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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刺耳的一声嘀音回荡在红腾堡监狱上空,三层牢房的铁门哐当打开,囚犯从牢房内鱼贯而出,汇成三列队伍站在中庭,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身居各处的狱警视野内无所遁形。
      狱警队长站在犯人队列之前点名,确认完名单、简述监狱纪律后后让囚犯自由活动。
      昨天新来的囚犯艾瑞克·弗德里曼堵在室友萨金特·夏蒂埃的必经之路上,高大男人的影子几乎罩住另一人,后者抬头气定神闲地瞥了眼新来的室友,一言不发想要绕过对方。
      艾瑞克左跨一步再次挡在萨金特的路上,这就表明方才不是艾瑞克的无意之举,而是弹在萨金特脸上赤裸裸的挑衅。
      萨金特眼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睛好似一对狐狸眼,抬眼看人别具妖冶风姿,再加上那张好看的白脸蛋,沦落到监狱便是人尽可欺的悲惨角色,何况到现在也没有人出面阻拦艾瑞克的冒犯行径——周围囚犯有的瞥了一眼后与同伴窃窃私语,有的不怀好意地笑看着,有的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摩擦径直走过,二楼巡逻的狱警也仅仅是扫了一眼便略过了这边氛围不对劲的艾瑞克和萨金特。
      艾瑞克单手叉腰,挺起丰满的胸肌,展现宽厚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调戏面前的美人。
      萨金特撩起脑后的长发头发,露出洁白脆弱的脖颈,而后抱臂冷淡地说:“练得不错。”
      艾瑞克得寸进尺想要进一步接触,视野边缘忽然银光一闪,脸颊微微一凉,他一摸就摸到了淡淡血迹,即刻愣在原地。
      萨金特轻轻拍了拍艾瑞克贴身背心的胸部,贴近对方的耳畔温柔地说:“在监狱里好好穿衣服。”说完,挥手招来躲在一旁看戏的助手,版型糟糕的囚服竟被他穿出了风衣猎猎的感觉。
      艾瑞克摸了摸被萨金特触碰过的胸部,表情仍滞留在震惊之中,直到被一直看戏的囚犯们嘲笑才缓过神,从他们口中他得知了萨金特的外号:“手术刀”,萨金特不属于红腾堡监狱的任何一个帮派。
      那些囚犯嘲笑艾瑞克有眼无珠,竟敢招惹在医务室工作的萨金特,小心日后进了医务室生理盐水被换成清水。
      有良心未泯的囚犯告诫艾瑞克少在萨金特的面前晃荡,萨金特讨厌他这种高大健壮的肌肉男,艾瑞克想要追问其中缘由却得到对方意味深长的一眼,于是他胡乱猜测是因为萨金特嫉妒他的身材,毕竟对方看上去就像个坐办公室的柔弱文职人员。
      一旁偷听的囚犯插嘴嘲讽艾瑞克见识短浅,说萨金特那小子的脾气就是前任典狱长“惯”的,而谈起前任典狱长,囚犯们讳莫如深,艾瑞克对萨金特的过往认识就到此为止。
      一整个白天艾瑞克也没有碰上萨金特,直到回牢房列队时他在另一条队伍里看见了那张神情冷淡的脸,对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故意错开视线。回到牢房内,萨金特同第一天一样无视艾瑞克的存在,洗漱完后躺在上铺看书,被冷落的艾瑞克灰溜溜地坐在下铺,抬头看着上铺的床板,忿忿不平地裹紧散发着洗衣粉味道的被单。
      第二天自由活动的时候,艾瑞克找上了昨天跟在萨金特身后的小跟班,外号“小拇指”的马蒂亚斯·弗雷塔格,这个被失窃者当场砍下左手小拇指后抓捕入狱的小偷见到比自己孔武有力的男人迎面走来便脚底抹油溜走。
      艾瑞克费了些力气将他堵在角落里,想从他嘴里套出萨金特的事情。
      当然马蒂亚斯会说自己讲的事情纯属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传闻,他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假,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目光闪烁,艾瑞克大方地原谅了他的胆怯,并愿意为他向萨金特保密。
      从马蒂亚斯的口中艾瑞克知晓了红腾堡监狱流传至今的有关萨金特的故事:编号1023的萨金特·夏蒂埃入狱前是一位一流的外科医生,因为误杀同事而入狱。入狱后的萨金特不遵守红腾堡监狱的规矩,不愿意出卖尊严或者屁股找一位“庇护者”,被狱中恶霸带领小弟们调戏玩弄,就在囚犯们以为萨金特要么折腰臣服于恶霸、要么因为抑郁“自杀”身亡的时候,萨金特用藏在舌头下刀片杀死了一直欺凌自己的恶霸,嘴里鲜血淋漓的他主动向狱警报告了恶霸的死亡。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
      由于萨金特杀人时处于监狱监控的一个死角,而且那时只有他和恶霸两个人,最后当时“铁面具”典狱长判定是恶霸吃东西时不小心摔倒,食物卡在气管里,而乐于助人的萨金特为了救恶霸而切开了他的气管——这份荒谬的判决无人敢置疑,在红腾堡监狱,典狱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控制权,他是红腾堡监狱的国王,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此次事件过后,原本垂涎萨金特的囚犯们安分了不少,其一是萨金特杀了那个恶霸,其二是“铁面具”典狱长竟然出面维护萨金特,还特地将萨金特的工作地点换到了医务室。
      正当萨金特以为自己能够摆脱监狱霸凌时,红腾堡监狱的老囚犯们对他的命运心知肚明却缄默不语:可怜的萨金特将成为“铁面具”的玩具。
      说到精彩处马蒂亚斯忽然戛然而止,艾瑞克听得正津津有味,看见马蒂亚斯绷紧唇线看向他身后,未曾想是“鬣狗帮”的老大,对方带着三名小弟显然来者不善,艾瑞克一没注意,马蒂亚斯趁他分神间歇就溜走了。
      鬣狗帮老大身旁的小弟走上前一步与艾瑞克交涉,说老大看上艾瑞克的能力特地来招募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然也可以看在他面皮身段不错的份上,让他学学那位新来的大学橄榄球队队长,乖乖成为老大的“女人”。
      艾瑞克上下打量鬣狗帮老大那身夸张的腱子肉和那张凶恶邪气的脸,面露嫌弃地摇摇头,抱臂开口学萨金特嘲讽:“练得不错。”
      显而易见,刚入狱的艾瑞克似乎没有熟悉红腾堡监狱囚犯之间的交际规则,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肌肉作为横行监狱的依靠,自信地认为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可惜人类是群居动物,虎落平阳被犬欺。
      正在撰写医务室记录的萨金特听见狱警的声音抬头,旋即勾起嘴角默默微笑,两位狱警扛进来的人不正是那位嘴欠调戏他的肌肉男室友么。
      狱警将艾瑞克放在椅子上铐起来,与萨金特谈笑风生,在红腾堡监狱里见多了肌肉横飞的男人,多看几眼美人也是享眼福了,何况还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的医务室医生,打过招呼后两位狱警放心地走到医务室的咖啡机旁闲聊。
      艾瑞克被鬣狗帮老大的手下围殴,幸好被一直看戏的狱警及早分开制止,所以仅是脸上挂彩。艾瑞克即便受了伤在萨金特面前一副若无其事的硬汉作风,颇为不爽的萨金特微笑着加大了酒精纯度,镊子夹着棉球慢悠悠地浸泡,别过艾瑞克的脸冷不丁摁上消毒的棉球,笑眯眯地看着艾瑞克咬住牙齿一抽搐,紧握双拳,强撑着镇定,眼神不断地往他这边瞥,好似一个遇到初恋的纯情男学生。
      古怪,实在古怪。
      萨金特从未见过这样傻愣愣的男人:艾瑞克难道不知道他们在监狱里,难道他真的对自己那身肌肉那么自信?
      出于自己的猜测,萨金特对艾瑞克萌生了一丝怜意,可以预想到对方未来监狱生活的悲哀,然而他手上动作不停,乐见这位伤患因为无礼举动而受到报复。
      萨金特享受复仇的快感,也已经习惯享受带给别人疼痛的愉悦。在萨金特眼里,同情和报复当然可以施加于同一人身上,被押送入红腾堡监狱的人哪个都不是善茬,这里是关押一群社会不容的野兽的猎场,这些被豢养的野兽在互相残杀中将会被榨干最后的价值,他现在是这场困兽斗最后环节的清道夫,服务于猎场的主人。
      为了不成为野兽嘴中的肥肉,萨金特付出了旁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每每想起“铁面具”,萨金特就后背生汗,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逃离躯壳。“铁面具”那健硕的身影和覆盖整张脸的面具时常浮现在萨金特的眼前,他的温言细语至今仍在萨金特的噩梦里徘徊。那位典狱长酷爱制服和他的面具,仿佛铁焊在身上一样,有人说他是毁容,有人说他为了隐藏身份,但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的“铁面具”长什么模样,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在萨金特施展复仇行动前“铁面具”离开了红腾堡监狱,即便他联系外界试图找到“铁面具”离开后的行径,但都一无所获,好像对方凭空消失了。
      萨金特的复仇落了空,这便成了他的执念、他的噩梦。
      “铁面具”的阴影缠绕着萨金特,同时也因为“铁面具”,萨金特在红腾堡监狱里获得了不需要帮派庇护的特殊待遇。众所周知“铁面具”是个心理变态,所以深受他“宠爱”的萨金特也沾染上“铁面具”的习惯,简而言之,囚犯总能透过萨金特看到其背后“铁面具”的影子,这是萨金特无法接受却不得承认的事实。
      萨金特回过神对上艾瑞克的视线,心想:这个傻子毫无自知之明,竟然还在看他,难道不怕自己挖出那对眼睛吗?
      心里想着挖眼睛的医生面上一派和煦春风,他一边给艾瑞克敷药,一边询问艾瑞克招惹鬣狗帮的缘由,得到对方不想加入帮派的言论后耐心地问他有没有钱。
      艾瑞克想要摇头被萨金特粗鲁地抓住下巴,他眼珠一动,说自己没有。
      萨金特又问监狱外有没有可用的帮手,艾瑞克咬住后槽牙,犹豫片刻后回答没有。
      萨金特笑了,贴心地建议他尽快和鬣狗帮敌对的帮派做“朋友”。
      艾瑞克一动不动地盯着萨金特,好似被医生的笑容迷住了眼,直接问:“医生,为什么你不用加入帮派呢?”
      萨金特动作停顿,慢慢收回手,面上的笑容不减,招呼一旁的狱警说自己已经处理好了伤患的伤口。
      夜晚的牢房里,艾瑞克望着上铺的床板,回想白天马蒂亚斯说的传闻,他似乎忘记在医务室的遭遇,打算直接询问当事人萨金特。
      萨金特听到艾瑞克的问题,又气又笑地于黑暗中睁眼,这个不懂眼色的傻蛋是得罪了他的律师吗,犯了什么罪像这种愚蠢的心性都能被送入红腾堡监狱,他在病患监狱里更有炫耀他那身愚蠢肌肉的机会。他揉了揉鼻梁,慢慢思考怎样直截了当地堵住对方的嘴,“女王”典狱长也真会挑人折磨他,他甚至开始怀念上一任室友,但想想对方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他还是止住了思念。
      “‘铁面具’和你什么关系?”
      艾瑞克在黑暗中听见上铺突然传来下床的动静,然后他被猛地扼住脖子压在床上无法动弹,身上室友的呼吸声此刻有些急促。艾瑞克没有反抗,默默感受萨金特紧贴着他咽喉的细腻皮肤、微暖体温以及愤怒力度,他滑动喉结咽下一口口水,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他绷紧连接脖与肩的肌肉,放缓声音挑衅道:“这么激动,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扼住脖颈的力度慢慢松开,艾瑞克略微紧张地盯住面前的黑暗,萨金特就在这片黑暗中,两人互相看不见,但如此近距离的温度和呼吸都能让彼此感受到对方。
      “你不想加入监狱的帮派,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萨金特拖着尾音,风情中带着一抹诱惑,勾得艾瑞克心神荡漾,他甚至想象出萨金特眼神勾人的画面。
      萨金特的方法是让艾瑞克成为他的女人,而事情奇妙在艾瑞克任其摆布,没有反抗。
      事发突然,萨金特也没有更完整的准备,恶心了一下就被愤怒和恶念控制了理智。
      艾瑞克疼得咬手也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索性乌漆嘛黑谁也看不见,倒也不觉得尴尬。
      人的适应性超群,艾瑞克也不例外。
      两人通力合作,竟也默契十足,艾瑞克也食髓知味,慢慢热情主动。
      萨金特倒是没想到艾瑞克有嗜好疼痛的偏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发泄积攒已久的愤怒,他确实得到了愉悦——自从进入监狱以来,他已经清心寡欲了多年,更别提中间他还遇到了“铁面具”这种让人阳痿的变态——艾瑞克也不像脆弱的人,如果要为了艾瑞克得罪鬣狗帮,他收取点代价也很合理。
      翌日艾瑞克成为萨金特“女人”的事情就传遍了红腾堡监狱,艾瑞克吃个早饭都能听到隔壁桌把自己当作谈资,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后背的视线,然后他看见鬣狗帮挡在自己的路上。
      鬣狗帮的老大很生气,笑容狰狞:“这不是我们的艾瑞克·弗德里曼么,昨晚跟什么似的。怎么样,医生活如何,够不够滋味?需不需要我再给你松松?”说着他向前一步炫耀自己的“武器”。
      艾瑞克面色发青,虽然和萨金特上床很高兴,但是屁股疼的艾瑞克还是有点不爽,这下被鬣狗帮老大的一番话激起了斗志,他很快组织起语言反击:“你还不如我,不会是光练肌肉吧!”
      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鬣狗帮老大,于是他抛下小弟直接和艾瑞克打成了一团。因为昨晚,艾瑞克体能大不如前,动作一大还牵扯得屁股疼,所以他很快落了下风,不过这次狱警来得比较及时,不幸的是典狱长也同狱警一起出现。
      典狱长“女王”的高跟鞋踩在监狱的地面上格外的清脆,清脆得仿佛踩在在场的犯人脖子上,他们如同一群挤在一起低头看地的鹌鹑,生怕引起典狱长的注意而送去刑房。
      不是说最近典狱长和他的玩具玩得正开心么,怎么突然有闲心过来检查,难不成他的玩具被折磨死了?
      以上是围观犯人内心不约而同的想法。
      典狱长“女王”站在狱警之前,两腿分开一肩宽,皮靴裹着劲瘦长腿消失在及膝裙后,他昂首轻启红唇点名让狱警带走鬣狗帮老大和艾瑞克,给他们下达了关禁闭的通知。
      艾瑞克在被狱警带走前回头望了眼典狱长“女王”,对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牵起嘴角冲他微笑,虽然相貌成熟漂亮,但仍能看出眉宇间的英气,那对浓密睫毛下的淡色眼睛流淌着冰冷的笑意,显而易见的男人骨架无法因女性化的外表就能被忽视——这所监狱似乎从头到脚没有一个正常人。
      狱警将艾瑞克推进红腾堡监狱的禁闭室,狭窄的禁闭室只有一个发臭的马桶和一张摇摇欲坠的凳子,光秃秃的墙面上是之前禁闭室的“前辈”留下的刮痕和血迹,可以想象他们在留下这些痕迹时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但艾瑞克没有被这些东西吓倒,他坐在马桶上开始想萨金特会不会担心自己:自己第一次做“女人”,结果翌日就惹事被典狱长送进禁闭室,名义上需要庇护他的萨金特肯定会感到难堪。
      艾瑞克坐在马桶上头靠着墙睡了片刻,期间被风吹过单薄的囚服而冷醒,抬头看了一眼窄小的铁窗,空叹一身肌肉无处可用,打算坐低点让马桶挡挡风。
      忽然他听见墙壁里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吓得艾瑞克跳到马桶上,左右看没见到老鼠,艾瑞克抚摸胸膛松开紧绷的心弦,很快他注意到那声响赋有节奏,似乎是什么信号,于是他尝试以同样的频率敲击回去,旋即他获得了对面的回应,那是一组成体系的信号密码,恰好艾瑞克了解过。
      一墙之隔的两人以同一套信号编码聊天,聊的还越来越起劲,也算是奇景。
      艾瑞克快速敲击着墙壁,传递过去自己的监狱编号“1129”,对面也传来了他的编号“1103”,果真是监狱的前辈,没想到竟然能在禁闭室遇到这么有趣的人。
      接下来两人交换了姓名,艾瑞克得知对方叫“叶菲姆”,三天前被关进这里,自己这间禁闭室的前任“房主”两天前伤口感染死了,据叶菲姆说是被典狱长砍了手后送进来的。
      艾瑞克对叶菲姆说自己是因为打架进来的,叶菲姆认为他被送进来的理由很奇怪。全须全尾的艾瑞克在一众剁手砍脚的禁闭室住客中确实十分奇特,但红腾堡监狱禁闭室入住规则全凭典狱长的喜好,他就是红腾堡监狱的国王,禁闭室之外的囚犯也没有人愿意提及这片黑暗地带。
      艾瑞克询问叶菲姆他被典狱长砍掉了什么,他不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冒犯叶菲姆,相反他只觉得好奇和兴奋,宛如即将阅读一本恐怖冒险小说的高潮情节。
      墙后的叶菲姆沉默了片刻,说典狱长“女王”齐膝截断了自己的两条小腿,之后他不再与艾瑞克交流。
      艾瑞克被吓到了吗?好像没有,好像又有,他神情凝重地坐上马桶,认为得罪典狱长“女王”不是一个好选择。
      过了两天艾瑞克被提前释放出禁闭室,两个狱警像面包夹火腿肠似的带他前进,而艾瑞克在穿过走廊时看见了楼下的萨金特,后者似乎早已等在那里——那个刚好可以看到艾瑞克走过的地方——不过他也只看了一眼,确认艾瑞克身体零件没什么缺损后就转身带他的跟班马蒂亚斯离开了。
      狱警将艾瑞克带到典狱长的办公室,绑住他的手腕并拷在椅背上,连带脚腕也没有被放过,直接绑在椅腿上,艾瑞克不确定典狱长“女王”想要对他做什么,总不会在关了他一顿禁闭后“邀请”自己教授他如何烤蛋糕吧。他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挪动屁股,那天夜里的余韵尚存,他屁股还有点疼。
      高跟鞋声从艾瑞克的身后传来,“女王”将外套放在衣架上,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走到艾瑞克身后,握住他的肩膀,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仿佛就凑在艾瑞克的耳边:“编号1129艾瑞克·弗德里曼,好久不见,还习惯你的新身份吗?”
      艾瑞克紧张地低头耸起肩膀,活像只肌肉发达的鸡仔,战战兢兢地等待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夏蒂埃是位优秀的室友,也是位优秀的医生,你看见过他在手术台上的录像吗?那才是真正的他……你要感激他,可不要惹他伤心噢。”
      典狱长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而艾瑞克依旧不回答。
      “女王”揉了揉艾瑞克的肩膀,走到办公桌前,回身倚着桌沿注视这位犯人,倏地微笑:“红腾堡监狱将会成为你的新家,下次不要因为那种低级的暴力坐到我面前,祝你过得顺利。”
      在享受了禁闭室二日游附带典狱长见面会的套餐后,艾瑞克被狱警送回囚犯的活动场所。解除束缚、重获自由的艾瑞克左右不见萨金特的身影,他也没看见鬣狗帮的人,周围的犯人见他完好地回来纷纷瞪大了眼窃窃私语。
      艾瑞克跟狱警报告了自己屁股疼的情况,他的事迹在他被送入禁闭室后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狱警也不例外,他看艾瑞克的眼神怜悯中带着一丝忍俊不禁。艾瑞克被狱警带到医务室,正在值班的萨金特瞥了他一眼没有动作,继续翻看面前的医学书籍——艾瑞克路过时扫了一眼,上面印刷了大腿肌肉结构示意图和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今天医务室有一位外聘的医生,是一位地中海的中年男子,艾瑞克看着对方光洁的头顶一不留神视线就滑到其身后的萨金特,典狱长“女王”的话仍在耳畔:“你要感激他”,萨金特在他被关进禁闭室后做了什么?
      地中海医生咳嗽了一声,拉回艾瑞克的注意力,医生对囚犯们屁股疼痛的病症甚至比打架斗殴都习以为常,熟练地开出各类药膏,并且公事公办地嘱咐囚犯们注意事项,听得艾瑞克一个头两个大,也不好意思反驳。
      从头到尾艾瑞克都没和萨金特说上话就被狱警带来又带走,等室友离开后,萨金特从医学书中抬起头,他当然察觉到了那道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他没有与艾瑞克说话是出于避嫌,即便入狱多年他仍保留了一些外面的人际交往规则,何况这也是他第一次像其他监狱帮派老大一样庇护别人,不知分寸,所以谨慎,还有一层原因,他对艾瑞克没有很深的了解。
      在知道艾瑞克被关入禁闭室的消息后萨金特第一时间找上典狱长“女王”迪特·桑格。迪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且给他倒了一杯冰水,赞叹萨金特的手术十分成功,叶菲姆伤口恢复得很快。
      萨金特对迪特折磨其他犯人这件事不感兴趣,而且这已经是五个月前的事情,他当时作为一名医生给一位病人切除病变的肢体,只不过这名病人恰好是“女王”迪特用刑具折磨多天的囚犯。此次前来,他是作为艾瑞克的庇护者维护自己在狱中的声望,若无法庇护艾瑞克,那他在囚犯中的地位将从“手术刀”萨金特变为典狱长的鹰犬萨金特。
      迪特也清楚萨金特的目的,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毕竟萨金特是红腾堡监狱不可多得的医学专家,他还需要萨金特精湛的手术技艺,昔日“铁面具”也对他“爱不释手”、“宠爱有加”。
      当典狱长迪特提到“铁面具”时,萨金特的神情僵硬了几分,嘴角勉强挂着微笑。
      迪特见状笑而不语,爬到这个位置的他能看穿大部分人的弱点,人性如此,不过他也在心里感慨前任同事调教手段的厉害,在没有采用物理折磨的前提下能把一位上流社会的外科医生竟然被折磨出了施虐倾向,而不是自毁倾向——“铁面具”的爱真是常人无法能忍之爱——可惜还没等萨金特反噬,他这位同事便落败于政治斗争,消失在常人的视野中。
      萨金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成片立起,典狱长迪特那张红唇勾起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这种厌恶不同于面对“铁面具”,更多是不耐烦。
      两天后典狱长迪特按照和萨金特的约定提前结束了艾瑞克的禁闭室之旅,时间卡得相当好,艾瑞克屁股的伤痛都还没自愈,说起这个萨金特难得有些小小的愧疚和心虚,不过要让他承认是不可能的,要怪就只能怪艾瑞克中看不中用。
      当晚萨金特站在牢房门口,颇有些尴尬地将视线移至干干净净的桌板上,可惜牢房空间不大,他的余光还是能看见艾瑞克给自己涂药。
      萨金特叹了一口气,拦住了艾瑞克笨拙的涂药手法,接过药膏,坐在床边,他愣了一下,脑内飞快掠过那一夜情,而后立刻进入医生职业模式,给自己手套上避孕套,手法利索地涂抹药膏,等涂完回过神时发觉艾瑞克身体微微颤抖,头闷在枕头里不出声。
      艾瑞克感觉身后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往后看,抱着枕头咬牙忍耐的他竟然有点委屈。
      萨金特无奈地询问:“现在还疼吗?”
      艾瑞克慢慢摇头,慢慢爬起来,慢慢穿上裤子,一套动作好似八十岁老翁,有些八十岁老翁还能一言不合提枪干人,他这年轻力壮的已经如残花般凋零,毕竟再练肌肉也没想到练屁股嘛。
      “之后多搞搞可能就好了。”艾瑞克忽然笑道,贴近坐在床边的萨金特,他似乎已经接受了他在监狱里作为萨金特“女人”的现实,并且很享受,“萨金特,我能叫你萨金特吗?”
      上一个在监狱里如此称呼他的人是典狱长“铁面具”,当时萨金特被带到了“铁面具“面前,而对方丝毫没有征求意见的倾向,只是告知萨金特他要这么称呼萨金特,然后开始谈一些莫名其妙的蠢事,他的脸颊至今还能感觉到“铁面具”皮手套的冰冷触感。
      萨金特似乎暂时忘记了“铁面具”带给他的阴影,他应下了艾瑞克的请求。
      三天后的晚上,当艾瑞克轻声喊着萨金特的名字爬上上铺时,萨金特没有拒绝;艾瑞克痴笑着呢喃萨金特的名字,萨金特也没有拒绝。
      两人似乎磨合得越来越好,萨金特也默许艾瑞克白天跟随他左右,他的助手马蒂亚斯略有微词,马蒂亚斯认为艾瑞克虽然相貌英俊帅气,但眉眼隐约有股邪气,不过马蒂亚斯也没有资格在两人的关系上置喙。
      看到原本豪横的监狱帮派在自己面前避之不及,艾瑞克神清气爽地将屁股的疼痛置之脑后,端着餐盘一眼瞅见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囚犯,走近一看对方的编号竟然是“1103”,随即他的视线就往对方的下身看去,果然大腿以下就是空气。
      叶菲姆似乎没注意到艾瑞克,他所在的一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习惯了其他人犯人对他的避之不及,甚至巴不得如此,所以直到艾瑞克在他身边坐下他才注意到艾瑞克。
      叶菲姆是个宽肩窄腰的健壮男子,面容端正刚毅,眼神隐有一丝颓唐,腰板挺得笔直,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不像是犯人,倒像是狱警,或者警察。只可惜他们在红腾堡监狱,而不是在外面随便一个街边餐馆相遇。
      “艾瑞克?” 叶菲姆瞧见了艾瑞克的编号,询问道,“恭喜你出了禁闭室。”
      艾瑞克笑道:“也恭喜你出了禁闭室,怎么没人和你坐一起吃饭?”
      叶菲姆抽搐了一下嘴角,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手里的叉子戳了几下煮烂的土豆,不紧不慢地说:“红腾堡监狱的囚犯优待残疾人呗。”说着被自己的胡话逗乐了,艾瑞克也跟着一起乐。
      叶菲姆收敛笑意,反问艾瑞克:“你猜我没有腿怎么来食堂?”
      艾瑞克放到嘴边的一勺豆泥又放回餐盘,环顾四周,发觉周边的犯人对他们视若无睹,抬头便对上二楼依靠着栏杆笑眯眯的典狱长“女王”,后者向他招手。
      艾瑞克立刻低头,压低声问叶菲姆:“你是典狱长的‘女人’?”
      叶菲姆整个人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艾瑞克识趣地端盘离开,不久找到了马蒂亚斯,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叶菲姆的事情,无非是正义警长当场击毙罪犯却在法庭上被判决误杀无辜之人的传统监狱复仇故事,可惜叶菲姆进入了一个不传统的监狱“红腾堡”,遇上了一个不传统的典狱长“女王”迪特·桑格,他可不会管犯人入狱前的身份如何,遭遇如何,他就爱看人残缺时的愤怒、痛苦和挣扎。
      其中最令他满意的作品就是叶菲姆,其他囚犯要么就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搅乱他的兴致,要么在他的“屠宰台”上一命呜呼——当然这个死亡率在有了萨金特的帮助后大幅下降——而叶菲姆只会咬紧牙关沉默不语地死死盯着自己,坚忍不拔的毅力支撑叶菲姆熬过了断肢后的恢复期,因为他有信念,所以无法打败。
      艾瑞克不喜欢“女王”典狱长对待囚犯血腥的刑罚手段,不说人道与否,单从视觉角度上就没有欣赏的价值,血肉糊成一片的残肢伤口有什么好看的……把囚犯的灵魂塑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那不是更加美妙吗?
      萨金特就做得很好,他成为了自己最好的成品,无论是灵魂还是躯壳,而且他始终无法忘记自己,这很好,如果萨金特现在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杀死在床上……
      马蒂亚斯看见出现在艾瑞克面上不明所以的笑容,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低头吃自己餐盘里的饭菜:艾瑞克·弗德里曼真是一个怪人,自从来了后,萨金特医生也变得更加奇怪了。在脱离了“铁面具”的掌控度过一段情绪失控时期后,萨金特医生已与自己和解,变得平和冷静,只有在提到那个典狱长才会出现情绪波动,现在萨金特医生接受了艾瑞克的依赖,还要给那个胸大无脑的肌肉男出头。
      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不解,马蒂亚斯暗中瞪了桌对面的艾瑞克一眼,却已然难以想通萨金特医生的变化缘由。
      兴许是身处监狱中的寂寞孤独,又或许是复仇无望的放下,萨金特医生在外人眼中开始向前看,往前走。
      尽管旧日的阴影认为漂亮的小玩具不过是徒劳地在羊圈里兜兜转转,偶尔停下远眺圈外的远方,他很快会证实这一点,以及一直期盼的瓷器碎裂之时。
      事实证明,落败于政治斗争的“铁面具”也失去了那份审时度势的判断力,而萨金特也不再是当初自视甚高的高傲者,难道“铁面具”忘记了正是自己将萨金特拉入了泥潭,眼睁睁看着萨金特在泥潭中挣扎、陷没,生长出了獠牙,消磨尊严和柔软,蜕变成监狱的产物。
      或许是他对自己的“魅力”过分自信,触碰了现在身为囚犯的他不该觊觎的他人所有物。
      典狱长“女王”迪特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笑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腹部痉挛的高大男子,斜眼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的艾瑞克,自由活动场所上的囚犯们若无其事地忙自己的事情,迪特又看向艾瑞克,撩起鬓角边的头发,语气中透露着恼怒,喝令狱警把他的“狗”带回狗笼。
      “艾瑞克·弗德里曼,看来你还不习惯你的新身份,需要我们来矫正你的行为。”迪特笑容甜美,好似在神情地看着他最爱的刑具,“你就像一潭黑泥水,污水潭,时刻想把你所见的人拉入泥潭中无法自拔。将军给你最后的容身之所,你竟然如此作贱我们的好心。真可恶啊,还想要沾染我的小狗。”他拍了拍艾瑞克的脸颊,语气偏于威胁,“夏蒂埃会知道一切,我想,他会愿意知道这件事。”
      艾瑞克抬头冷笑:“我也愿意。”
      之后艾瑞克和萨金特却一如往日,萨金特仿佛不知道艾瑞克的真实来历,典狱长“女王”的威胁仿佛只是口头威胁。尽管艾瑞克一直在期盼萨金特揭开两人关系之间最后一道屏障,但他不会主动打碎瓷器,他希望看到瓷器最后碎裂时的脆弱美丽。
      某天回到牢房,萨金特拍了拍床铺让艾瑞克上来,艾瑞克随即乖巧地爬上床。最近萨金特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在结合时透露一股烦躁和粗暴,艾瑞克兴奋地以为萨金特终于要忍不住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的复仇冲动。
      事后艾瑞克问了萨金特,靠在床头的医生瞥了他一眼,撩起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慢悠悠地说:“典狱长的人自残,他很生气,口红都没涂就把我从医务室里架出来做手术……”
      艾瑞克略微一想,大概是叶菲姆终于受不了迪特的物理折磨打算自断性命,可惜棋差一招被救回,往后再想自杀就更难了。
      艾瑞克转念又想:即便成为剁掉四肢的人彘又如何,既然有求生的意志,必然也有求死的意志,摔死、撞死又何尝不是逃离绝境的消极手段呢?不过迪特未免做的太不体面,养宠物养成这样也是奇葩一朵。
      “……典狱长的手段只会加重病人的病情。”萨金特出于职业道德抱怨了几句,见艾瑞克心不在焉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他和你的变态简直是两种极端。”
      如此风轻云淡地吐出骇人之语,艾瑞克也只是愣了一下,舒展自己充满力量感的身躯,继续慵懒地躺在萨金特的床上,惬意地问:“迪特告诉你的?”
      萨金特揉了揉艾瑞克的头发,又往下抚摸强壮男人的脖颈,力道不大,好似对待顽皮的宠物,他一对狐狸似的眼睛泛起冷意和情意,温柔道:“他与我说了,你是‘铁面具’……”他的手滑入艾瑞克半敞的上衣,“我讨厌‘铁面具’,我挺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瑞克循着萨金特的话题问他为什么。
      萨金特轻笑了一声,道:“因为你不是‘铁面具’,也许你曾经是‘铁面具’,但失去制服和面具后,你就不再是了。”
      艾瑞克原本自信的神态稍微有些僵硬,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你不想复仇吗?”
      萨金特歪头,微弱的光在他的眼中流淌,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现在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向你复仇,除了在我身边,你还能去哪里?”
      艾瑞克突然觉得烦厌和焦躁,他精心培养、塑造的灵魂竟然仍然保留了无用的悲悯和善意,本以为萨金特接纳自己表演出的这种轻狂之徒只是对方施虐进程的安抚前奏,没想到萨金特是真的想要庇护他!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迪特对他的宝贝做了什么!
      萨金特安静地看着艾瑞克变成冷面男子,回想起曾经“铁面具”典狱长的所作所为,暗中嗤笑这个变态会因为经历了一次人生选择的重大失败后再次面对意料之外的变化而举棋不定、踌躇不前,他当然是恨死了“铁面具”,可是现在艾瑞克如果要在红腾堡监狱里生存就需要他,不是自己需要艾瑞克,攻守易势了。
      这些话他不可能告诉艾瑞克,这个自负且自以为是的肌肉男认为现在还是他占据先机,认为萨金特的情绪深受他的影响——这点倒也没错,萨金特确实继承了当年“铁面具”的某些特质——很快艾瑞克会认清现实,这里已经不是他的红腾堡监狱,他的那些伎俩也无法撼动萨金特现今强大的内心。萨金特没做过典狱长,但他在囚犯中生存,深谙囚犯之间的规则——有些规则下流卑鄙,无奈其好用。
      过了些日子,艾瑞克不再缠着萨金特,独自睡在下铺,两人却也相安无事,而红腾堡监狱开始流传一包烟一次屁股的货物的传言。艾瑞克路过闲聊的囚犯们听见了也没当回事,毕竟监狱里这群精力旺盛的囚犯们除了暴力就是屁股,大把传闻每过三天都不重样,他早已习以为常,直到他在排队领午餐时被身后的人贴身捏了一把屁股。
      艾瑞克立刻转身,发现是鬣狗帮的那群人,本以为双双关禁闭室后鬣狗帮的成员会安分点,没想到他们这时突然发难。
      鬣狗帮的老大少了一只眼,和身旁的小弟挤眉弄眼,对艾瑞克吹了声口哨:“三包烟包你一晚,怎么样?”
      周围默默散开的囚犯们发出沉闷的笑声,艾瑞克即刻明白这些天他们口中讨论的“货物”是谁,也明白是谁散播的谣言——萨金特想让别人羞辱他,以此来共破自己的心理防线,这点手段有点幼稚。
      艾瑞克撸起袖子,自己这身肌肉本身也不是吃素的,说干就干,好好一场午餐变成了单方面的斗殴。鬣狗帮老大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头脑发昏,或者说被挖了一只眼破坏了脑神经,任凭艾瑞克直冲他的脸挥来一拳,刺耳的警哨响起,艾瑞克猛然惊醒自己一脚踏入了陷阱,他成功把自己再次送入禁闭室,这次他没等来萨金特的“保释”,也没有无趣板正的室友,足足关了半个月才被放出来。
      出来后的艾瑞克只是长出了些胡茬,神色略微憔悴,精神可比当年的萨金特好多了。在“铁面具”典狱长的初次调教实验中,萨金特·夏蒂埃被他问着问着就边哭边呕了出来,神情恍惚了一段时间。
      艾瑞克被迪特安排到了新的单人间,他知道在其他囚犯眼里自己就是一个被萨金特用过就扔的物品,也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典狱长面前红人萨金特医生的可能性帮助他。
      “铁面具”不屑于物理折磨,艾瑞克对皮肉交易也不感兴趣,所以他不会如谋划者的心思堕落为谣言中的“货物”,他自然而然地选择用拳头说话。
      艾瑞克的选择并未阻挡人多势众又爱凑热闹的囚犯们,这群家伙巴不得在这场戏里分到一杯羹、尝个鲜,进了监狱谁还是好人,困兽之斗,物竞天择,何况有些人早已看不惯艾瑞克入狱后就投机取巧跟随萨金特医生从而避开监狱矛盾,认为艾瑞克就是个躲在美人身后耍滑头的胆小鬼——他们完全无法将艾瑞克和曾经那位戴面具的典狱长联系起来,而艾瑞克也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餐厅里,艾瑞克一落座便能察觉到毫无遮掩的打量视线,听到夹杂着黄色词汇的窃窃私语,鬣狗帮的成员也落座同一桌,乃至周围的桌子,看来鬣狗帮对于艾瑞克入狱时的冒犯至今还耿耿于怀。
      艾瑞克盯紧手里的刀叉,仔细想想把食堂搞得血淋淋一片不符合他的审美,索性叶菲姆端着餐盘主动靠近,鬣狗帮的人顿时散开。艾瑞克低头看向叶菲姆那双价格不菲的定制小腿腹诽“女王”对宠物的奢侈,继续顶着两天前斗殴留在脸上的淤青,一言不发地埋头苦吃。
      叶菲姆坐在他的对面,手腕上的刀疤已经结好,却仿佛还不怎么会使用手,如同三岁幼童般勉强蜷曲手指握住叉子后,颤颤巍巍地卷起盘中的意面。
      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个是红腾堡监狱的异类。
      说起来典狱长迪特对艾瑞克也是仁至义尽,他的单人间牢房配置了独立的淋浴间,虽然简陋了些,但也避免他在澡堂里被围攻。不过在牢房之外,艾瑞克也无法完全避开来自其他囚犯们的恶意骚扰,没有人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交流,而他也找不到见缝插针的机会给自己树立威信,全是铺天盖的语言羞辱和一触即发的肢体霸凌,甚至有几次在工作时间他被鬣狗帮的成员堵在角落里,差点被侮辱。
      萨金特对“铁面具“了解颇深,日夜想着如何报复他,艾瑞克欣慰的同时难免开始咬牙切齿:迪特肯定带坏了他的宝贝,他的宝贝宠物怎么会使用这么粗糙低俗的手段。
      时至今日,艾瑞克仍自持前任典狱长的尊贵,鄙夷监狱里囚犯如同野兽般的欲望,放不下对自己占据萨金特内心独特地位的念想——他和这些囚犯不一样——唯有被他教导的萨金特可以和他聊聊,只是萨金特现在不想见他,他现在连去医务室的机会都没有,除非他自残。
      与其说艾瑞克落入了萨金特的陷阱,不如说艾瑞克被旧日的自己困住了。
      艾瑞克最终找到了典狱长“女王“,要求对方管束那群无法无天的犯人。
      迪特鞋跟一点,转过椅子,打量着面前风头不再的强壮男子,委婉地笑道:“我乐于接受红腾堡监狱犯人的建议,但是,弗德里曼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呢?”
      艾瑞克表情不悦,挺起胸膛抱臂,沉默片刻想不出反驳的话语,搬出将军来威胁迪特·桑格:“将军难道不希望看到我还有利用价值吗?”
      迪特食指敲着桌子,颇有些不耐:“是将军给予你的机会,你只需要韬光养晦即可。难道你要因为受了点委屈就大闹红腾堡监狱,还是要我监狱长为你这个‘普通’犯人出头?”
      艾瑞克闭口不言,他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迪特摸了摸下巴,挑起精心修剪的眉毛,轻启饱满的红唇,提出了一个艾瑞克十分抗拒的建议:“不如跟在夏蒂埃医生身边,好好做他的女人?”
      艾瑞克瞥了一眼典狱长办公室内的狗笼,笼内男人背对着他们不着片缕地蜷缩着,脖颈处伸出来一条狗链铐在狗笼的栏杆上。
      迪特笑得狡黠:“我会和夏蒂埃医生商量一声。”
      当天晚餐时间,艾瑞克突破重重包围来到萨金特所在的餐桌,在萨金特的桌对面放下餐盘坐下来。
      萨金特·夏蒂埃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面无表情的前任室友,问他想要做什么。
      “你的复仇手段就这些吗?”
      萨金特略微睁大眼睛,笑意溢出眼眶,明媚而张扬:“你觉得不够?”
      艾瑞克哽了一下,打算循循善诱:“你不应该使用那些下三流的手法,你应该找寻目标的心理破绽……”
      萨金特笑容渐淡,不再看他:“现在看来,物理折磨对精神也有十足的影响……今天你来找我只是想训诫我没有成为你的模样吗?”
      艾瑞克无话可说,他手中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而现在的萨金特·夏蒂埃不是他所期盼的调教产物。在他离开后,肆意生长的“宠物”变成了这座猎场里顶级危险的野兽,而落入猎场成为猎物的自己手中已经没有掌控这头野兽的缰绳,相反,他需要这头野兽的庇护。
      不过,这也不是萨金特原本的复仇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经历长久复仇的无望后,面对袒露真面目的“铁面具”,萨金特感受到当初“铁面具”类似的情绪,驯化、戏弄、爱护猎物的乐趣,然而他不会像当初的“铁面具”一样,他是萨金特·夏蒂埃,他从来不是“铁面具”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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