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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在你心里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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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墨银竹单蠢的心思还想不通他家这个本见了驺吾躲着走的神兽儿子为何上赶着找踩,不过好歹是他一手撸炸毛的亲儿子,见到闯祸的小五,墨银竹第一反应便是将小五塞进衣怀里藏起来。
然而没承想,小五仅是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忽地像是记起来什么,手忙脚乱地挣脱开墨银竹的怀抱,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北辰欢的车舆。
墨银竹:“……”
这是不是本大人之前提过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车舆摇摇晃晃行在天衢大街上时,墨银竹抬眸看了眼兀自扒在车厢顶上的小五,恍然觉得他家蒜泥儿今日这番所作所为不像是有感而发,倒像是被人教唆的。
尤其是死守车舆这招,乍一看是因为小五受惊过度,但细细一咂摸,谁家惊着的小兽物此时还能无所顾忌地打着呼噜。
可惜方才墨银竹只顾着拽小五下车,没有觉察到此事蹊跷,看现下这情形,无论背后教唆的人揣着怎样的居心,墨银竹为了他家傻儿子已经拒绝了令仪皇子的好意,只能随着小五待在这辆吱嘎作响的车舆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北辰欢拧落袖口的水渍。
北辰欢难得舍弃松散的仙态,穿上一身得体的天锦云衣,怎奈令仪皇子那一簪子凉水泼得大气,不仅震慑住了外面那个乖顺拉车的神兽,还浇灭了北辰欢想去东街凑热闹的心思。
“哎!”北辰欢仰天悲叹一声,接着满不在乎地将拧得半干的衣袍随手一丢,转眸打量过一旁发呆的墨银竹,并定睛在墨银竹腰间,眼睛微眯问,“墨兄,你竟然敢替换官带搭配的香囊,就不怕被那些讲究繁文缛节,祖宗礼法的老官瞅见,参你目无法纪,蔑视尊卑吗?不过你这香囊确实别致,花样也比之前的好看,做工也好,在哪儿做的呀?改日我也去赏玩一圈。”
在北辰欢提醒之前,墨银竹从未在意官袍腰带的带环上悬挂的配饰,更未留意之前香囊上面与官衔品级挂钩的纹案,所以当他低头看了看香囊上的紫藤花纹,一时半会儿还未觉察出这香囊与什么人有牵连,直到他掂量过并打开了这一更换的香囊,才蓦地透过里面的珠子看穿了某人的“良苦用心”。
还未原谅某人的墨银竹犹如捧着个烫手的山芋,眉头微拧,急道:“北辰大人,麻烦让车夫掉个头,在东街路口停一下,我要下车。”
“东街路口下车?离墨府还有一段路呢?”北辰欢惊奇地转了转眼珠子,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不悦地看着心急如焚的墨银竹,质问道,“墨兄,你不会也想去情坊司吧?”
墨银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也”字,反问道:“还有谁要去情坊司?”
“我呀!”北辰欢毫不避讳地指了指自个儿鼻子,“我听说情坊司新来了一位念公子,画技超群,前几日都只是见画不见人,今晚这位念公子难得露面,有不少仙官想去一睹芳容……”
墨银竹难以置信地盯着北辰欢:“所以北辰大人也想去见一见这位……黏公子?”
北辰欢嗤之以鼻地辩解道:“我当然不是去贪欢享乐,我只是为一线千姻的前途着想,才去打探咱天界到底有多少神仙好男风,估摸着日后牵线的时候也好有个明确的修改方向。”
墨银竹深表赞同地点头:“嗯,这想法挺好,牵途无量。”
“是,我这想法确实正儿八经,不过我现在不想去了……可墨兄你去情坊司是想干嘛?”
墨银竹不明白北辰欢为何如此在意他去情坊司,于是理直气壮地直了直腰板,解下带扣上的香囊:“我去还东西。”
“什么意思?”北辰欢一惊,忙以他几百年的牵线经验分析道,“听墨兄这意思,香囊出自情坊司?也就是说情坊司有人故意借这香囊想让墨兄一来二去,从而顺水推舟,捣鼓一场缘分使然的戏码?这样看来……”北辰欢摩挲着下巴,恍然悟道,“墨兄岂不是前些天就去过情坊司?还姻缘巧合偶遇了其他佳人?!墨兄呀,你可不能对不起风公子啊!你俩的姻缘绳还没断呢!”
墨银竹不解:“啥姻缘绳?我和他牵过绳吗?”
北辰欢伸出食指轻打在墨银竹右手手腕上,当初东方晴飔为打发时间缠在墨银竹手腕上的红线豁然显现,并依旧牢牢绕了好几圈,若按北辰欢所说,一圈则是一世,至死才能方休,那他们俩这段情缘算是命中注定难解难分了。
墨银竹一看,吃惊地揉搓着转而消失地红绳,将胳膊横怼到北辰欢脸前问:“这怎么解?”
北辰欢抻着脖子,解脱开视线,看着要斩断姻缘的墨大人,怪责道:“墨兄,这红线可是你与风公子姻缘的见证,红线不断,证明你俩情缘未了,你不能因为觅得新贵,就把风公子踹了吧。”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北辰大人怎么一直替一个死人说话,如果我告诉大人,他就是个骗子,他顶着几张脸招摇撞骗,北辰大人之前见到的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大人还肯帮他说话吗?”
墨银竹一想到东方晴飔亲口承认利用过他,便觉得这红绳勒的他心里难受,于是说出口的话也是夹枪带棒,恨不得一咬牙,狠下心踹开那个独占他心头的人。
北辰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墨银竹所说的坑蒙拐骗的人是谁,呆讷了良久才问:“既然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那在墨兄眼里心里,他是谁?”
墨银竹脱口应声:“他就是他呀,还能是谁……”
话音戛然而止的一瞬,墨银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线似是随着他重新怦然的心跳渲染上一抹亮色。而北辰欢的这一问恍惚一下子点醒了他,他自从知道风飔飔是东方晴飔后,就在想法设法地将人推拒开,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在他心里,东方晴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北辰欢摊开手,不以为然地道:“既然如此,墨兄清楚他是谁不就得了,干嘛管他在别人面前是谁,其实整个天界,谁不是以三五张面孔应付众人,就比如说我那个北极星老爹,凡人给他雕刻的石像五花八门,有威严肃重的,有笑看八方的,还有哭笑不得的,不过这全是凡人凭着想象给他塑造的模样,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真正的面目,反正他见到我的时候就只是一个表情三步走,瞪眼竖眉扶额苦叹,从来没有变过。”
听到这番话,墨银竹低下头,心神不安地捏紧手里的香囊,随即大抵是想通了,高深莫测地抿了抿唇,摆出一脸凝重相:“北辰大人,东街路口停车,我要去情坊司,有些话总要说明白才行。”
“找谁说明白?赠你香囊的人?”北辰欢操心地道,“情坊司里那些人可各个深知仙情世故,墨兄你这老实巴交的模样,能说明白吗?罢了,左右无事,我陪你走一趟,不过去情坊司之前,咱俩先找个绸庄把衣服换了,墨兄穿一身官袍怕是不合适,我淋成这样更不合适……还有车顶上这小家伙,墨兄打算怎么安置,带着它?”
墨银竹抬头看了看小五,为难地道:“蒜泥儿小小年纪去情坊司不合适,要不然……送去情坊司后厨吧。”
可以让蒜泥儿跟着后厨的大爷大妈们颠勺子!
曾在食屉里与小五有过一面之缘的北辰欢惊愕地吞了下口水,心说,啥意思?直接煮了呀?!!
要把神兽儿子煮了的墨大人虽对情坊司轻车熟路,但平时多是走后门,很少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来,所以眼见着迎客的妖仙热情洋溢地走上前推攘硬拽,没见过大阵仗的墨银竹惊慌之下,下意识地拉着北辰欢往后厨钻。
然而这些妖仙似是觉得他这样羞怯的小仙格外好逗,又或是受了谁的吩咐,竟愈发放肆地推拉他们,惹得墨银竹摸不清方向地转了几个圈,再转身时,发现原本应在他身边的北辰欢以及在他怀里躲着的小五全都不见了。
无奈此时这些妖仙对他依然不依不饶,他根本无法脱身去寻北辰欢,只能手足无措地任由两三个妖仙将他拖到一处看台下,听着周遭越聚越多的神仙急不可耐地高呼什么黏人公子。
三楼房外写有“清风徐来”的牌子已被替换成了“相思如旧”,不过里面的人依旧是最初的样子。可随着梨白一句关于墨大人的消息说出口,这人却利用南宫璟珩教他的易容术,换成了另一副勾魂摄魄的模样,然后换上那件初见墨银竹时的竹月色衣袍,扬着嘴角打开了房门。
墨银竹被挤在逃不出去的里侧,紧挨着看台一角,以至于等东方晴飔走下三楼的时候,一眼看到可怜巴巴缩在人群里不敢乱动的墨银竹,不禁心疼地皱了皱眉,接着用眼神示意梨白想办法挤进去,施法为墨银竹挡一挡这群神魂颠倒的所谓神仙。
墨银竹不清楚这些人在这里等什么,直到他们突然安静下来,他才随着众人看向站在台上的人,还有突现的一面足有三米的横向画布。
随即便是一阵不敢嚣张的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等着看台上的人执笔开始勾勒与他们全然无关的画作。
墨银竹愿意多看几眼台上人,纯粹因为这人穿了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衣袍,而且手腕上还挽着与风飔飔同款的紫藤。
墨银竹认出了台上的人,但他并不知道东方晴飔在捣鼓什么,他与众人一般,仅是茫然地看着东方晴飔。不过他看的是实实在在的画,而周遭这些人看的是人,又或是仰慕一具虚无缥缈的皮囊。
东方晴飔挥笔的动作行云流水,没过多久便在画屏上描摹出一片花穗繁盛的紫藤花林,林间还站着一个人。这人背对众人,似是在独赏花林,或像在等什么人。
墨银竹猜不透东方晴飔作画的用意,索性先去同北辰欢会合,等这位眼神不好的三殿下玩闹够了,他再与其心平气和地算账。
可就在他打算沿着身边莫名让开的过道离开时,忽地听到台上人抬高声音道:“今夜,只要哪位公子买下这副拙作,在下便邀他去这片紫藤林,同做一画。”
此话一出,围拢的仙官神裔皆财大气粗的喊出不甘示弱的天价,唯有一人在听到东方晴飔想邀他人同去昔日的紫藤林时,忍不住慌了慌神,转而满眼幽怨地盯向东方晴飔。
墨银竹说不清自己在护着什么,他看着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急迫样子,唯恐心里珍持的东西被他们抢走似的,忙不迭掏出一物,大喊:“我出吉量目!”
随之而来的是众人投来的吃惊的目光,惹得墨银竹缩了缩高举的手,囧起脸补充道:“货真价实,这是个真物,真的……”
台上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心怡的买家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地垂眸笑了笑,然后扯住画布一角,陡然抛出的同时,倒挂的紫藤花穗已经遮住了整个看台。
众人目光重又被这种摄魂夺魄的景致所吸引,一时没有再顾及能掏出吉量目的墨大人,更没有留意那位念公子还在不在台上。
直到这黄粱一梦的紫藤花林倏地被一阵清风吹散,一众神仙才如梦初醒般齐齐扫顾周围。
而这时,东方晴飔早已趁乱拐着买下画作的墨大人回了房间,盘算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同墨银竹回人界住几日,去看看他们的紫藤林,至于今夜,便只能委屈墨大人与他在房间里共作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