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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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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开洞顶之后,两人悬在半空之中。银白雪地中不见黑压压一片阴兵,而是一满身缠绕黑气,足足有数十层阁楼之高的尸鬼。
“小花将军,东南十步之外,帮我缠住他的脖子。”方逢霖声音中透着冷意。
花夜雨闭口不问,只点头,将霜练哗得一下抽出,朝东南方甩去。缠住目标之后,下盘发力,迅速扯住控制它的行动。
方逢霖足尖一点,脚下被御之剑发出清脆的铿鸣,飞身而上,眨眼间已来到那尸鬼上空,凝神聚力,周身迅速缠绕数百道闪烁红光,飞一般地朝那尸鬼捅去。
那尸鬼来不及反应,行动又为花夜雨所牵制,瞬间便被捅了百次,轰然倒地,巨大的身体立刻分化为数千普通阴兵,各个睁大着眼睛,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千具尸身的污血涌开,那原本啸叫着等着饱餐一顿的冰髓虫却似被拔了尖牙,烧了触角,纷纷转身逃到冰层底下去了。
桃木剑渐渐下沉,等临近地面的时候,方逢霖已来到了花夜雨身边。
“小花将军力气不小,居然能拉得动这么大一个尸鬼。”方逢霖又夸道。
花夜雨心里还是得意的,面上不好表露,客套做谦:“毕竟练了这么些年,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岂不辜负了君上的信任?”
银梅山的雪下得缓了,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尸鬼的沉朽腥气。花夜雨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一声弱不可闻的“谢谢”。
不是方逢霖的声音。
那声音虚弱,说完之后便无影无踪,倒像是从濒死之人嘴里说出来的。
谨慎起见,她没有同方逢霖直言,掀开垂珠传音道:“君上可听见有人说谢谢?”
“嗯。”方逢霖闷声作答,说完之后伸手一挥,地上躺着的无数死不瞑目的阴兵都闭上了眼睛,无声融进棺椁似雪层之中。
梅树树干乍然粉碎,无数血红梅花散在空中,纯白与殷红交错,纷纷扬扬地落在只剩花、方两人的山峦上。
两人迎着大雪,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花夜雨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开口道:“君上是如何得知时机到了的?”
方逢霖伸手接了一抔雪,轻轻握住,五指收拢,将其揉碎成晶粉,随后又像是祭酒一般,将雪粒洒在焦黑的冻土之上。
“因为,今天是除夕。”
“什么?”
方逢霖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鬼界并不存在的月亮,重复道:“今天是除夕,是他们最恐惧的日子,也是煞力最弱的日子。”
花夜雨心中一堵。方逢霖曾说过,他能感知到这些人都是同一时间被杀,竟是除夕吗?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在团圆之日痛下杀手?
“君上如何得知?”花夜雨问。
“你可曾听说过离仡族?”
花夜雨生前为郡主,曾随公主上过书房,自然读了不少史书,点点头道:“听说过。据说他们先祖以血伺鬼,族众本就不多,在数百年前大周朝立崇神斥鬼为国策之后,就躲到西南深山里隐居了。”
方逢霖不置可否,接着问道:“那可知他们的习俗?”
花夜雨:“不知。大周清灭鬼界信徒之后,连同书卷也全都坑烧了,留下的经典不多,没有详细记载。”
方逢霖与她并肩,慢慢边走边说道:“离仡族尊鬼,他们相信除夕之夜先祖魂魄会重返人间,与家人同聚。所以在除夕之夜,他们会在手腕或者脚腕上系一条刺有氏族之姓的红绳,为返回人间的先祖引路。”
他顿了顿,耸肩道:“很巧,刚才那些阴兵手上都缠着一条红绳。”
尽管他语气稀松平常,可花夜雨依旧喉咙发紧。
一来,千人之众一夜惨遭屠杀已是悚然的罕有恶行,二来,方逢霖对离仡族知之甚多,这说明……
“所以……他们是你的族人?你也是那日……”花夜雨问得小心。
“不是。”方逢霖否认得很快,似有若无的停顿之后轻松地笑了笑:“真的不是,我没骗你。如果是的话,我估计也逃不了被炼成阴兵的宿命。我看他们之中有不少想入轮回的人,结果被困在这坟墓一样的银梅山,不寂不灭,实在太惨了。”
花夜雨扑哧一下笑出来,“君上还同情起别人来了,像我们这样的鬼,谁死得不惨呢?连红红都是只经历过挖腹剖脏的鸟呢!”
话音刚落,她头上的金乌望月簪抖动几下,似在神气地应和。
方逢霖一见,也跟着笑了起来,思索道:“那之后咱们鬼界倒是可以举办个比惨大赛,买个戏台子,就当作听故事消遣了。”
花夜雨道:“那还真是有人间的感觉。”
方逢霖道:“鬼本就脱胎于人,留着些人间的回忆不是很好吗?”
花夜雨见他语气豁达,知他已将方才之事放下。行了几步问道:“离仡族腕间红绳,是用人血所浸而得的吗?”
其实对经典上所记录的这个传言,花夜雨是有过怀疑的。
当时在上书房读到这一句,她便当场质问过老师,若是真以血伺鬼,那十个人都不够一只鬼喝的。结果就是,被告到了父亲那里。父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引得皇帝震怒。
崇神斥鬼本就是历朝传统,也是治国之道,老百姓早习惯了,动摇不得。花夜雨这么一说,像是当场质疑国道,自然引得皇帝不悦。最后还是靠着父亲和身为公主的方媚求情,此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经此一事后,花夜雨便被夺了上学的资格,她索性抛下郡主身份,趁着自己在皇城惹出更大麻烦前,追随母亲和兄长的脚步,修道去了。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竟真碰上一个懂的人,她自然好奇。
方逢霖似被噎住一瞬,无奈道:“这世间传言真是离谱,虽然鬼界信众早被打成妖魔,但以血伺鬼的确是无稽之谈,那真的就是一条普通的红绳。”
“果然。”花夜雨暗道一声,接着他的话说:“若是要打压一个人,自然是把他贬到尘埃淖泥里,越肮脏可怖越好咯。”
她忽然想到最初与方逢霖立的约定,皱眉道:“君上想在人间重建信仰的事,怕是不简单。”
方逢霖点头认同,却又说:“希望总是在将来的嘛,道阻且长,权且试试。”
花夜雨偷偷朝他偏了偏脸,她开始好奇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是成为鬼君的人物,经受的劫难必定是超乎常人想象的痛苦艰难,却又时常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对世间之事都抱有莫大的热情和希望。
“小花将军怎么盯着我看?”方逢霖忽然发问,尾音带笑。
花夜雨迅速偏正脑袋,尴尬地甩甩手:“我眼睛都没了,怎么会盯着你看?”
方逢霖只是笑笑,没做反驳。两人乘着他发间那支桃木剑,一路下了银梅山。
落地后,方逢霖环视一番道:“接下来,该往东北方向走,大约半日的功夫,就能到黑雪林。”
花夜雨脑袋一歪,问道:“君上对这里这么熟悉?”
方逢霖点头:“嗯。这黑雪林原本是巨毒将军的领地。”
花夜雨忽然想起他在洞内没讲完的故事,巨毒将军挑选苗子培养成鬼君,想来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师傅,或许他还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对此地了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原来这里可不叫黑雪林。”
“那叫什么?”
方逢霖顿了顿,颇有些难以启齿,由于半晌才说:“震天霹雳暗主林。”
“……”这名字的威力倒像是把花夜雨给劈了一道,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不、不是逗我?”她良久才不确定地开口。
“不是。”
本来巨毒这个名字就已经不算将就了。倒也不是说不能起这个名字,只是世俗偏见不会因为人死了而消失,还是会被带到鬼界。很难想象,一代传奇女将会给自己和领地起这样的名字。
花夜雨暗自审判了一番方逢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颇有“怪不得,有其师必有其徒”的意思。
方逢霖轻咳一声,找补道:“虽然名字不好,但此地原热闹非凡,常有社戏。她经常会扮演驱邪神恶鬼的将军,一刀劈下,全场叫好。”
“那谁扮演被她斩杀的邪神恶鬼呢?”
“……”
方逢霖的沉默已是对此问题的回答,花夜雨原本也只是猜测,现下可以肯定了。想到面前这不经意间总透着少年狂傲之人,幼时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方逢霖抬高声音,着急解释:“……她说那是历练。在送我去历堕劫之前,若是连她都打不过,不如趁早找个地方超生去得了。”
“嗯嗯嗯,有道理。”花夜雨敷衍着,暗自捧腹,实在憋不住时,就装模作样地咳几声。
方逢霖将她这样,微微眯眼,也好奇道:“小花将军最开始修习时,就没有过窘迫的时候吗?”
“……没有,我天份好。”花夜雨嘴硬道。
方逢霖挑挑眉,明知故问:“噢,原来是这样?”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相取笑。
此时,寂静的雪地中,远处忽然像有人慌乱地吹了几声笛子,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寒毛倒竖的嘶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