见仲殊说道。
 
 “尽管依然没有露面,但我可以确定,晏既白来到灵光山脉附近。可惜啊,要是他再慢几分,我就能找到他了。”
 
 “你说,当他把你救下时,在想什么?”
 
 “是在想,为何不是你,还是,幸好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