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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人真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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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缘早上要跟着队里体能训练,等他回班级的时候早自习已经结束了。
他看着桌上不知道是谁放的运动会报名表,有点疑惑。
他一个打乒乓球的,学校运动会他能报什么?
同桌见他一直盯着那张表看 ,适时开口,“刚才你不在,班长说让你也在运动会报个项目。”
张缘没说话,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报名表。
跳远,他在初中的运动会参加过,跳了一米八吧……当时那裁判说让他去女生组。
跳高,他好像也报过名,只不过到他那批的时候,有个男生没跳明白把腿摔骨折了,他们学校就把跳高取消了。
铅球标枪,好像也不是很擅长,倒是看别人扔过。
跑步……
“张缘,正好你来了。”班长走过来说,“别的项目咱班都报的差不多了,我给你填了个男子800米和4*4的接力,你看有问题吗?”
张缘:?
他想说有问题。
问题大了。
还没等他开口,班长又说,“听说你们打乒乓球的耐力都很好,咱班今年就靠你得奖了。”
张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反驳哪一句,叹了口气坐下了,心说这可是你们给我报的,别后悔。
同桌略带崇拜的看向张缘,“张缘,咱班可只有你一个体育生,你要加油啊!”
张缘头大的随便应了一句,打开练习册接着写昨天没写完的题了。
张缘虽然是体育生特招进来的,但是文化成绩却不像大部分体育生一样差的离谱,相反,他成绩能在全校排到前二十名。
他现在的学校洛柯一中,在市内只能排到第三,以张缘的中考成绩,去排名第一的高中也是绰绰有余。但他来洛柯,就是因为这所高中格外注重体育生,尤其是练乒乓球的和练羽毛球的,洛柯一中在体育生的训练方面,有一套相当完整且成熟的教育体系。
就像青衡一中注重美术生,一届一千多人,百分之八十都是学美术的。通育一中注重艺术生,每年市里举办的艺术节都是他们学校包揽第一。
但最重要的还是升学率,洛柯也是在这方面遥遥领先的,每年都有很多学生特招进各大体校。
张缘下午照常去训练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延年靠在球台前,跟球队的另一个教练聊天的场景。
冯川见张缘来了,直接小跑到了他身边,
“缘哥,这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
张缘走过去和宋教练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你又逃课了?”
金延年白了他一眼,“什么叫逃课?什么叫又??王老师让我来的好不好。”
“让你来……练捡球?”张缘问。
“我呸。”金延年随手向他砸了个乒乓球过去,“让我来监督你体能训练别偷懒。”
冯川十分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缘哥,那他可能真是王老师派来的,哈哈哈哈哈。”
乒乓球和羽毛球的训练场地是在一起的,所以体能训练也是一起的,其实训练无非就是跑跑圈,做做热身运动。大家都是体育生出身,做这些基本都是小儿科,要说谁连跑个步都费劲,乒羽两队男生女生加在一起,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张缘。
张缘作为打乒乓球的体育生,其实耐力在队里不算差的,不然昨天打了四个多小时的球也不能看起来和没事人似的。
体力吧,虽然比不上练田径的那帮,但是团体赛打完一个全场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唯独有问题的,只有一个跑步。刚开学的时候,教练为了让他们互相熟悉一下,弄了个乒羽两队的友谊赛,就是体育生之间比赛跑个步,比个引体向上、俯卧撑什么的。
张缘作为乒乓球队的火种,被迫走上了塑胶跑道,刚跑没五十米,他就已经落后了一大截,直到一圈跑完,他就和肌无力似的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面。
王寻当时还问他,说他是不是对队里有什么不满,可以提出来的,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情绪。
张缘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就是跑不快,就是那个速度。
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这个在乒乓球比赛大杀四方的男生,不会跑步。
嗯,隔壁羽毛球队教练就是这么评价的。
张·不会跑步·缘,刚来训练的时候还假模假样跑两圈,后来拿过几次奖之后连装也不装了。
人家跑步,他在后面跟个老头似的散步。
人家做热身运动,他在旁边蹲着玩手机。
有时候教练说要做做什么健身操,他直接球拍一甩,人出去买水了。
张·不会跑步·缘,除去真正在球台上的时间,剩下的运动,他不是在偷懒就是在偷懒的路上。
金延年见张缘不说话了,得寸进尺道,“听王老师说你一千米能跑六分钟,真的假的啊?”
张缘模仿他的语气:“听说你六科加一起考不到一百分,真的假的啊?”
“切,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王老师说你今天必须跟着热身,要不然——”金延年停顿了一下。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就得跟我一直练发球。”
张缘气笑了,“你跑我就跑。”
几分钟后,两人同时出现在男生队伍的队尾。
领队的是冯川,他看张缘难得一见的跟着跑步,他还刻意把速度放慢了点。
但就算是这样,跑到一半的时候,张缘还是落后了前面的人一大截。
一旁小幅度喘着气的金延年:“能不能行啊你,跑快点啊。”
面不改色的张缘:“匀速懂么?”
“你快进后面的女生队了。”
“我比她们跑得快。”
“那是人家不想超你。”
张缘看着大口喘气还不忘逼逼他的金延年,心中更加无语,这人是小学生吧,这么幼稚。
最后一圈跑完,张缘和跑之前没多大变化,而旁边的金延年已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虚成这样。”冯川站在张缘旁边小声说。
张缘笑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冯川的肩,“热身我不做了,出去接个电话。”
冯川习以为常的点点头,今天张缘跑步已经算是难得一见了,如果他再跟着做完一整套热身,那王老师的祖坟真的要冒青烟了。
张缘这次还真不是找借口,他出来确实是接电话的。
刚才他跑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打了三四个了,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接听。
一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小缘,在上课吗?”
电话那边是个女人,语气温柔又小心。
“没。”张缘说,“刚在训练。”
“最近忙吗,听你伯父说你进了洛柯最好的班级,学习还跟得上吗,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张缘没说话,显然不打算回答她这些问题。
女人也不嫌尴尬,她要问的本来就不是这些,她干笑了两声又说,“你下周日有空吗?”
“什么事?”
“你爸爸的生日,阿姨在你最喜欢的酒店订了菜,你妹妹也回来,到时候——”
“再说吧,没别的事我先挂了。”张缘不等女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倚着墙壁,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手机。
恰好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付叔:下周日回去吗?
张缘想也没想,就在屏幕上敲下不回这两个字,还没等他发出去,那边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
付叔:你爸难得回来一次,这几年他没少问我关于你的事,我能看出来,他挺在乎你的。
张缘心中冷笑,他在乎自己?他在乎的是自己有没有丢他的脸吧。
付叔又发了条二十多秒的语音,张缘懒得听,顺手点了转文字。
学校的信号不太好,转文字的标识一直在转圈圈,等待的过程中,张缘一直盯着界面发呆。
“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
“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张缘,你算什么东西?”
“你和你妈一样……”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张缘贴着墙壁缓缓蹲下,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分不清眼前是学校走廊的天花板,还是记忆中那间训练室的屋顶。
这时付叔发来的语音终于转出了文字,张缘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一个一个字,直到最后一句话结束,他才终于看清。
付叔:你爸爸也很不容易,上次我看他的照片,整个人像老了十岁,皱纹啊、白头发啊,都长出来了,当年那件事……他确实有错,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也该过去了吧。
那件事也该过去了吧。
过得去吗?
张缘垂着头,紧闭双眼,他不想再去想那些事,可他们似乎并不想放过他。
“……你和你妈一样自私。”
张缘忘了这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什么时候说的,也忘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甚至快忘了那个噩梦般缠绕他整个童年的那张脸。
但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甚至还记得太阳晒在脸上的温度,那天他拿了人生中第一个奖项。
走廊没开灯,室内昏暗,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散,零零散散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穿过几棵梧桐树的缝隙,照到少年的脸上、身上。
张缘不知道以这个姿势蹲了多久,直到他的腿有点发麻才起身,他活动了下脚踝,再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的和平常差不多,只是眼尾红红的。
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