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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春晖日日泻花影,月落送风踏燕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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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夫人那日见缪陨晕倒在席,登时忧心,只恨赵子翩先一步将人抢了去。这皇家行宫又是他赵子翩平日恃宠耍戏的花园,自己忙前忙后送贵人归驾,直到大下午才抽身去接缪陨。
于是在春意袅袅的画廊上,和赵子翩打了个晴天照面。
赵子翩对瑛夫人也是不期的,知道她是缪陨的保护神,“神笔吏”缪笔昇的绯闻师妹,当年的“圣笔瑛姑”,不要招惹的好。
况且她一定不想自己和扶星夫人走得太近...
不过但凡烟花胜处,多才子佳人,自然也少不了冤家。
二人一见面,甚是尴尬。
一个京师女中豪杰,一个盛世男宠之冠;一个眼底含霜,一个朱唇捻笑...
“瑛夫人...”
“赵大人放的好鸟,虽然惊了侄徒儿,到底缓了长公主焰气,这后宫帷幄之中,自然只有‘鸟公子’最了解公主殿下的心情啊...”
赵子翩容色依旧,只在心底冷笑,可叹这缪瑛到底艳色佳人,当年要不是这一副急脾气,也不至于空守至今...
“夫人客气了,子翩本事不大,今日失手放鸟,上面没有怪罪,已是万幸,夫人可千万修要说笑。”
赵子翩敬之如宾,缪瑛却似乎更窝火了,“哼...大人可是从后园,藏匿扶星夫人之处探望归来?把那可人儿看够了?刚才这么急着抱走侄徒儿,这会子可愿还给小女?不然对师兄,小女可不好交代...”
“夫人万不可这般损毁子翩,子翩忧心扶星夫人安康,急忙找人安排照应,这皇家行宫,子翩自然熟悉一点,便找了后园安静房间供小夫人歇息,何谈‘藏匿’...再者子翩送驾后匆匆前去探望,只因是自己鸟儿惊扰了夫人,愿聊表歉意罢了,并非另有隐心...子翩虽为弄臣,到底生长宫闱,读的是六艺诗书,行得是馨香雅事,何至于在夫人心中如此不堪?”
瑛夫人见他对答如流,两人这样斗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赵大人,今日之事,不问也罢。我只一句,陨儿是我与师兄万分珍重的人,大人如今选择背信弃义,与我们身份立场不同,不便深交,日后还请赵大人谨言慎行才是。言语多有得罪,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女计较,告辞。”
说罢一个撩手,款款而去。
赵子翩回视离人,想不到自己竟平白招来这么一通埋怨,什么背信弃义,什么立场,自己给宫里的人养鸟就是背信弃义了?虽然和长公主有些绯闻也不至于和立场扯上关系吧...
唉,都说神算之人,输于天算...
缪瑛和缪笔昇机关算尽,又怎能算的出天?算来算去,进了自己布的阵里,竟都不自知了,见了什么人都当成是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会那番莫名奇妙地指责自己吧...
赵子翩想着,笑得有几分嘲弄,也有几分自嘲...
瑛夫人奇怪的听着远去的赵子翩朗笑声声,没有回头。
见到缪陨本想交代几句,又恐过之不及,说不定二人并未怎样,自己一多心,反弄巧成拙就难收拾了。
因此再没提起与赵子翩的一场小小唇战。缪陨自然也不曾对瑛夫人提起与赵子翩种种,这事总算过去。
可是瑛夫人又发现缪陨有了些新鲜的变化...
比如吟诗作对,以前虽然是女儿之身,但只因心无旖旎,缪陨的词句,除了触景叙事,便是歌以咏志,很少言情。
结果这几日来,诗词作了一大本,通篇都是儿女情长。不过没有多情的闺中子女那些幽怨的小情调,倒是有几份对人间情爱的不解和困惑...
再说抚琴,以前缪陨怕鸟,皇上第一次见面要听一曲《孔雀东南飞》她都回绝了。可这几日,却央着上官姐妹学了首《凤求凰》,兴致来了,半夜也弹。新赏的那把“独骚”,没几日弦子就磨得锃亮...
瑛夫人心里笃定,这小女儿心上,肯定还装着她青师兄...
她自己早点开窍了也好,女人家,这种事早明白总是好的,不然像自己...
于是瑛夫人私下打探徐明轩在边疆的行踪,只等他们扎营驻军之后,就托人联系上青子...
雏凤有意栖梧桐,不料旁人操心空栽杉啊!
于是这日...
呓竹轩,京城最大的女子学堂,缪陨教书的地方。四面无窗,翠竹承台,浮帘半开,风一过,撩帐如漪,好不飘渺怡情。
却见满屋子绝色英姿,都是一脸痴傻茫然。
缪陨身量未足,教书台比别人高了许多。
她就盘腿坐在那台子上,粉掌托着香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正是人间四月,漫天流光。
“唉...”缪陨轻叹。
“唉...”学生也叹,这等着先生发语一声,作出文章来,却只闻一身叹息,没了后句。
“你们看天上云,明明看的那么真切,可谁能辨出她们落影何处?”
先生一发话,所有学生都看向浮云。
好半晌...学生们颈子都酸了...
“你们看太阳照着各色花瓣,流光本无意,落英涤色来。”
于是女学生们又都仰着酸痛的脖子,死死盯着漫天凋零的花瓣...
可她们哪有缪陨眼神那么好,双生重瞳,能看见通透光芒中艳色蹁跹。学生们看得头都晕了,也看不出什么流光之色。
先生这几日是怎么了?
还是这几日变了什么新法子讲课?
这可说不定。
要知道这小老师比自己还年幼,正是古灵精怪的年纪,以前上课,也常不老实,搞出什么拈花算命,画字猜谜之类的游戏,还不许学生跪坐,说只要舒服,躺着也行,又得意洋洋的拿出自己发明的“膝下伴君”,让学生们一定推荐给自己为官的父母...
这两天难不成又是什么幺蛾子?
瑛夫人远远就看见呓竹轩一片沉闷。
今天这课恐怕又上不成了...
于是瑛夫人干脆进屋,遣散了学生,拉着恍恍惚惚地缪陨回了房。
“你...有心事吧?”
缪陨抬头,看见瑛夫人难得一脸贼笑,不禁一惊。
“啊?”
“啊什么啊,你不想知道你青哥哥的行踪?”
情哥哥?那个情哥哥?难怪师父总说瑛夫人不是神算的材料,她倒该去暗部作个影女,怎么对情报工作怎么上心?自己弹个《凤求凰》她都要旁敲侧击,今儿个又是怎么个意思?
缪陨正不知如何反应,瑛夫人却挤眉一笑,塞了一封密折到她手里。
小心肝怦怦直跳,这暗部折子都是影女直接交给瑛夫人,自己从未亲手翻阅过,纳闷之余更有些忐忑。
翻开一看,信中用古体字行书一行,“雄狮赴塞来日远,但见子衿自青青。勿忧,待信。”
缪陨满脸疑惑地望向瑛夫人。
瑛夫人话中似有嗔怪,不过言语却是雀跃不已,“这送信的探儿只怕是你的学生,成日里这些文绉绉的折子,看得我烦心,不过信儿总算是得着了。唉,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边境乱得很,徐明轩一时安不了营。你且候着,等他们行踪定了,咱们的人总能接上头,到时候你一句话,我请徐大人派几个高手将缪青子护送回来...”
瑛夫人越说越玄,徐明轩,师兄,雄狮赴塞,青青子衿...咳!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缪陨连忙摆手,“瑛姑姑,打住!你怎知我心忧的就是师兄?”
缪陨一双眼乌黑灵动,看着瑛夫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这孩子,跟我还瞒什么。你们俩青梅竹马,天经地义,不要因为一时小性儿,最后追悔莫及...”
瑛夫人边说,却见缪陨无奈地抿了抿嘴,感觉有点不对劲儿,“照你说,你心里不想你师兄,却想起别人?”
缪陨无言。
瑛夫人与师父有缘无分,独守天涯,自然见到青梅竹马就想撮合,何况都是同门。
不过自己的心思,要真被瑛夫人知道,又不知生出多少事故。
缪陨粉拳在袖子里紧了紧,触到藏在夹袖里的那支白羽。
“姑姑,缪陨与师兄,自然是有情义的。以前缪陨不敏,没察觉师兄对自己有落花之意,气走了师兄。不过缪陨今日虽然明白了师兄的心意,到底心里师兄就是师兄,再没别的心思。这几日缪陨意志烦乱,恐怕是软筋毒药症候未消,身乏进而神伤;加之春日里难免有些闺阁情怀,纾解纾解罢了,姑姑可别瞎猜测,到对师兄又是伤害。师兄能入徐将军麾下一展英才,缪陨不知有多高兴,还指望姑姑叫手下好生打探师兄境况,暗中相助,缪陨等着师兄胜战捷报!”
说罢推辞说体虚力乏,送走了瑛夫人,往园子里晒太阳去了。
瑛夫人第一次吃了缪陨的闭门羹,满心糊涂。
自己这红线,怎么好不容易牵着一头,另外一头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