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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布里亚星历60年,二十年前被驱逐出布里亚星系的马希尔带领他的手下卷土重来。这次叛军极有目的的突袭打破了布里亚星球表面的和平生活,也证明马希尔派出的间谍在布里亚政府内部潜伏之深。最后,在蒂埃利执政官的统领、阿里达诺将军和霍滕斯将军的指挥作战下,马希尔和他的部队再次被驱逐出布里亚的天空之外,布里亚的人民再次迎来了新的和平。
      没有人知道,这次和平究竟是执政官交替风波的前奏,还是战争风暴酝酿的开始。
      阿里达诺和霍滕斯两位将军之间的矛盾日渐明显,而现在霍滕斯将军略占上风,这位时常出现在大小屏幕中的高傲候选人无时无刻都在展现自认为的执政官魅力,而阿里达诺这位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实干派将军虽然深受部下的崇敬,但在布里亚舆论场和高层内并不吃香。
      此外,马希尔曾经在战败后销声匿迹了二十年,重新出现在布里亚星群众视野中时仍是一副高调、狂妄、霸道的姿态,也许有人尚且记得马希尔将军的英勇事迹,但现在的他在布里亚人民眼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这样的枭雄不会就此罢休,恐惧的阴云再次盘旋在气氛紧张的布里亚星球上空。
      在贝塔号战舰内,马希尔手下的情报组织头领萨姆纳正勉强打起精神阅览屏幕上的情报简讯,不时皱眉思考并且记录左手旁的屏幕上。忽然,他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指,目光片刻驻留在某行信息上,而后直接让副官将该情报简讯的详细内容发给他。收到情报详情的萨姆纳直起腰,粗略扫一眼后,仿佛刚刚结束一场信息素融合般神清气爽——然而他是个Beta——萨姆纳将情报整理出一份三十页的报告,做好备份后拨通该情报的涉及对象之一的频道,即他的“同事”克劳威。
      虽然同为马希尔大人的手下,萨姆纳在情报方面兢兢业业、殚精竭虑,而这位深居简出的克劳威自从回归后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对马希尔大人的大业毫无贡献,况且明明之前的任务出了重大失误,现在却还可以获得马希尔大人的重视,被给予最好的资金和场地。
      如今萨姆纳自认为终于找到了这位同事的把柄,洋洋得意地坐在屏幕前,看着屏幕上那张刚毅冷峻的面容,准备开始他的冷嘲热讽。
      “好久不见,‘克洛里丹部长’。”萨姆纳腔调油滑,笑容狡黠,“贵体安康,不知我是否打扰了您的雅兴。”
      萨姆纳戏剧化的举止措辞激起了屏幕上研究员的警惕,他微微蹙眉,目光如刀锋般犀利地审视萨姆纳。
      “那是我潜伏时的假名,你还有其他事情吗?”克劳威不愿和这位情报人员纠缠,他了解萨姆纳的秉性,尖酸刻薄是对方的常态,没必要给他过多的反应让其沾沾自喜。
      萨姆纳十指交叉,嘴角挂上意味不明的微笑:“噢,当然,当然,克劳威大人受到马希尔大人的重用,我岂能打扰您完成您所背负的使命呢?”说着他点击左手旁的屏幕,将那三十页的报告发送给克劳威,嘴上不忘阴阳怪气,可惜克劳威视若无睹,或者早已习以为常。
      “‘克洛里丹’部长,您离开布里亚的情报部门时下手没那么干脆啊。”萨姆纳问道,“你的副手出院后接受了采访,然后您就成为了布里亚执政党反击战的英勇牺牲者啦。”萨姆纳满意地看到屏幕上研究员一瞬僵硬的表情,“好好看看敌人给‘克洛里丹’这位布里亚英雄发布的讣告,后天它将出现在马希尔大人的桌子上……”
      克劳威简单略读报告后依旧是那副冷漠克制的语气:“所以你为什么提前发给我?”
      萨姆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当然是为了看到克劳威的惊慌失措,但显然他失策了:“不要这么功利嘛,就当是同事分享敌人的八卦糗事。”他嚼了嚼口腔内不存在香料,略微失望地错开视线,因而注意到克劳威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你去隆胸了?”
      克劳威面对同事那张语出惊人的嘴则表现得格外波澜不惊:“我不会进行没有必要的外形改造。”
      萨姆纳则对这位科研人员冷酷直白的嘴感到无语,说:“说真的……”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挂了通讯,于是路过的情报组织人员便听见他们的头领在办公室里大发脾气。
      克劳威低头看向自己佩戴的手环,上面显示了自己体内的激素水平,Omega的激素已经达到了预定计划的标准水平,可以向马希尔大人汇报他这一阶段的研究进度。
      他想起方才萨姆纳说的话,不自觉地瞥了眼自己的胸部,伸手摸了摸并未有异常的感觉,说明胸部发育良好。平常的Omega为了抚育后代,通常胸部天生大而软,但他原来是个Alpha,在体内的激素环境改变后,胸部较原来大了些许,但不够柔软,还保留着肌肉的柔韧手感,臀部大小没有变化,发情期开始有明显但不多的黏液。整体看来,依旧是Alpha的健壮外表,这是克劳威每天在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身体后得出的客观结论,要往Omega变化需要进一步的改造。
      克劳威看着面前的屏幕,方才自己一边粗略阅览萨姆纳发来的报告,一边应付萨姆纳这个情绪多样的同事,现在仔细阅读时他的视线落在报告中的一个名字上——萨姆纳贴心地为其附上照片,这张照片截取了布里亚某次政府会议时的一角,那是一位年轻的Alpha,制服贴身、身姿挺拔,顶着一张娃娃脸神情拘谨,站在克洛里丹的身后注视着他的长官—— “德勒”,他是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克洛里丹的副手,情报部门最年轻的骨干之一。
      马希尔大人突袭布里亚时,德勒察觉到了他敬爱的克洛里丹部长的真实身份,然而尚未等他泄露任何讯息,便当场被克劳威一刀抹喉,又被补了胸口一枪。
      克劳威原本以为德勒已经死透,但看见报告中德勒接受采访的影像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失手了。虽然Alpha本身就拥有极高的身体素质,但抹脖子和胸口中弹尚能幸存也只能证明对方运气好,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研究材料。
      德勒消瘦了不少。克劳威情不自禁地打量影像中他那大难不死的“副手”,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看来他脖子和胸口受的伤还是消耗了德勒绝大部分精力和能量,吃了不少苦啊。
      克劳威记得当他望向那双眸子时,与平常的憧憬、敬重不同,他看见了难以置信,他看见了愤怒,德勒的确该愤怒,因为愤怒是他死前最后的挣扎。克劳威没有让这位已然知晓自己间谍身份的“下属”有机会通风报信,外面马希尔大人正率领大军袭击布里亚,布里亚一片混乱,而被他锁上的情报部部长办公室内正在上演一出忠心公仆对峙间谍上司的好戏。他清晰地记得他环住德勒肩膀的触感,偏硬挺的制服下那具年轻的躯体在剧烈地颤抖,克劳威的呼吸打在德勒的脖颈上,带起对方耳边柔软的碎发。
      克劳威用那把藏在小腿附近的匕首割断了副手的喉咙,走到操作台前才发现因为和德勒的打斗,他与马希尔大人的通讯不幸中断。火气窜上克劳威的大脑,他直接掏出手枪对着德勒的胸膛开了一枪,恰巧阿里达诺的副官约塞特带着一众人炸门而入,克劳威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撤退,所以他也没有十成把握除了德勒是否有人知道自己的间谍身份,尤其是阿里达诺他们。
      现在看来,“克洛里丹”这个身份在布里亚高层已经明牌。
      克劳威瞥了一眼情报部部长“克洛里丹”的讣告,冷笑了一声,自己暴露的原因说不定还不是德勒,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忠诚的下属,鲁莽地来到自己跟前,只为验证一个“可怕”的猜想,而为此付出代价,也许经此一事,从鬼门关回来的德勒能明白何为现实,不再仰起那张娃娃脸摆出可笑的笑容。
      克劳威迫使自己不再想他曾经下属的境况,那会加深他的怨恨和不甘,他现在需要全身心投入马希尔大人的伟大计划。
      几天后的会议上,马希尔手下主要成员悉数以全息投影围坐在会议桌边,克劳威对上桌对面空军头子米雷耶审视的目光,对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全息投影,克劳威也感觉到其他成员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打量,他转过头看见坐在马希尔右手边的萨姆纳,后者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他正憋着大事相告。
      克劳威扫视了一圈这次参加会议的成员,他明白自己在这次会议前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谈资:真有你的,萨姆纳。你最好不要对他们说些不着边的话。
      萨姆纳在让他的同事失望这件事上从不拖后腿,克劳威看到米雷耶发来的私密频道通讯时陷入了沉默,不同于往日冷淡的沉默,克劳威进入了一种更为深沉、莫测的沉默。
      “据萨姆纳宣称,你对自己进行了胸部改造。”
      “马希尔大人喜欢胸部丰厚的人?”
      克劳威冷静地回复他:“我对于马希尔大人的伴侣取向知之甚少,但不可否认,马希尔大人更欣赏强者,尤其是像阿里达诺那样的。”意思是米雷耶别想了,他们不可能。
      克劳威抬头看了一眼桌对面的米雷耶全息投影,米雷耶一动不动维持着不苟言笑的姿态,不知道是网络卡顿还是离线了,此时克劳威听见正在汇报的萨姆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准确来说,是“克洛里丹”的名字。
      萨姆纳站在那里口若悬河地讲述之前发送给克劳威报告里的内容,还增添了新的细节,克劳威从未以第三视角聆听他潜伏的那些年,有些新奇,但不多。复盘自己在布里亚潜伏的过程不会影响他的实验项目,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把萨姆纳当作一回事,于是一脸冷漠地望着侃侃而谈的萨姆纳,好像对方是一个优良的社会实验材料。
      萨姆纳优雅地结束他的发言,昂起下巴挑衅似的看向克劳威,克劳威不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图,只好继续保持冷淡的态度,而坐在首席的马希尔开口问:“所以这些情报代表了什么?”
      马希尔是一位Beta,身型不比在场Alpha的手下高大强健,甚至比同为Beta的萨姆纳纤细一些,但无人小觑他的智慧和力量。
      这位容貌清秀的Beta时常身先士卒,在布里亚时他从士兵一步一步爬上尸山,成为统领布里亚西部2区的将军,而二十多年前撕下布里亚将军徽章成为叛军后,他创下了单人驶舰一天消灭敌舰数量的记录,还曾徒手夺枪杀死星际海盗头领成功收编星际海盗,重创阿里达诺将军的部队,差点把对方绑回战舰。
      萨姆纳在首领的威严下略微迟疑,吞吞吐吐半天没有回话,好像他之前期待马希尔大人站在他这边夸奖自己并且质问克劳威。
      克劳威内心不禁嗤笑萨姆纳偶尔恰到好处的愚蠢,若萨姆纳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可不像马希尔大人如此仁慈,转念一想,德勒真是个好副手——克劳威适时拉过自己的思绪,继续感叹马希尔大人的耐心。
      马希尔双手相握,说:“敞开怀说,萨姆纳。”说着他摊开一只手,但表情严肃得好像如果萨姆纳没说出什么四五六就要亲手“敞开”萨姆纳的胸怀。
      萨姆纳即刻并腿行军礼,认真汇报情报部的分析结论,从“克洛里丹”的讣告表象出发,谈及布里亚接近执政官交接时期前紧张的局势,说到两位将军之间的矛盾以及现任执政官的斡旋,最后谈及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发动哪些方面的混乱,简称搅局。
      一遇到本职问题,萨姆纳是无可挑剔的敬业,只是时常希望得到马希尔大人的注视——在场的下属谁都渴望得到马希尔大人的肯定和赞扬,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是环绕在强者周围的下位者。
      马希尔询问与会者是否有人想要发表建议,克劳威冷眼看着桌对面的米雷耶唰地站起抢下发言权,可惜他的建议在克劳威看来没有多大的价值,纯属战争狂人的头脑发热。马希尔大人一如既往地向发表完建议的米雷耶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展现出一副十分理解米雷耶的神情,回复也是在鼓励米雷耶继续完善他极具潜力的方案。
      克劳威抱臂看着米雷耶难掩激动之情,想着米雷耶的提案都提了多少年了,每次得到相同回复的空军头领竟然没看出马希尔大人的婉拒之意。
      马希尔大人以不同的态度和方法应对不同的建议者,结果就是没有采纳任何人的建议。他使用高超的话术,即自己的方案,统一了所有建议者的观点,他们将秘密参与布里亚执政官交接的活动中,推上一位自以为是的高傲将军——他就差明说将霍滕斯将军推上执政官的座位——然后具体的方案交给萨姆纳他们设计,说着会议进入下一个议程。
      此前仿佛是会议观察者的克劳威成为了这个议程的主角,他主要向马希尔大人介绍了武器的开发进度,尤其是信息素武器,掌控了信息素,就是掌控Alpha,掌控了Alpha就是掌控了现今的布里亚。
      马希尔提问:现阶段开发的信息素武器是否有把握控制布里亚的Alpha将领,这里特指阿里达诺将军。
      克劳威知道马希尔大人对敌人阿里达诺的执念——他若是被同一个人接连打败,也会将对方的名字镌刻在自己的心上——不过科学就是科学,实验结果就是白纸黑字,他选择实话实说:六成把握。
      马希尔并不满意克劳威的回答,双手相握,转而问起克劳威另一项实验的进度,关于Omega的育成。
      克劳威简单说明了一下进度,并以自己为例——说到这,在场与会的成员同一时间看向克劳威,眼神或戏谑或诧异,但都像在看一个怪物。克劳威在这样的注视中感到轻松和自适,他喜欢别人对他的恐惧,因而在他潜伏时,副手德勒那崇敬的目光让他略感到不适,扯远了,克劳威将脑内忽然冒出的德勒置之脑后,继续说明自己经过改造后的身体发生的激素变化以及简单的生物原理,若是讲得太复杂不易于马希尔大人理解。
      期间克劳威感受到来自桌对面米雷耶的炽热视线,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友善的情绪外泄,而是无能狂怒的愤怒转移,他们都知道这个将癫狂爱慕情绪写在脸上的Omega痴恋着马希尔大人。
      马希尔大人拒绝了米雷耶的告白,但没有说理由,因而米雷耶开始怨恨自己当初挖除了腺体,成为了一个残缺的Omega,无法用信息素吸引马希尔大人,虽然作为Beta的马希尔大人对信息素并不敏感,但米雷耶宁愿相信是自己的这点不完美造就了他恋情的失败。
      明眼人都能看出,马希尔大人更喜欢有征服性和挑战性的阿里达诺,其实说白了,“Omega的育成”是为了马希尔大人的征服欲望量身打造的实验项目:让阿里达诺从Alpha转换为Omega,马希尔大人将用信息素掌控这位强大的个体,继而诞下继承他们的优秀基因的后代。
      至于克劳威,他只想做一个单纯的科学家,在长达几十年的间谍生涯后,他发现还是科学更得他的心,比如,将一个Alpha转化为Omega。在自己身体上实验是为了更好地收集数据,尽管米雷耶将他的危险行为视作竞争,会议结束后,他将现阶段的研究成果派人送到马希尔大人手中。
      克劳威不否认他的所作所为包含竞争的意味,资源是需要靠实力获取,而他现在还差一些实验数据完成最后的实验,也是最终的步骤,他需要受孕生产来验证转化后的自己能够完成Omega的“使命”……使用谁的基因呢?
      不久之后,克劳威他的发情期到了。Alpha和Omega的情热同时作用于一个人身上,犹如两只猛兽在前赴后继地撕咬自己的躯体,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自己被撕成两半,融化成一堆潮湿烂泥,即便强壮如克劳威还是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实验室的隔离间里独自承受折磨。
      三天后躺在地上的克劳威醒来时大脑一片混沌,不着片缕的科学家发觉自己满身汗水,脖颈后的腺体隐隐作痛,空气中漂浮着浓度可怖的信息素,Beta小吸一口都会昏厥过去的那种臭味。
      克劳威忍着浑身酸痛和生理饥渴,爬到安装在门口的环境控制器,抽取了一管信息素后开始净化空气。离开隔离间的克劳威扶着墙找到振奋剂给自己打了一针,一边套上实验室的工作制服,一边翻出营养液仰头给自己灌下去,然后倒头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除了脑袋有点发昏,身体的机能似乎恢复到了Alpha的状态,但克劳威知道自己身体内部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检查了体内激素水平,再结合Omega的发情期表现,体内激素水平明显已经在向Omega靠拢,再过不了多久,他将闻起来像一个Omega,发情像一个Omega,仅仅是看上去不像个Omega,或者行为举止不像Omega。
      可能是发情期来得太过强烈,克劳威对发情期时的记忆很模糊,索性隔离间安装了带录音的监控摄像头,于是克劳威便一边分析采集的信息素,一边分心观看监控,这一看他险些把手中珍贵的实验材料掉在地上。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别想逃……”
      “该死的该死的……”
      “德勒……”
      他面无表情地回放自己在发情期时的呓语,不停回放呼唤他人的那轻柔、软弱的声音,直到紧急讯息的提示音打断了克劳威的出神。
      克劳威呆呆地眨动眼睛,略有恍惚地定论自己要找一个心理咨询师,下意识地点击旁边屏幕上紧急讯息的弹窗:敌人有一队人马闯入了克劳威所在星球也露星的能量矿场。
      也露星曾经是布里亚星系周边比较重要的能量矿石采集星球,后来被星际海盗侵占,又由马希尔大人率人夺回。克劳威个人的实验室就在这里,靠近能源加工中心,星际交通也比较方便,现在以上优点都成为布里亚派人收回这颗星球的绝佳理由。
      克劳威坐在屏幕前看着矿场回传的监控录像,认出了录像中的人物:阿里达诺的副官约塞特正带着阿里达诺的精英小队一路势如破竹,他们俘虏了矿场的管理者,又分出一队人赶往他这里。他们没有携带重型武器,已经逼近实验室。
      真是无巧不成书,克劳威还记得他放弃“克洛里丹”情报部长身份那天,也就是约塞特带人炸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救下了德勒。
      不再去多想没有杀死德勒的遗憾,克劳威开始思考约塞特出现在此次作战行动中的意义:既然约塞特出现在也露星,那么阿里达诺必然就在也露星空域范围,然而马希尔大人的主力不在附近,申请救援肯定来不及。
      于是克劳威决定下载完实验资料后炸毁实验室,他平日里总是习惯性地备份好实验项目资料,因而真正遇上情况时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
      克劳威一边等待资料下载完毕,一边戴上光学幻影装置改变自己的容貌,他看见监控中的约塞特他们已经强行破解实验室的大门,于是即刻远程给机库内的一辆陆地车标记目的地并开启自动驾驶,他取下下载完实验项目资料的插拔盘,设置好实验室的自爆程序,立刻动身前往防爆的地下通道,狡兔三窟,建设实验基地前他就做好了最坏情况的打算:他要找机会离开也露星,带着资料和马希尔大人手下的军队汇合。
      行走在也露星的荒原,克劳威关闭了身上所有的通讯,抬头仰望点缀无数星辰的漆黑穹顶,被无形之物监视的感觉愈发浓烈,孤独也紧随而来,如同沼泽一般紧缚克劳威的小腿,他终于能分出精力思考也露星毫无预兆被阿里达诺将军率人攻打的事情,不禁抱怨萨姆纳这个情报组织头领的无能,等他见到马希尔大人,他一定要狠狠地告上一状。
      克劳威拢紧制服外套,长靴在砂质的土地上摩擦出碾碎坚果的细微声响,遥遥听见天际传来飞行器引擎的动静,一抬头便看见标有阿里达诺将军手下军区标志的飞行器打着探照灯朝他方向驶来。克劳威伸手挡住探照灯过于强烈的光芒,意识到挣扎已经无用,他们极大可能就是冲着自己的实验室而来——最坏不过有人出卖了自己——克劳威顺手确认光学幻影装置是否生效,前任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虽然在布里亚的民众间是“伟大的牺牲者”,但克劳威不相信那些高层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飞行器下降盘旋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开阔地带,一队带枪士兵鱼贯而出跳下机舱,他们一落地就分为两列围住克劳威,士兵们的队长警惕地抬枪,站在他跟前三米远处大声询问他的身份。
      飞行器引擎轰鸣,克劳威指出自己的证件在外套的有口袋里,那位队长小心翼翼地掏出后确认没有问题后,又接连盘问了多个问题,涉及与马希尔叛军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于此、是否愿意接受布里亚星球政权的盘查等。
      克劳威将自己的身份说的滴水不漏,作为布里亚前任的情报部部长,那些年他也不是吃干饭的,现在的他是位找关系偷渡进也露星勘察地形风貌的第三势力学者,倒霉地碰上了布里亚的内战。
      这个身份有据可查,但行动路径基本不可查,而碍于第三势力,布里亚暂时无法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审讯”他,也因此全程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最终,克劳威被转送到了阿里达诺将军的战舰上和阿里达诺面对面。
      对于阿里达诺而言,在一个马希尔控制的星球上发现一个偷渡的外部势力学者是件十分值得重视的外交事件,而对于克劳威,再次见到一起开过会的敌人简直倒霉,他不得不严加注意自己的光学幻影装置,因为一直处于昼夜开启的状态,其剩余能量还能坚持一天。
      阿里达诺依旧是老样子,身为布里亚顶级Alpha的他拥有强健的身躯和一张清爽帅气的脸蛋,蔚蓝的眼睛时常带着笑意安静地注视别人,往往会让对方产生“这双眼睛的主人时刻在意自己”的错觉。
      克劳威不敢说自己的老大马希尔也可能上了这双眼睛的当,但也习惯性地避开与阿里达诺对视,此时此刻两人正在休息室装潢的房间里,坐在两张面对面的沙发上。
      阿里达诺递给他一盒三支装的抑制剂,克劳威后知后觉记起自己转化后的第一个发情期刚过不久,身为Alpha的阿里达诺将军自然对于信息素气息十分敏感。
      克劳威在Alpha时期的信息素十分寡淡,潜伏布里亚时他常常随身携带自制的伪装信息素,因此布里亚的人不可能通过信息素追踪、确认他的身份。
      克劳威自然地接过并且谢过敌人的好意,当然他不敢轻易使用这些抑制剂,谁知道会不会有追踪芯片——他知道阿里达诺不会使用这种伎俩,但是经过手的其他人说不定有这种小心思。
      阿里达诺貌似随意地询问克劳威偷渡的缘由,克劳威重复了一遍说辞,表现得十分不耐,将一位被卷入争端的无辜学者的姿态模仿得有模有样,若是身型再瘦弱一点更合适,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被先天塑造。
      没过多久,约塞特进入休息室叫走了阿里达诺,于是休息室里只剩下克劳威一人发呆。
      阿里达诺进入休息室的隔壁房间,那间房有一整墙的单向玻璃,可以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休息室里这位第三方势力偷渡客的一举一动。
      早有一人站在玻璃前,听见身后的动静,呼吸声沉重地转头望向门口,阿里达诺熟络地打了个招呼,站在对方的身旁一同望向休息室,歪头询问身旁人是否观察出异常。
      那人戴着防毒面似的黑色连颈口罩,露出一双如同鹿般湿润的眼睛,那口罩极为不协调地遮挡住下半张脸,冷硬地切割了他人对他面容的第一印象。他披在肩上的深灰制服外套衣摆笔直地下垂,小腿处略微宽松的裤子一丝不苟地塞进长筒靴内,因为熬夜尚未打理的柔软头发于发梢打着卷。他较身旁的Alpha将军矮瘦、年轻,但他的眼神又显示他绝非天真无知之辈,他是布里亚现任的情报部部长,前任情报部部长的副手,德勒。
      大难不死的德勒在重症病房进行抢救时布里亚正在进行战后清算,执政官蒂埃利坐视霍滕斯和阿里达诺这两位候选人的明暗交锋,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尚处于昏迷的德勒被推上了情报部临时部长的职位,在他醒后更是连就职仪式也没有,直接坐上了情报部部长的座位,似乎没有人想要接手情报部的烂摊子。
      德勒来不及伤心感怀,一心投入几乎支离破碎的布里亚的情报部的重建工作中,而在休养生息、重振旗鼓一段时间后,布里亚的情报部终于走出了前任部长的阴云之下,或者说,德勒走出了这片阴云:明确知晓克洛里丹是马希尔派来的间谍一事的人不超过布里亚最高级别会议参与者的人数,情报部大多人幸存者都认为克洛里丹被马希尔的间谍挟持,然后英勇牺牲。
      真相与谎言有什么差别呢?
      德勒时常感到惘然和无奈:他心中的克洛里丹部长难道不是被马希尔的间谍杀死了吗?而他的眼泪在昏迷时已经无意识地流尽,只剩下空荡荡的胸膛给予醒后的德勒一个警告,一个存在过的证明,或许仍留存在世的德勒本身就是克洛里丹存在的证明,他活得越来越像他。
      那个存在过的人。
      那个不存在的人。
      德勒提出了一个不合规的身份验证方法,遭到了阿里达诺的驳回,他认为此刻他们正位于一艘Alpha数量占优的布里亚战舰,没有必要对一个刚过发情期的Omega那么苛刻。
      德勒没有反驳将军的观点,他明白这可能是阿里达诺的个人作风,也可能是Alpha对Omega天生的“责任感”在作祟,他没有资格和能力改变将军的看法,然而作为情报人员,他必须比阿里达诺将军更加谨慎:Omega并非柔弱可欺的角色,马希尔手下就有一员Omega猛将,尽管仍是少数,况且这位第三方势力的偷渡学者长得实在不像是传统Omega,胸肌壮硕得好像能夹死人,面容倒是平平无奇。
      德勒回想他见过的布里亚Omega大多是纤细柔弱、需要照顾怜爱的生育形象。布里亚的Alpha有义务与Omega结合诞下优秀的子嗣,所以单身的Alpha每季度都会被安排和一位单身的Omega对象见面约会。
      作为昔日情报部部长的副手,德勒深知情报工作的艰辛并且他暗中以不近Omega的部长为榜样,而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德勒想要把自己从深渊的凝视中拉回来,于是试着与几位Omega见面,但见了几面后都没了下文。
      那些和他见面的Omega都会这么评价德勒:长相无害讨喜但太过迟钝。因为德勒时常会自顾自地发呆,他总能由身边的一把叉子、一把刀想起那抹身影,以及鼻尖那抹深沉、幽远、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气息。
      克洛里丹部长的信息素味道很奇怪,没有其他Alpha闻起来那么浓烈、尖锐和呛鼻——要知道Alpha之间天然的竞争关系会导致他们对彼此信息素气味的不适——甚至是最为常见的气味,却能沁人心脾,让他精神奕奕。
      德勒收回思绪,透过口罩的深呼吸仿佛在撕扯他的生机:“正因为他是Omega,我们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保护’。”他们正在和马希尔的叛军交战,这个理由简直完美无缺,“我们可以代为通知第三方势力前来接应他,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在我们的庇护之下。”
      阿里达诺将军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两个Alpha决定了玻璃墙后Omega未来一段时间的去留,而“第三方势力”没能在克劳威的光学幻影装置失效前到来前拯救这位Omega,克劳威一夜之间从宾客沦落为俘虏,被秘密加急押送回布里亚的最高监狱,由布里亚的情报部接手审问。
      背叛了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最后还是回到了情报部,这真是一个冷笑话,可惜德勒没有心情笑出声,他的呼吸声在靠近关押了克劳威的牢房前逐渐粗重,他不得不站在紧闭的门前调整气息,毕竟屋内关押着最了解布里亚的情报部的人。
      在他之前,有几位情报人员进入房间审问,但都一无所获。这个马希尔的手下是个狡猾、聪明的人物,他看穿了情报人员所有谈话技巧背后的目的,于是常常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技巧的不足之处。
      如此桀骜不驯且高高在上的姿态激怒了其中一位情报人员,然而即便嘴角被一拳揍出了血,克劳威仍能轻蔑地看着对方,嘲讽他定力不够。这位情报人员在彻底失控前被人带走,没有人给克劳威治疗伤口,哪怕他是一个Omega——谁见过这样的Omega。
      于是,身为情报部部长兼克洛里丹部长昔日副手的德勒不得不亲自出面审问,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克劳威身前的桌对面,安静地注视着久别重逢的克洛里丹部长。
      双手双脚被电子锁束缚在铁椅上的克劳威眯眼打量又一位进来自讨苦吃的布里亚的情报人员,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德勒,嘴角似乎因为疼痛抽搐了一下,他收敛眼中的嘲讽,无意识绷紧肩膀的肌肉,认真了起来。
      德勒仔细观察克劳威的变化: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如往日一样,只不过昔日是单向的仰望,而这次是面对面的敌人。
      平心而论,现在的他有能力和克洛里丹部长对峙吗?
      一封档案袋被放在克劳威的面前,克劳威不知道德勒拿出他在布里亚陈年的档案记录有什么用意,那时候他还不是马希尔的手下克劳威,甚至不是克洛里丹。
      德勒的语气略带慵懒和疲倦,他缓缓道来一个故事,一个布里亚星历前的天才的故事:这位天才自幼展现了惊人的科研天赋,于布里亚科学院知名学者手下研习,他痴迷于解剖、分析各类的生物,无论生死,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无论是Beta还是Omega。很快他被伦理基金会和Omega保护协会告上布里亚最高法庭,但在老师毫无保留的维护下,他没有被投入监狱,仅仅被剥夺了研究自己所喜爱研究方向的资格。天才总是孤傲的,在老师死后他在一次荒星科考活动中失去了踪迹,再无音讯。七十多年弹指一瞬间,布里亚早已忘记了这位天才。
      克劳威承认德勒不是两手空空不做准备的废物。
      德勒话锋忽然一转,随手收回了那份档案:“布里亚现在也不需要这样的天才,你觉得呢,克劳威?”他的语气冷漠而随意,好似在谈一件无关两人的奇闻轶事,“我们的人正在破解你随身携带的资料,但依我看,他们无非是想证明他们的破解能力,至于里面的内容,我认为价值不大……我倒是很好奇七十年前你真的在那场荒星科考活动中失踪了吗?”
      克劳威的背脊紧贴着铁椅椅背,感受背部肌肉的放松舒展,他说:“……他们将我遗留在了冰天雪地里,不然你也不用去千辛万苦地申请解封这个档案,这是他们一向的做法。”克劳威很乐意利用自己半真半假的故事引诱他人,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直至马希尔大人前来,拯救了被冰封几十年的我。”
      德勒不时看一眼腕表上的录音设备,漫不经心地敷衍克劳威。
      克劳威嘴角虽然扯起微小的弧度,却不是惬意轻松的嘲讽,相反,他的脸色有点阴沉。
      “嗯,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德勒那一对温润的眼睛竟能射出打量物品般冰冷的视线,“你是个Omega,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与你之前登记的性别有出入,这已经足够说明那些资料的价值和你的价值相比不值一提。“他沙哑的声线吐露经过修饰的威胁,”你现在,要么让渡你的生育权力,要么给出你的生殖腔。“
      一个亲自生孩子生到死,一个摘下生殖腔体外生育,反正逃不开繁衍。
      克劳威忍不住开口质问:“这就是布里亚对Omega的优待?”
      他明白成为敌方俘虏的危险性,不过他不对自己生育掌握在其他人手中满腔愤慨,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实验项目被诋毁而耿耿于怀:昔日的下属竟敢在他面前说自己的研究价值寥寥!
      德勒叹了口气,表现出不耐烦,似乎和克劳威说话都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克劳威先生。”“先生”这个称呼一下子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若您不是Omega,我们会选择更加激进的审问方法作为Alpha的俘虏。”言下之意就是让克劳威知足。
      克劳威沉默片刻,此刻他发觉,昔日的副手在他不在身边时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他的心中滋生不可言说的感慨、欣慰和好奇,好奇他的副手究竟成长到了哪一步,尽管他拒绝承认这股好奇,但是探索精神不断撺掇他转移因救援遥遥无期而无处安放的注意力,他不是不信任马希尔大人,他是不相信萨姆纳他们,他了解他的同事,所以选择自救。
      德勒离开监狱回到情报部,正有一位大人物在他办公室前的休息室里等候他归来,此人正是布里亚热门执政官候选人,霍滕斯将军。
      两人见面公式化地寒暄片刻,德勒邀请这位将军进入办公室,在其身后将门阖上。霍滕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抬胳膊放在沙发背上,勾起嘴角笑问德勒的审问进度。
      德勒故意装作不解,反问霍滕斯将军想要咨询情报部近期的哪项事务。
      这话听上去不怎么友好,所以霍滕斯也换了张面孔,聊起之前他力荐德勒坐上情报部部长的位置,完全不提当时德勒还躺在生命维持舱里生死不明。
      德勒面上不动声色,习以为常地聆听霍滕斯将军夹枪带棒的话,庆幸霍滕斯将军还是老样子,灵活使用套路便可敷衍对付过去,然而对付阿里达诺将军这样赤诚的人,这样的招数就不管用了。德勒想要在这两位执政官候选人之间保持良好的平衡,所以他选择不站队。
      霍滕斯不希望如此,他看不惯德勒这张遮了一半的娃娃脸摆出这副漠不关心的神情,过去在克洛里丹身后活跃得像个笑话的青年已经无法被他取笑,霍滕斯开始懊悔当初应该把自己信任的手下推上情报部部长的位置,他现在就不需要面对这个石像一样冷硬的混蛋,真是气煞我也。
      扫兴离开后的霍滕斯忍不住边走边小声骂道:“……抓了老狐狸,还有这个小狐狸!”
      情报部无法撬开克劳威那张狡猾的嘴巴,继而掏出需要的情报,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是Omega的优待政策,二是阿里达诺将军希望能和战俘化解仇怨,毕竟马希尔昔日也是布里亚的将军,打了那么久的仗,阿里达诺将军仍将布里亚的繁荣寄托于和平和安稳。
      德勒不怎么赞同阿里达诺将军在候选人辩论节目中的观点阐述,敌人不会因为仁慈而感动得停下脚步,至少马希尔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他定时定点地去监狱看望克劳威,看着熟悉的脸庞变得陌生,看着自己过去的天真逐渐凋亡。
      克劳威十分配合,任由桌对面的敌人在他身上注视过去的残影,无形的沉默包裹住他,棉絮般的思潮无声躁动,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即使他们曾经心有灵犀。
      这场断断续续持续了三个月的“探监”原本也没指望共破敌人的心理防线,德勒对前任情报部长的个人能力心知肚明,也认为身在主场的自己能够比克劳威更有信心和优势,所以面对克劳威突如其来的告知,德勒没有收敛住自己外泄的情绪。
      “我怀孕了。”
      克劳威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掷地有声,余音绕梁。
      德勒在口罩后的呼吸声骤然增大,他湿润的眼睛瞪大了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背叛布里亚再见时变成Omega现在又宣布自己怀孕的奇人,他忍不住问:“几个月了?”
      克劳威直视德勒的眼睛,一字一句犹如在德勒的心上钉钉子:“三个多月,被抓之前。”
      此刻克劳威的坦白不知是否是为了嘲讽布里亚的情报部的无能,德勒大脑飞速运转,怀疑克劳威这次交代的“情报”的真假,出于谨慎,他决定给这位Omega俘虏安排一次体检。
      体检结果出来了,确实如克劳威所说,他的生殖腔内正在生长一个胚胎。
      德勒面对这份体检报告陷入了沉默,因为涉及到Omega,这份报告将会汇报给Omega保护协会和执政官蒂埃利,而德勒可以肯定,一位可生育的Omega的价值会让战俘这个标签不那么重要。
      诸多问题乱糟糟地挤入德勒的脑内,自从濒死苏醒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无力和烦躁的体验,这样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真不愧是马希尔的手下。
      德勒再次坐在克劳威的桌对面,不过这次克劳威的待遇明显比之前更好,手脚的电子铐被摘下,换上了脖颈的电子锁,他端坐在软凳上,一如往常,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在期待德勒的问题。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让警卫联络我过来。”说完这番客气话,德勒好似落荒而逃,离开房间后立起制服的衣领,缩脖耸肩将自己裹在宽大的外套里,好像一个年轻的Alpha第一次遇到Omega,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身影,但硬着头皮否认这个事实,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克洛里丹部长才不会这样。
      德勒的心逐渐平静,冷静和克制重新回到这位年轻的情报部长身上,莫名的悲哀如同雪花般转瞬即逝。
      克劳威正在为自己实验成功而感到高兴,但他不流露于表面。看到昔日下属对自己避之不及时,他又滋生一丝得意:德勒还是那个德勒,禁不起逗弄。如此看来,他这一步棋倒是没有走错,布里亚对Omega的待遇夸张,而他正可以利用这项规则作为自己破局的关键。
      正当克劳威规划好了自己的逃离方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霍滕斯将军领军击退了马希尔的主力,一下成为布里亚人尽皆知的战争英雄,虽然他之前在布里亚便无人不晓,但在他之前布里亚的战争英雄形象一直是阿里达诺将军。凯旋的霍滕斯将军在布里亚全球演讲中夸耀自己的功绩,难免暗搓搓地贬低阿里达诺将军这几年的无能软弱,克劳威也在专门收纳Omega的监狱单间里收看了霍滕斯将军的演讲,他难以相信马希尔大人会落败于霍滕斯这个傲慢自大的将领手中,除非大人有更加深远的谋划。
      翌日德勒前来探望克劳威时,克劳威忍不住试探他昔日手下的想法,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克劳威隆起的小腹,公式化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那张露出一半的娃娃脸显露稍纵即逝的纠结,他在纠结究竟要不要问克劳威腹中胚胎另一半的基因来自谁,这个疑问如同水蛇般缠绕压制他的呼吸,可克劳威看上去并不像是在乎这件事的人,那若是他问了,不就暴露了他在这方面的怯弱么。
      哪方面?德勒拒绝细想,连克劳威这样外表健壮的Omega怀孕这件事也不想细想。
      再说马希尔败退后主动提出签订和约,霍滕斯将军因此大大增加了成为执政官候人的支持力度,在临近执政官选举的档口,阿里达诺将军的民意滑向劣势。
      克劳威也是在这期间登记为德勒的伴侣。事发突然,德勒当时正在情报部部长办公室办公,顺带一提,这间办公室就是他被抹脖子的办公室。正在撰写报告的德勒收到了Omega保护协会的告知函,对方在尚未取得德勒同意的前提下,擅自将身为Omega的克劳威和他登记为符合布里亚Omega保护法的伴侣,此法律在Omega怀孕并且Omega愿意“坦白”腹中胎儿基因来源对象伴侣的情况下生效,这项律法通俗来讲是套在Alpha脖颈上的缰绳。
      德勒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很快亲自上门与他闭门密谈,会长带来了克劳威坦白录音和纸质报告,眼神略带高高在上的道德谴责意味。
      “……他向我们说明了情况,他在审问期间勾引您并且发生了关系,这份体检报告显示他的孕期与审问时间相差无几。”
      德勒直视这位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不禁生出荒谬可笑感,他审问克劳威这位敌方间谍时没有全程录像,倒给了对方空子钻,而眼前这位会长明明知道克劳威作为间谍时对他的伤害,现在却拿出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过去多么“迷恋”前任部长,一切都有迹可循,不是么?
      会长还带来了执政官蒂埃利批准的布里亚科学院外聘申请,作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克劳威怎能在Omega监狱里碌碌无为,至少也要为布里亚献出几分科学价值,尤其是在信息素的研究上,科学院相关科学家们对于这位敌方研究者部分被破解的信息素实验资料充满了研究和探讨的欲望——这里就暂且不提Omega协会会长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Alpha有义务照顾怀有自己后代的Omega,我想您不会不知道这条规定。”会长和颜悦色地步步紧逼,“而且您一定能理解布里亚保护那些脆弱的、珍贵的Omega的良苦用心……”
      德勒抬手中断了会长的“劝诫”,暂且不论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是怎么把胸可夹死人的克劳威形容的那般柔弱,无论有无证据证明克劳威腹中胎儿的另一半基因来自他,德勒都无法逃过“照顾”克劳威的命运,那好,他要看看克劳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克劳威带着Omega保护协会赠送的养胎礼物入住了德勒的别墅,被秘密送进来的克劳威两手揣在风衣兜里,摘下眼罩环顾四周,飞快地评估昔日手下的保密措施:尚能入眼。
      监狱里戴在脖颈上的电子锁换上了外表高级风的电子锁,看上去像是装饰而非桎梏,但难道最初的项链和手环是人们心甘情愿佩戴的装饰品吗?
      德勒那包裹住脖子的口罩后呼吸粗重,余光时刻注意克劳威的动向,他突然开口说,别墅周围都是情报部的成员,专门来监视克劳威。
      克劳威耸肩,冷淡地反问:“情报部部长也需要被监视?”
      德勒挂上外套的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克劳威话中所指,绕过话题:“如果你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你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被监视的理由。”
      克劳威撩起窗帘,瞥了眼视野边缘德勒模糊的身影,眯眼道:“我后天要去科学院,需要你陪同。”他不禁冷笑,“我的丈夫。”
      德勒拒绝了克劳威这个生硬的称呼,说叫他名字就好,说着提起一件宽松柔软的孕装询问克劳威是否需要换上。
      克劳威脸上冷了一分,没有拒绝,显然他的实验项目远大于自身的情绪。
      德勒自然地递过衣服,转身清点Omega保护协会早前送来的礼物,带着克劳威前往二楼他准备好的房间。
      看着“尽职尽责”的德勒,莫名的涩意和恼怒攀上克劳威的脊梁,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德勒的咽喉,他清晰记得那时掌握死亡的触感,以及亲手杀死忠心下属的怅惘和释然,他试图切断两人之间的关联,然而兜兜转转,他现在是昔日下属的Omega了,不过他腹中胚胎只属于自己,科学数据上的属于自己,因此也有极大概率生下来活得不长久,是难得的研究材料。
      这对登记不久的伴侣同住一栋房子,却往往彼此相顾无言。临近生产日期,不再去科学院的克劳威时常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中观察下班回家的德勒,看着对方将外套交给智能管家,并且命令对方开启客厅灯光和饮料机,德勒也对有人站在楼梯拐角注视他从一开始的疑惑和警惕转变为视若无睹,因为鲜少有Alpha会将一个将近临盆的Omega视作威胁,尽管克劳威身材高大,还曾杀死自己,但这些在他高高隆起的肚子面前好像不值一提,和他的研究项目的价值一样,在德勒的眼中毫无分量。
      有些专属于Alpha待遇在成为Omega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Omega专属的待遇。
      克劳威对此感到心中阴暗地燃起怒火,同时他明白自己的情绪起伏、多变大概率是怀孕后的激素变化,所以一直努力克制自己无力的愤怒,而此刻他也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扶着肚子走下楼梯,悄无声息地站到德勒的身前,平日里淡漠的眼睛射出探究的目光,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后,克劳威干巴巴地说:“我不想吃营养剂了。”
      德勒低下头,说:“吩咐智能管家换一种口味。”
      克劳威抓住Alpha的肩膀,迫使对方抬头正视他,神情严肃道:“怀孕中的Omega需要Alpha的情感安慰,我需要你安慰我。”
      连请求对方情感抚慰自己都说得那么生硬,德勒露出的一双眼湿润而无辜,恍若那时推门质问他的下属那般,克劳威不禁松开手,站在原地发愣。
      德勒叹气后说:“你我都知道这段关系的实质,没必要这样演成这样。”他一顿,“我会通知Omega保护协会的人来给你看看胚胎的成长情况,他们会给你更好的建议。”
      克劳威蹙眉,抓住意欲离开的德勒的手腕,说:“既然我们是名义上的伴侣,那你也要扮演好伴侣的样子,现在这样算什么?”
      德勒扫过他的目光夹杂着不明意味的情绪:“表演给谁看呢?你想要逃离布里亚,你也不是我想要照顾的人。”
      克劳威愣怔,一时没想出德勒所言的“要照顾的人”是谁,回忆过去的潜伏时光,他不记得有那么一位符合条件的人物,难道是阿里达诺的副官约塞特?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约塞特曾经救过德勒,他们也能时常见到,可这样关系能比得上德勒过去崇敬自己产生的感情吗?他自己是在嫉妒还是责怪,这种冷不丁冒头的无意义情绪会妨碍他韬光养晦的计划。
      越想越偏的克劳威没有注意到德勒在他思索时端着智能管家送来的热饮离开了他所处的房间,最后他把这心神不宁归咎于腹中胎儿为了生存而作祟,颇为头疼地想要快点结束生育的过程,好证明自己Omega育成实验项目的成功。
      克劳威看见智能管家正将德勒的制服外套挂起,他的视线逗留在那件外套上沉思片刻,忽然明白布里亚现任情报部部长的怨恨与纠结,他认为德勒对他间谍时的身份克洛里丹感情很深,但没想到有那么深。
      翌日早晨,德勒出门前呼唤智能管家拿来他的外套,却被告知制服外套已经被克劳威拿去。
      德勒快步走到花园房,满目的晨光溢满他的视野,穿着他制服外套的克劳威神态放松地站在晨光里,目光略有些侵略性的得意。
      德勒不舒服地皱眉头,却也瞬间了然对方此番作态的涵义:“你不是克洛里丹。”他敲下了自己的结论。
      克劳威冷笑,背过身留给德勒一个背影,那宽阔挺拔的身姿无法让德勒不想起曾经那段美好的时光,他站在克洛里丹部长的身后,安静地凝视对方的背影,所有的爱慕和崇敬都被面前这个名叫克劳威的马希尔手下击碎,这个可恶的混账!现在,还竟敢,打扮得和克洛里丹部长差不多,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
      德勒眼圈微红,说:“我恨你。”
      克劳威拥住他,感受熟悉的温暖与柔软,只可惜他带着连颈的口罩,自己的胸和肚子在这种情况下有点不解风情。克劳威安静地拉着德勒走回客厅,披着情报部部长的制服外套脱下裤子,半躺在沙发上,动作生疏地以Omega的方式展示自己Alpha的躯体。
      德勒半跪在沙发边,抚摸聆听Omega肚中的胎儿活动,坚固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克劳威撬动了一毫。克劳威趁胜追击,握住德勒的手放在他那因为怀孕而膨大的胸部,德勒的表情介乎于惊讶和好奇,胸肌似乎不像曾经看到的那么硬,更偏向于Omega的胸部。
      克劳威抬起头,嘴唇擦过德勒的耳朵,犹如轻声细语般在他的耳垂上打上呼吸,这次他在勾引他,而不是撒谎,他打了一针催化剂,正等着这一波信息素拿下德勒。
      德勒穿过口罩的呼吸沉重而粗狂,情绪仿佛被点燃,在愤怒和不甘的燃料上熊熊燃烧,他不成章法地捧过克劳威的脸胡乱亲了一通,额头勉强抵着对方的额头,痛苦的目光沉入对方冷静的双眸。
      克劳威坦荡展示自己的身体,不忘嘱咐道不要做不利胚胎发育的事情。
      直到此时,这个混账还是摆出一副有理的神情,德勒气呼呼地呼出气。
      信息素在这场“意外”中支配Alpha和Omega分别表现出不同的状态,克劳威感觉自己完全使不上劲,空有一身强大的躯壳,而德勒的一只手死死扣住克劳威的肩膀,努力抑制体内的生物本能——狠狠地咬住Omega的颈后腺体注入信息素,让其彻头彻尾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理智奋力阻止德勒可能暴露自己软弱的行径,最后德勒战胜了生理的威逼利诱。
      德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着沙发上发懵的Omega。克劳威扶着肚子,眼神模糊地喘着气,显然尚未缓过来,而德勒手脚并用地在附近找到了抑制剂,给自己打了一阵后靠着墙坐下,热气尚未褪去,他的理智已经慢慢回归。
      德勒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制服外套就垫在克劳威的身下,吩咐了智能管家收拾好这片狼藉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克劳威放空大脑,无边的孤寂和落寞如同潮水淹没他的思绪,他什么也不想想了,因为他的计划已经跨出了关键的一步,即便切实实行时他才感知到转化为Omega时的发情如此猛烈和无力,但这一切都没有白费,只可惜德勒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注入信息素。
      难道自己在德勒眼中毫无吸引力,明明外表都是同一个人,嗯?他和克洛里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克洛里丹更加虚伪。
      霍滕斯和马希尔的和平协议签的时间订定在了克劳威生产之后,克劳威从德勒嘴中知道这件事后仍旧相信马希尔大人定有深思远虑。
      布里亚上下因为和平协议签订仪式都十分忙碌且喧嚣,尤其是情报部部长,所以德勒没有陪同克劳威去生产,克劳威本来也打算在家里——他和德勒居住的别墅——搭建一个配有全套手术设备的实验室,这样好方便自己生产加研究Omega育成的实验项目,这个想法遭到了Omega保护协会的反对。
      Omega保护协会似乎认为克劳威成为德勒伴侣后受了许多委屈,你看,这个Omega自愿和德勒成为伴侣,还怀了对方的孩子,结果德勒连信息素标记都没有完成,真是个不负责任的Alpha。
      克劳威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是从Alpha转化为Omega不长时间,还是马希尔的手下。
      和平协议的签订仪式在布里亚全球直播,克劳威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坐在屏幕前喂奶,恍如隔世般地注视屏幕上的马希尔大人,幻想若是他再次由布里亚回归,马希尔大人必然会大加赞赏他的勇谋。
      签订仪式之后就是执政官的就职仪式,如今尘埃落定,布里亚下一任的执政官非霍滕斯莫属,所以前任执政官蒂埃利和阿里达诺将军都在现场,成为布里亚和平时代开幕的见证人。
      仪式现场忽然出现骚乱,似乎是某位Omega突然进入了发情期,现场的Alpha齐齐向一个方向看去、涌去,噢,是我们敬爱的阿里达诺将军,他身边的Beta副官约塞特拼命阻拦想要扑上来的Alpha,又派人切断直播。
      克劳威看着显示插入的广告,下意识拍了拍怀中哭闹的婴儿,想:阿里达诺将军怎么从Alpha变成了Omega,马希尔大人将我之前寄给他的阶段成果用在了阿里达诺身上,谁从旁协助了马希尔大人的计划?
      克劳威忽然不再去想这些繁杂的事情,低头看向毛毯包裹的婴儿,由他的精子、卵子结合而成的婴儿,鼻子眼睛都很像自己,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这么慢悠悠地想着,他解开胸前的纽扣,给孩子喂奶。
      后来,克劳威得知马希尔大人救下了险些遭劫难的Omega阿里达诺将军,并与之结合,而为了布里亚的脸面和和平,阿里达诺将军就被解除了一切职务,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马希尔大人的伴侣,这是他在布里亚大众面前出现的最后一面,足够轰动,足够载世。
      克劳威也意识到,马希尔大人知道了他Omega育成实验项目的成功,而在和平后,武器没有意义,俘虏没有意义,他想不透马希尔大人能够渗透入布里亚却没有来找他的原因,这里面兴许有萨姆呢的愚蠢策略和米雷耶的敌视行径,但马希尔大人还需要自己吗?
      马希尔大人需要自己。
      克劳威很快想通了,如同作为间谍的日日夜夜里,他一直在追寻马希尔大人的踪迹,思考马希尔大人卷土重来的时机,最终他等到了,因此,再多等等又如何?
      现在他是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的伴侣,虽说不比部长这个身份获取情报便利,但他不信自己无法侵入德勒的生活。
      情报部部长德勒回到家,一眼便看见睡在沙发上的克劳威,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在腹部平整后依旧顶着可观的胸部,他能闻见夹杂着Omega信息素的若有若无的奶香。
      克劳威的孩子枕着他的胸正在梦乡里咂嘴,经过基因检测得知,这个孩子完全是克劳威自身的产物,德勒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不是克隆但基因序列基本相同的孩子。德勒质问过,克劳威却显得轻松自适,他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生命,可能是Alpha,可能是Omega,也可能是Beta,生育能力不同的性别罢了——他明明清楚德勒想问的不是这个。
      德勒歪头看向面容难掩疲惫的克劳威,看到了掉落在沙发旁的笔记,上面熟悉的字迹记录了婴儿的各项身体数据,克劳威仍然没有放弃他的研究精神,甚至更加狂热,可惜哺育婴儿的身体更不上他敏锐的大脑,甚至拖累了他。
      德勒叹了口气,将制服的外套披上沙发上熟睡的Omega,从此以后,他们将成为一家人,他会监管好这位曾经的“间谍”,依照他昔日在克洛里丹部长面前的宣誓,履行布里亚的情报部部长的职责。
      每每提起那个不曾存在过的人物的姓名总是冷不丁刺痛德勒的心,心上疤痕不曾痊愈,他将以冷静和平和迎接极具挑战的家庭生活,为了布里亚,为了克洛里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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