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纪事》胡小坑

1、有请

　　庆元十六年。

　　云昭国，左相镇，巫焸城。

　　余庆楼内，一位身穿月白布衫，面容清秀，头戴月宝墨帽，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说书人，独占一高台，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眉飞色舞的侃侃而谈，故事讲到精彩之处，还不时拿出扇子挥舞两把。故事本身颇具看点，加上说书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迎合着扇子不时的挥舞，别说余庆楼内挤不进一只苍蝇，就是这余庆楼外此刻都是人满为患，从外朝里看过去，只看得见那说书人上下颤动的两撇胡子和黑压压的一大片。

　　“‘余庆楼中一鼎香，坐看梧桐引凤凰。’说的就是巫焸城最有名的一座客栈——余庆楼。在巫焸城，谁不知道这余庆楼？！放眼望去整个左相镇就是有不知道巫焸城的也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余庆楼！那么，余庆楼它既非巫焸城最大的客栈，也非整个巫焸城最华丽的客栈，为什么它的名气会这么大呢？一直流传了几百年？让世人神而往之？”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突然俯下身子，用手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看客，压低声音，却让人分外清晰的听到他说：“有江湖传言啊，之所以它会流传几百年，名气大过天，只在于它的特别，而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就在于——”看客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痴迷的瞪大了双眼，等着说书先生说出下文。却只见说书先生不慌不忙的笑了笑，迭地收住张开的扇子，打住话茬，吩咐小二看茶，叫来书童捶背，语气悠闲谈定，与刚刚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然，全然不慌不忙。偏像考验各位看客的耐心似的，好不容易等着说书先生喝完了茶，疏通了全身筋骨，闭目养神够了。说书先生却丢下“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的话来，懒懒的收了那说书的行头就要走。

　　“且慢，先生请留步。”一般拦住说书人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闲来无事找茬的人；另外一种就是一根筋扭到底的人，抬眼望去，却见拦住说书人的并非一般找事的人。而是一翩翩美少年，话说美少年这一动一拦配着那身形倒真真应了玉树临风一词，略去他竟比说书人高半个脑袋有余一事不提。但看他那穿着打扮，一身湖蓝色长衫，银线绣边，一袭月白色烟纱罩外，头带紫金琉璃冠，就知来客非同一般。再细看他的容颜，只见他面带文雅，容若冠玉，眉梢外翘，眼是温润如玉带着笑，望着人直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连带着那眉心的一粒痣也是温暖生花，让人觉得这痣也是生的恰到好处。此人样貌人品可谓是世上再难觅其二。好俊的后生！店里的小二暗暗乍舌，再看着那清秀后生拦人的手上，一枚玉扳指牢牢的套在大拇指上，非但不显得手拙，倒是那玉像是从手上生出来的一般，与手两相呼应，配得是极好，店小二见得人多了，到没见过这么个清俊的后生，搜肠刮肚也找不着词来形容，话到嘴边也就是一个俊秀。

　　“若是阁下意犹未尽请择日再来，若是其它，也请改日。”说书人并不正眼看人，面色冷清，边说着就要走。俊秀后生也不恼，靠近一步，附耳说书人，只说了三个字，说书人不可察觉的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如常。吩咐好书童，便随着俊秀后生而去，片刻消失在街角。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在说书人耐心快消磨殆尽之际，俊秀后生终于在一家古玩店门口止步，“请——。”俊秀后生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侧身邀请说书人先过，说书人并不谦让，越过俊秀后生就大步向前，俊秀后生随即跟上。见贵客到来，古玩店老板使了个颜色，让小二看好店。当即引着说书人前行，进室入暗道，一入暗道，四周陡然全黑，古玩店老板早有准备，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沿途的油灯，借着微弱的光继续前行。

　　说书人并不言语，只是用心数着暗道，看着古玩店老板左敲右击，错开机关，破格数道，一路走来古玩店老板也已敲打不下于数十次，而途中七弯八拐，可见机关复杂，布局之人心思缜密，说书人心下暗暗吃惊，想不到巫焸城内竟藏了这样的一地。正心下揣度之际，古玩店老板早已转弯不见，说书人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却不想一个转弯，视野豁然开朗起来，放眼望去竟是满目的鲜花，原来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庭院，而俊秀后生也早已恭候多时。

　　看着俊秀后生和蔼可亲的笑容，说书人突然有点抑郁，很想揍他，既然有另外的近路何必走那蜿蜒复杂的暗道。看着说书人的脸上相继出现吃惊、愤怒、阴郁和释然的表情，俊秀后生在心中感叹原来短时间内，一个人脸上可以出现如此多的复杂表情同时还是很好心的解释了一下，“事关重大，一为防止有人跟踪，旁生差池；二为主上向阁下显示诚意，所以让阁下屈尊从暗道潜入，还望阁下见谅。”

　　“行了，既然你能说出‘苏流年’三字，想必早已了解我的底细，就喊我苏慕童吧。”

　　“是，苏小姐，穿过后花园就能见到主上了，她早已在解语亭中恭候您多时。”

　　穿过后花园，遥遥望去，一抹艳红乍现，身影窈窕，风姿卓越，走进再看时，只见她美眸流转，面若桃花，肌肤晒雪，吹弹可破，真可谓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美一时竟将满园的花都比了下去，苏慕童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上天不公啊。苏慕童表现毫无遮掩的也太过直接，饶是同为女子，美人此刻也是禁不住她的目光，“刷”的一下，顷刻，美人的脸就红了，苏慕童不禁在心中又加了一句，“真是我见犹怜啊”。

　　“苏捕快，你来了，请坐。”想不到美人开口，果然如料想般的柔声细语，苏慕童也就着话坐下了。

　　“敢问谢小姐找我何事。”美人虽美，但是并不妨碍的苏慕童单刀直入。

　　“听闻六扇门中，苏捕快是唯一的女捕快，虽为女子但是能力却毫不逊色于男子，作派淳朴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忸怩之态，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承蒙错爱。传闻京都有才女无数，其中最推谢意瑶，无论其才情还是容貌皆为上品。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谢小姐才是世人所说，犹如仙子。”苏慕童由衷的夸到。

　　“那些不过是世人谬赞而已。”谢意瑶神色如常，显然已是习惯被夸。

　　“苏捕快，此般造次请你前来只为寻一人。”

　　“谁？”

　　“试剑山庄少庄主——李封云。”

　　“那么他是谁？”苏慕童指着萧若离问道。

　　“他是影卫。”谢意瑶答道。

　　“我未必找得到李封云。”不问李封云为什么消失，不问消失多久，不问试剑山庄有没有出动人马寻人，什么也不多问，显然，苏慕童不想参与此事。

　　“我们不妨来做一笔交易，你帮我们找到李封云，我帮你找到舒望月。”美人眼中盈盈都是笑意。

　　“这算是威胁吗？”苏慕童横眼过来。

　　“你就当作是利诱吧。”谢意瑶很从容的喝了杯中的茶水，微微一笑。

　　“他还平安？”一别经年，苏慕童不想放过任何可以打探到舒望月消息的机会。

　　“他很好。”谢意瑶放下手中的茶水。

　　“我要见他。”苏慕童对谢意瑶说道。

　　“苏捕快，我应允你，待你寻得李封云之日便是你与舒望月重逢之时，不过我只能许你一年时间，一年已是我和试剑山庄能给你的最多时间了。至于怎么做萧若离会告诉你，还请苏捕快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是。还有，此事不可随意泄露，对旁人说起。苏捕快，我是借故出府，时间不宜过长，需先行告辞，得罪之处烦请见谅。”看着院外突然出现的风筝，谢小姐脸色一变，说道。

　　“谢小姐先请吧。此事就此说定。希望谢小姐也不要食言才是。”苏慕童说道。

　　“那是自然。”不再多言，顷刻之间，苏慕童便与谢意瑶达成一致。

　　待到谢意瑶消失不见，苏慕童转头看向萧若离。

　　“传说中，影卫不是从来都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吗？为什么你会有名字？”苏慕童望向留下来的萧若离。

　　“一般影卫是只有代号没有名字，世世代代誓死只效忠一个主子，待到主人死了，影卫或者殉葬或者效忠主人指定的下一任新主人。但是十年前，试剑山庄因为经历一场浩劫而牺牲了很多影卫，所以在试剑山庄存在两种影卫，一种是世袭的影卫，而另外一种就是像我这样的，从小被买进来训练的影卫。为了区别世袭的影卫，买进来训练的影卫是有名字的，所以我是有名字的。”

　　“这人皮面具是纪莫如所做吧。”对于萧若离的直言不讳，苏慕童相当满意，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正是，苏小姐可识得易容圣手纪莫如？”萧若离问道。

　　“为何恰恰选中你假扮李封云？有没有什么信物可为凭证找到李封云？”苏慕童并没有接话，反而又问了几个问题。

　　“只因我从小与少爷一起长大，身形又像，所以少爷不在的这一段日子里都是让我在假扮少爷。少爷身上并无信物，唯有胸口有一朵梅花形状的印记。”

　　“形状多大？”

　　“约拇指一般大小。”苏慕童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李封云离家多久了？因何离家？你们怎知他是否还活着?怎么就没有派人在暗处盯着，看你家少爷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送信来呢？”

　　“少爷从小就爱四处闯荡，只是最近才断了联系。要是能有行之有效的法子自然也就不劳烦姑娘您了。至于少爷离家原委，其中关系曲折，牵涉众多，若离也不甚了解，这个就无法相告了。至于其他还有什么是若离可以帮到苏小姐的，苏小姐只管开口。”

　　“暂时没有了，以后找我到宣武门左街第三条的天下客栈，直接报我名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