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是见色起意》晴雨伞下

1、第 1 章

　　晚上十点，铃声一响，教学楼如同溅入冷水的油锅，噼里啪啦地吵了起来，从教学楼泄出，流向校门口。

　　周沫随着人群走了出来，身边的朋友眉飞色舞地讲着最近都在乙游上抽到了什么卡。

　　青春期的女孩子离不开这些话题，周沫不玩乙游，但也兴奋地与朋友分享自己最近看到的一本小说。

　　恐怖灵异类言情小说，年级第一的男主坠楼身亡，变成了鬼魂以后，缠上了住在楼下的女主。

　　内容是早已烂大街的俗套梗，可很难有作者写的出那种潮湿而暧昧，暧昧而纠缠不休的氛围。

　　周沫一周在学校里疯狂学习，时不时惦念两口，回到家里就躺在被窝里疯狂追连载。

　　“简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找不到任何代餐！”周沫抓着朋友沈恬的胳膊越讲越兴奋。

　　沈恬激动地反抓住她的手：“快说快说！名字叫什么？！”

　　周沫附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书名，沈恬激动得小脸通红，“绝了，这名字好羞耻啊。”

　　周沫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口，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沈恬！妈妈来接你回家啦！”

　　“周沫，我先回家了！我们明天手机上聊！”沈恬抱了抱周沫，跟她匆匆告别，冲向自己的妈妈，“妈咪！我来啦！”

　　不远处，沈恬嬉皮笑脸，踮着脚给她的妈妈戴上头盔，她的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也帮她戴上头盔。

　　周沫坐在公交站牌前的长椅上，目送沈恬，眼神里充满羡慕。

　　母女两人坐上电动摩托车，远去时，沈恬与她对视，挥舞的手落下，眼神忽然变得很兴奋，还在对她做口型。

　　“你旁边……”

　　没等周沫看清楚，沈恬抱着妈妈的腰，电动摩托钻入了人流中，渐渐消失。周沫的余光里走进一个影子，遮住了落日余晖。

　　她转头看向身侧，串起了沈恬没说完的话——你旁边，商陆。

　　商陆，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后桌，全班人周沫都能搞定，只有这个不行。

　　他好像人如其名。
　　商陆，一味中药材。
　　性苦、寒，有毒。

　　周沫每次看见他，心脏会发了疯似地狂跳，忽如其来的惊悸感，就像中毒一样，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学习。

　　于是，她往常都躲着他走。

　　商陆身量修长，清瘦却结实，刚一坐下来，周沫就觉得整个长椅都拥挤了其来。

　　空间本就不大，男生的一双大长腿还朝着两边微微岔开，不小心碰到了周沫的膝侧，周沫猛地弹开。

　　“你……”
　　“我怎么。”

　　紧跟在她后面的声音，如碎玉落入盘中作响，清而冷。

　　五官俊俏，眼睛尤其，眼睫浓密纤长，垂落时，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像道疏离的屏障。

　　夏季潮热的风吹过，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拨动，露出高耸的眉骨，轮廓深刻，抬眸看向她时，眼底像是跌进了细碎的光。

　　她避开商陆的眼睛，紧紧盯着商陆的扣子，几个字说得很没底气：“你，离我远点。”

　　不然，她的心脏会很不舒服。

　　商陆忽然低下头，蹙着眉，动了动自己耳朵里的助听器，才又看向她：“抱歉，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周沫说不出冷话来了。

　　“我说……你真好看……”

　　周沫话音一转，含糊地夸了一句，抱着书包，重新坐了回去。

　　然后，蹭着滑动两下，只占着长椅的边边，和他拉开距离，身体紧绷，呈现出一种防备姿态。

　　一旁的商陆稳坐不动，安静地感受着喧闹，蝉鸣，还有树叶的沙沙声，许久之后，迟来地问道：“那是我好看，还是范元泽好看。”

　　周沫被这个问题砸懵了。

　　范元泽是她的同桌，一个长相帅气但好像脑干缺失的傻子，要不是还有那张脸在，周沫每次给他讲题都会被气死。

　　但平心而论，商陆更好看。

　　周沫无意间听到过其他班女生的形容，很贴切——商陆的脸，疏远，冷淡，却能让人飞蛾扑火。

　　可周沫一想到自己要继续夸他，心头就涌上一种慌乱感，好像有什么深层的情绪在抽丝剥茧般慢慢暴露似的，让她不安。

　　于是，她委婉地兼顾了商陆的自尊心，虚伪地违心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审美，只是我个人觉得范元泽更好看一些而已。”

　　“嗯。”很冷的语气。

　　他好像生气了。
　　男生比美，这么直接的吗？

　　周沫抓紧了自己的书包。

　　距离高考还有五十九天，她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就再也不用感受这种兵荒马乱的感觉了。

　　周沫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一直打到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她第一个冲了上去，身后的商陆也站起身来，紧随其后。

　　他腿长，走得也快。

　　然而，一个影子像耗子一样窜了过来，先他一步踩上了公交车，大喊：“周沫！”

　　周沫回头。

　　范元泽？他不是最讨厌拥挤了吗？这周怎么来坐公交了？

　　他朝着里面的周沫挤，拧着眉，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周沫面前，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我妈出差了，我爸追过去了，这周没人接我。”

　　说完，长舒了一口气，“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坐公交，幸好还有你陪我说话，也不算难熬。”

　　“我家离学校更近，你还是要自己熬个半小时，毕竟孩子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啊。”

　　周沫回应着他，视线一边越过他的肩侧，看向门口刚刚挤进来的商陆。

　　他的白色短袖校服上，领口两颗扣子系得规规矩矩，肩线撑得恰到好处。

　　他往这边瞥了一眼，跟周沫对视，又很快移开了视线，抬头抓着上方的杆子，手臂越过临近的女生头顶。

　　女生抬个头看见他的第一时间，就慌张地低下头，周沫看着这一幕，一阵恍惚，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果然，商陆就是有毒。

　　“周沫！周沫！”范元泽几乎要趴在她的耳边喊了，周沫才猛地回神，对上了范元泽一张高清帅脸，“周沫，你看什么呢？！”

　　周沫捂了捂狂跳的心脏，故作镇定地摇头：“没什么。”

　　“傻子”果然信了，跟她叽叽喳喳聊了一路废话，周沫迎来了周末。

　　下车时，变成了她跟在商陆后面。

　　她家和商陆家在同一个小区，只是不同楼栋，商陆走读，她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

　　周末，为了避开和商陆顺路，她往往会留在学校多刷半个小时的题。

　　今天是因为她急着和沈恬分享小说，一下课就收拾书包追出去聊了一路，才把这档子事完全给抛到脑后去了。

　　她落在后面，希望商陆走快一点，再走快一点，赶紧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可少年好好一双大长腿，像是瘸了一样，走得慢吞吞的，她也只能放慢速度，像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看着少年的背影，周沫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她捏紧了书包带，低着头，加快脚步，试图从他身边溜走而不引起注意。

　　可刚刚经过他——

　　“周沫。”

　　她肩上的书包忽然被人从后面拎住了，没有使劲儿，却让周沫僵在了原地，四肢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剩下心脏在动，不停抨击胸腔。

　　“你，讨厌我吗？”

　　周沫听到，商陆的声音变得沙哑，艰涩，几个字像是碎玻璃朝着她的头顶哗啦啦砸下来。

　　周沫疯狂摇头，从他的手中挣脱，像八百米冲刺一样跑回了家，将商陆的影子远远甩在身后。

　　刚一进家门，周沫的姥姥问：“沫沫啊，今天的晚饭……”

　　“姥姥我不吃了！”周沫像阵风从姥姥身边卷过，直奔卧室。

　　砰——
　　周沫的房门紧紧闭上了。

　　后背贴着门板，周沫喘匀了气儿，腿一软，像煮开的面条一样滑了下去，两条笔直的腿裹在宽松的裤管儿里，在地板上岔成了“大”字。

　　手指扶着额角，又抓进了头发里，高马尾被折腾得松松垮垮。

　　周沫抬头，盯着窗外的夕阳，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几个瞬间。

　　她闭了闭眼睛：“太恐怖了。”
　　暗恋的滋味太恐怖了。

　　对，周沫暗恋商陆。
　　这个事实，她在一年前就确认了。

　　那时候，一群隔壁班的男生在厕所里抽完烟，带着烟味从厕所走了出来，站在公共洗手池前冲手。

　　周沫对这种人一向敬而远之，飞速地洗完手以后，就准备溜走。

　　可下一秒，她听到了那群男生开始说脏话，骂商陆，骂他聋子，骂他哑巴。

　　她还听到，他们在商陆的抽屉里放了死老鼠，仅仅因为他们其中一个哥们儿暗恋的女孩子喜欢商陆，还打算表白。

　　周沫本来打算帮她的后桌商陆同学骂回去，但对上几个人的打量眼神后，又怂了回去——

　　只能在午休时间跑回教室，心惊胆战地帮商陆把抽屉里的死老鼠清理掉。

　　教室里的人都在趴着午休，没人注意到她偷偷摸摸的动作。

　　只有商陆本人，刚刚从教室外面回来，她在门口拐角处撞上了商陆，赶忙把死老鼠藏在了背后，小步小步往旁边挪。

　　商陆没理会她，绕过她走进了教室，安静地坐回他的位置，也趴了下去午休。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捏着死老鼠的尾巴冲向厕所。

　　却偏偏，撞到了刚刚的男生，他们似乎正在等着看好戏，却目睹她坏了他们的好事，当即拦下她。

　　「哟，我们的年级第一不是谁都看不上吗？居然也喜欢那聋子？还当上护花使者了？」

　　喜欢。
　　护花使者。

　　犹如当头一棒，把周沫敲傻了。
　　但她也悟了。

　　原来，她是喜欢商陆——心跳的不受控，她的保护欲，她的正义感，全都是因为她喜欢商陆。

　　几秒后，她双眼放光，猛然鞠躬，真心实意地道谢：「各位同学，你们真的好聪明。」

　　几个男生懵了，年级第一说这话……「姐，你在阴阳怪气吗？」

　　「怎么会。」

　　周沫抬胳膊，老鼠尾巴脱了手，稳稳甩在了刚刚叫的最欢的男生脸上，几人方寸大乱。

　　「东西还你们了，快拿走，你姐好怕这些东西呢！」

　　说完以后，就跑了。

　　周沫是怕这些男生——怕她忍不住打了人，她那个教导主任爹会让她写千字检讨的。

　　跑回教室以后，经过商陆身边，空气流速都像变慢了，裹挟着他的气息钻入鼻腔，周沫僵硬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调整。
　　深呼吸。
　　投入学习。

　　这是后来商陆每天早上出现在她的身后时，周沫必做的三件事情。

　　商陆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她害怕自己会因为商陆掉下年级第一的位置，也害怕那场人生高考会因为他有所偏颇。

　　于是只能躲。

　　周沫和全班人笑成一片，唯独不敢和做了半年多的后桌借一支笔。

　　她的暗恋，不是酸，不是涩，而是像中毒一样。

　　不敢碰，不能碰。

　　只要不和商陆接触，怎么都好，她强大的自制力会教她如何做。

　　但若是和他有接触，她就需要花上老半天的时间平缓激荡的心情。

　　“商陆商陆商陆商陆商陆……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能怎么办？

　　周沫猛然起身，眼神忽而坚毅起来，把书包里几张卷子扔在了桌子上，抱着书包去了浴室。

　　随即，她举起大号鞋刷，犹如无情的屠夫举起大刀。

　　一下。
　　两下。
　　三下。
　　……

　　她把商陆抓过的地方全部狠狠搓洗了一番，洗到毛线抽丝，颜色都泛了白。

　　“呼——”

　　她拨了把头发，起身，把书包晾在了阳台上，姥姥又在喊她点菜了。

　　她跑过去，“姥姥做个老周喜欢的醋溜西葫芦，我做我最拿手的番茄炒蛋，怎么样？”

　　“就知道你嘴巴不会停。”姥姥笑个不停，“行，姥姥去买菜，沫沫先歇着，等我回来你爸也差不多回来了。”

　　“嗯嗯。”

　　那她就趁老周没回来，先去……看会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