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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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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晚,夜色悄然落下,世界蒙上薄薄的靛蓝,整个国子监道路旁已点上明亮的灯火,照亮行人。天色可见,但照顾他人亦是一种品格。
寝苑里的灯火稀稀拉拉点着,人影稀少。南寝大圆的一脚灯火异常通明,想来人都在。
南寝一号园顿时响起一阵正常的敲门声,剌开夜的宁静,于宁静的夜而言,是异类。异类正站在位于正中央的寝室门前。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六名少年的欢声笑语。
李博铭正值兴头上,被打断了,脸瞬间拉下来,直接指使坐在对面的少年:“冯锡你去开门,看看是谁?胆敢打扰我们,败了我们的雅兴。”
语气中尽是不耐烦,冯锡可不敢触李二少的霉头,再说刚才自己正说在高潮处,蓦然地停下属实难受,遂了李博铭的愿,没有推脱起身去开门。
门开,屋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他俩怎么来了!
六名少年同时冒出这个念头,出奇的一致,不愧是一起玩乐的至交好友。
冯锡身后的五名少年惊得站起了身,李博铭当属最快。
门外,谢莱墨一身黑衣,姬熠一身红衣,二人张扬魅惑,分明是一对鬼魅魍魉,专干杀人越货这类勾当!
至于旁边的高绪无人理会,他们都太害怕谢、姬二人了,直接忽视高大的提着水桶的高绪。而冯锡早就退回到李博铭一伙人的行列中。
谢莱墨、姬熠不紧不慢走进寝室,闲庭信步宛如在逛长公主府上的自家花园,悠闲自得。高绪默默地紧随着,蓄势待发。
李博铭一伙人就显得狼狈不堪,明明是自己居住的寝室,他人耀武扬威,自己却屈居人下,谈何颜面!
李博铭壮着胆,语气不善:“谢莱墨、姬熠大晚上的找我们有什么事?特地从北寝二号园跑到南寝一号园来,大费周章的,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时间!”
谢莱墨被李博铭的装腔作势之态惹笑了,鬼魅般的脸上露出沁人心脾的暖笑,笑得空气都冻住了,寒意飙升。慢条斯理来到桌前,把提着的食盒放上去,坐下来。
没人阻止谢莱墨,无人敢!
姬熠看着他,眼神兴奋不已。
开始了!!
“李博铭你说的对哦,大老远跑来确实是累了呢!不要张口闭口污言秽语,有辱斯文,怪丢人的,不合身份。另外何博士可不会钟意这种学生,呵!”谢莱墨语气纯真可信,手撑着脸,一脸无害相,忽而间话锋一转,“可是我们不来,难道还等你们来找我们吗?不要说笑了,从午时到暮色人影都没瞧见,等到花谢了都不回会来!”
“你们就是来算账的!”一脸文弱样的少年沉不住气说。
千算万算,就怕李博铭沉不住气,道头来没想到是你武桉这小子坏事!武桉,你个猪脑子!!!陈越狠狠地瞪了武桉一眼,阻止武桉的再次开口。
“谢莱墨,你们何必穷追不舍,你两与我们午时在饭堂内发生口角,一桩小事而已,小事化无嘛!好歹同窗一场,留个情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事好商量。”陈越贯会颠倒黑白,一张利嘴,张口黑变白。
要不是亲身经历过,李博铭一行人定被他唬住,原来我们是受害者!陈越真行啊!平时瞧着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候确实靠得住。
李博铭一伙人等着谢莱墨的回答,等来的确是姬熠。
只见姬熠满脸冷意,双眼嘲讽,如利剑寒光乍现,削骨伤人,踱步走到谢莱墨身后,手捏了捏他的肩,好似安慰,谢莱墨耸耸肩,眼含笑静待姬熠发挥。姬熠声音寒气十足:“哦,穷追不舍,同窗一场?怎么午时在饭堂时李博铭发难想不到呢!可陈越你们作为他的至交好友怎么不知道劝劝他?眼睁睁看着他犯错,莫不是口服心不服,两面三刀的表面朋友,巴不得李博铭犯错,好背后捅刀!”
一席话如惊涛骇浪席卷整个寝室,有人惊,有人怨,有人惧……坚固的友谊墙就这样轻轻地分崩离析,腐烂入地。
李博铭一直知道,没想来得这么快,自己不傻!
李博铭一行人异常沉默,但陈越不认命,克制内心的惊骇,迅速冷静开口驳回:“姬世子还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心祸从口出。以权势压人,不是君子所为。姬世子,您说对吧?”
啊!陈越你疯了么!!你在干什么!!!
李博铭一行人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李博铭更是恨不得上一刻直接缝住他的嘴,让其开不了口!
姬熠一声嗤笑,充满无数鄙夷。谢莱墨一身轻,淡漠得很。细微的皱眉,带着不悦,不细瞧根本不会察觉,他依旧是翩翩公子样,潇洒出众。
姬熠还没发力呢!
“难道是我戳到你的痛处了?这么急得往我身上泼脏水,来证明你的清白,就算我黑也证明不了你白。祸从口出你该对你的好友李博铭说吧,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眼前,莫非你是睁眼瞎,白生了这么好看的眼睛,怪可惜的!”姬熠没冒火,语气平静,嘲讽直线升高:“李博铭你也别躲在陈越身后,一人做事一当,让小个护你这大个的,这模样真是孬种!午时时不挺神气吗,这么现在哑巴了。我们好好地吃着饭,也没惹你们,上来就逮着谢莱墨骂,也就欺负谢莱墨人好心善,把他当软柿子捏,但别忘了姬熠我啊,可不是好惹的!你也是被你父亲升官冲昏头了,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编排朝廷命官,企图让谢莱墨父子离心,造谣谢家家庭不和,扰人家风,毁人声誉。诋毁人家舅舅,普通的官位调遣,从你口中就变成被贬没落!难道你对我舅舅的安排有异议?还揣度我和谢莱墨的情谊,我和他的情与义,我清楚得很,我母亲父亲都不曾多言,还议论父母辈间的情谊,未免好心泛滥,管得太宽了吧!同窗之情都不顾,诋毁谢莱墨,诋毁我,侮辱我们间的竹马情义,你就是不仁不义之辈!短时间内犯下诸多罪状,心思歹毒,何博士交给你的仁义礼信都喂狗了?你当真不配作何博士的学生!你应该庆幸有一个当官的爹!你真该千刀万剐,死上一万次!!”
姬熠的嘴跟淬毒似的:“你父亲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惹出这事等传到他耳中,整个京城已是满城风雨,子不教父之过。当真以为你们父子能逃过?连带着你的好兄弟也一并捎上。你不是还有几个弟弟么,呵!以权压人,用又如何,你们能奈何!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贪慕权势,如若你们掌权,定会像今天一样欺辱我和谢莱墨这样的良善之辈,反过来污蔑我们,让我们有口难言。幸好我们权高于你们,不然定会如无权无势、求门无路的冤案人,受尽百般凌辱,含冤致死!!”
“天理昭昭,妖魔鬼怪即现形,尔等伏诛!”
振聋发聩!李博铭一行人被这字字珠玑的问责状说得哑口无言。
姬熠心里的愤懑终于得到了宣泄,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就是嘴有点累,口干了点。
见姬熠发泄完,谢莱墨拉着姬熠坐在自己身边,把人搂在怀即刻安抚。不知道还以为谁欺负他了?刚才把李博铭一行人说得狗血淋头的人是谁啊!
谢莱墨直接对李博铭一行人吩咐道:“你们来个人,找两个干净没用过的杯子,倒些水来,口渴了快点!”
嚣张至极,直接使唤人,妥妥大少爷作派!
谁知竟真有一人去找水杯,给谢、姬二人倒水喝!
他们也是当真被姬熠说怕了,赶紧做事弥补,毕竟做错事的是他们,理亏的也是他们,活该受着。
没多久,谢、姬二人就解了口干舌燥之急。
李博铭的小伙伴做事还挺麻利的,没让姬熠久等。谢莱墨很是满意倒水的速度,看了眼旁边的姬熠,是个很饱满的状态,心也放下。
“那你们到底想怎样!”李博铭也是胆大,反正他们定要罚我们,不如直接问。
“怎样?不怎样,小事化了嘛。高绪!”谢莱墨春风拂面,叫起了隐没多时高绪,高绪提了桶冷水上来放在地上。
谢莱墨如断案判官,清正廉洁,宣读着对李博铭一伙人的罪罚:“惩戒不大,毕竟我们同窗一场,我和姬熠可不会做的那么绝,放心吧。责罚有两种,选一种就行了。第一种就是每晚接桶冷水,泼在床上,一直持续到旬休,这很简单不要不做,不然纸可包不住火了。第二种是你们都要明后两天午时去到雅文堂当着何博士的面学狗叫,叫上一柱香的时间,不能结伴而行,必须一个人做。接受惩罚时都会有人看着,你们不会察觉的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大家都是监生,京城人嘛,我的手段懂得都懂。我们已经那么好了,小小惩罚对你们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是啊,谢莱墨可不是什么善茬!
两年前,谢莱墨和姬熠随安阳长公主南骁王夫妇从巴陵回京。二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的高官子弟总想欺负他俩,不少人认为乡巴佬就该去该去的地方,别老想呆在京城,脏了皇城根!再说长公主夫妇谢家也不能时刻庇佑他们,该欺负就欺负,没啥好遮掩,就看你们不顺眼!要是怪罪,就说是小孩间的玩闹,又能如何治罪?
有一次几个从二品的高官子弟趁着谢莱墨不在姬熠身边,群起而殴之,把姬熠给揍了,就算是世子又怎样,照揍不误!得亏姬熠会武功,不然在劫难逃。该说姬熠命大,还是武功高呢?硬生生扛到谢莱墨来找他。
谢莱墨到时,看着姬熠受伤的脆弱模样,心都在滴血。
红着眼,发大疯!!!
直接把欺负姬熠的那些高官子弟揍了个半死不活,让他们直接在床上躺了半年。
谢莱墨当真是一战成名!无人惹!
姬熠更是无人敢欺负,不说谢莱墨不答应,连当今圣上,姬熠的亲舅舅,安阳长公主一母同胞从小一起相互扶持长大的弟弟,在事后帮其讨回公道,参与者其父贬职从从二品降为正八品,其子退学国子监,取消监生资格,十五年不得参加科举考试。长公主夫妇更是一个一个登门造访,训责犯事者及亲属,并列下高额的理赔金,为自己的独子出气,为谢莱墨出气!
经此一役,谢莱墨姬熠名声大噪,虽不是什么好名,京城高官子弟、富家子弟都私下偷偷称二人为“一对煞星”。至今都风光无量,更多的人是想攀高枝,搭上二人背后的权势。
谣传,当时谢莱墨原本想弄死他们,不知怎么就止住了,才没有大开杀戒!
李博铭一行人都共同的想到了这桩往事,没有经历,但传得玄之又玄!以前不信,现在不得不信,我们不照做,眼前人真能提剑刺死我们,那神色不骗人!
李博铭一行人不见犹豫一道选择出:“第一种,第一种,第一种!!”
声音齐且大,生怕谢莱墨姬熠反悔。
“选好了别反悔就行。嗯,把这桶水泼床上去。”谢莱墨语气轻飘飘的,似说件小事,眼神示意身旁的水桶。
“要我们自己泼?”李博铭见三人没动作,出声提醒。
“嗯,难道要我们泼?”姬熠一脸好笑看着李博铭,语气嫌弃,面脸透出“你怎么那么蠢”的表情。
谢莱墨笑岔气,趴在姬熠身上。
问出口后,李博铭顿时觉得自己有病,蠢得可以!
李博铭的小伙伴只敢偷偷地笑,连陈越都笑了。
只有高绪没有笑,因为他不苟言笑。
李博铭受不了!不等谢莱墨姬熠催促,哦,他们根本没有催的意思,都笑得合不拢嘴!现在李博铭无比庆幸有这一桶水来救自己,他要淹死在嘲笑声中了。
李博铭提着水桶的直径地走进内寝,逃跑般的,消失在众人眼前。见李博铭进内寝,陈越一众笑意止住了,也跟着进去。
谢莱墨笑累了,双目半眯:“高绪跟着他们,监督他们,别给他们耍花招的机会。”
“是,公子。”高绪领命抬脚进去。
外寝就剩谢、姬二人。
谢莱墨趴在姬熠肩上,一趴不起,轻轻地说:“姬熠,还要等会儿才结束。你还好么,累不累?”
“不累,你要是累就靠着眯会儿,反正有我看着,出不了问题。”本能反应,游神的姬熠回应着谢莱墨的关心。
谢莱墨抬眼看着眼前侧脸,游离的杏眼,低垂的眼睫,直挺精致的鼻子,泛红的唇,目光贪婪流连,色中饿鬼痴迷极了。
一点都不够,明明天天在一起,这张脸看了千遍万遍,鼻是鼻、眼是眼,普普通通,每个人都有啊!为什么总是控住不自己,可是他长得真好看!
“你长得真好看。”谢莱墨顺口把心里话说出来。
姬熠偏头对上了那双美丽得过分的桃花眼,正迷恋地望着自己,心头怪异感直冲云霄,双眼迷惘可还是回道:“你也长得好看。”
波流暗涌,无数的春潮向二人涌来,意图拉二人坠入无尽的欲海,纵享极乐。
二人四周暖意四起,气氛旖旎。
等谢莱墨反应过来,他和姬熠已对视好一会儿了,谢莱墨有些难为情,想着刚才自己那模样,只觉得脸和心烧的慌,羞得很!顿时从姬熠身上落荒而逃,转头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手臂间,强迫自己冷静。
姬熠看着谢莱墨把阵地转移到桌上,脑袋都被他搞迷糊了,看着自己的是他,逃离自己的也是他,他怎么了!累了?
“我刚刚不说了,你累了就休息,别硬撑,有我在。你困就睡,你刚刚都迷糊了。”姬熠看着谢莱墨的背影,好心劝告。
“哦。”
谢莱墨是既恨又爱姬熠那榆木脑袋,怕他明白又怕他不明白!
李博铭一行人从内寝出来到了外寝,外寝一片沉默,一趴一坐,他们都以为谢、姬二人在谈天说地。
见他们出来,谢莱墨自夸道:“看我们多善良,还给你们备了水瓢,方便你们泼水,不必浪费时间,对大家都好。……嗯,对了。泼完水后记得把水桶和水瓢还到浴水堂。要认真泼,高绪可在旁边看着,不然,你们懂的。”
把要说的说了,顺带警告敲打一下。
李博铭一行人听完谢莱墨的警告,快步离开李博铭和陈越寝室前往米络和祁迟的寝室,他们只想快结束,让这一对煞星赶紧离开自己这座小庙,容不下这两尊大佛。高绪紧随其后在他们旁边监督。
话说国子监寝苑的寝室是两人住一间,寝苑由四个大园构成,分别为东西南北四寝大园,其中又以诸多小园组成寝大园,小园是由四间寝室及一间水房形成,以数字命名。
谢莱墨和姬熠住在北寝二号园,那么大个园子就只有他们二人。空荡荡的,说寂寞,对他人而言确实是,但对谢莱墨可不是,他巴不得只有自己和姬熠,才不喜欢有人和他们一起住呢!
一刻钟后。
“公子,他们泼完了。”高绪走到谢莱墨跟前,向其复命。
“嗯,高绪这次辛苦你。”
“公子不必这样,下属为主子办事是本分。”
“嗯。”谢莱墨真不知道对高绪说什么了,只能以“嗯”结束。高绪也算是看着自己和姬熠长大的,他跟我们的时候,好像才十八,奉命保护我和姬熠。每次跟他说些关怀话,都会说这些,无趣得很。真不知道齐珉怎么喜欢上高绪的?
“姬熠,那我们走吧。”谢莱墨回头叫着姬熠。
“嗯。”姬熠点点头。
二人起身,谢莱墨伸手拿食盒,扑了个空。
食盒被高绪提着:“公子,在下来。”
“嗯。”谢莱墨不纠结,食盒本来就要让高绪带回长公主府。
三人一身轻的离开南寝一号园。
……
灯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火光在心间跳跃,情愫开始弥漫。
谢莱墨和姬熠并排着躺在床榻的一头,二人早已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寝衣,褪去一天的疲惫。
“谢莱墨,旬休那天为你舅舅践完行,你会和我回府上吗?”姬熠突然撑起半个身子,看着躺着谢莱墨问。
望着在灯火照耀下的明亮杏眼,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谢莱墨无法拒绝,他说不出口,笑着回他:“会的。”
姬熠得到想要的回答,很是开心,就算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自己也有的是手段,让谢莱墨答应自己!
“那你父亲会来吗?”姬熠不想提,他不想谢莱墨难过,可又不得不问,他是希望谢伯父能来的,在姨母去世后,谢家和伊家就逐渐疏远了,续弦后就更甚了。
“不会。高绪跟我说了,姨母还让我别多想,你们都把我想得太脆弱了。”谢莱墨平静地说,“他应该是休息和陪他的家人,伊家的事他不会管的,他现在只和顾家走近。”
谢莱墨平静的脸只会让姬熠觉得他在故作坚强,待谢莱墨说完,姬熠俯身抱住谢莱墨。
姬熠抱上来,谢莱墨是愣了一下的,随即就环上了姬熠的腰,抱紧他同他那么抱紧自己,姬熠就是那么心软,那么至纯至性,自己就是欢喜这样的他,如果小嘴不淬毒就好了。
他的怀抱和心一样暖。
“谢莱墨。”
“嗯。”
“谢莱墨……”
“嗯?”
好家伙,姬熠他睡着了。
谢莱墨把被褥往上拉盖住自己和姬熠,抱着姬熠睡去。
弹指间,蜡烛燃尽,灯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