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告白 ...
-
晚饭定在誉轩。
算起来,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和纪柏郁单独相处,林鸢垂下眼,悄然深吸了口气,再回神时已经点了好几道菜,侍者在旁边报了下。
“玫瑰盐焗基围虾,竹荪肝糕汤,意大利黑醋小排......”
他听得有些晃神,意识到,这些都是纪柏郁爱吃的菜。
却是不知道这辈子还喜不喜欢了。
纪柏郁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推开了门。
逆着光,他优越的五官笼了层阴影似的,看着有几分唬人,只是在进室内完全照亮后,眉目舒展。
“等很久了吗,哥哥?”
仿佛是从昨天一个称呼开头后一发不可收拾,林鸢微楞了下,摇摇头,“我也刚到没多久,自作主张点了些菜,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纪柏郁落座,闻言弯起眼,“我不挑食的,哥哥点的我都喜欢。”
他这副不要钱的样子倒是和上辈子热恋期没差,跟混血猛A影帝诸多羞耻代号毫无关系,狗塑得彻底。
林鸢在心里冷笑了下。
你不吃小葱生姜茭白菠菜西兰花豌豆洋葱羊肉和一切海鱼。
狗都比你不挑食。
“郑导每次都拍很久,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补拍的,”纪柏郁撑着头歪了歪,“但是看到你一下子感觉回血了。”
混血儿眉眼弯弯,本应该冷峻深邃的五官随着主人的好心情舒展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左脸眼角处有几丝不甚明显的红痕,像是大海蔓延开的日晕。
察觉到林鸢的视线,纪柏郁解释道,“中午午睡没睡好压的,别担心,没破相。”
林鸢:。
0人在意。
瞧见林鸢沉默中带着点无语收回视线,纪柏郁海蓝色的眸子适时浮现出几抹委屈,“......但是有点疼。”
林鸢挑挑眉。
“因为急着见哥哥,所以没有换服饰就拍了单采,衣服上的金属扣一直磨。”磁性的嗓音哑哑的,带上点鼻音,是不让人反感的抱怨。
纪柏郁盯着他,眉眼耷拉,兀自坚强,“但是没关系,没有让你等就好。”
林鸢看笑了。
他倒是不知道纪柏郁这辈子戏能多成这样,也难怪这一世比上辈子略有出入,这人提前了五年就拿上了影帝。
他沉默半晌开口,“纪影帝只拿三金可惜了,内娱应该还欠你一座奖。”
纪柏郁闻言眨了眨眼,“什么奖?”
“诺贝尔一直讲。”
纪柏郁委屈闭嘴。
他应该是确实出来的急,恐怕是刚下班就马不停蹄来的,发型妆造都没卸,在车上估计还补了会觉,从而导致被发胶固定好的头发有些凌乱的微散,一部分垂下来遮了眉眼。
垂覆额头的发丝加上长睫毛,这样纪柏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说是大学刚毕业也不为过。
林鸢心思微动。
他认真看了会对面的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纪柏郁抬头,蔚蓝色的眼睛弯起,“当然。”
林鸢擦了擦手,声音平淡,“为什么想进娱乐圈呢?”
这是他上辈子一直想问的事。
在福利院因为外貌遭遇潜规则甚至险些危及性命的人,怎么会想要去吃外貌的福利?对于纪柏郁这样的人来说,太不合理。
纪柏郁微愣了下。
“因为能被看见。”
林鸢不明所以。
“我想找个人,”纪柏郁用叉子戳了戳盘中的虾仁,“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当明星是最快的抛头露脸方式。”
“这么执着?”
纪柏郁轻哼了声,“意气用事,头脑简单,当时没想那么多。”
新鲜。
林鸢暗忖,这事他倒是一点也不知道。
他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纪柏郁叹了口气。
“小时候在福利院,院长把门关起来试图猥亵我,就要得手的时候当时上门来找领养的家庭的儿子球踢开了门,我才有机会逃跑。”
林鸢有些失语,这段经历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故事里还有第三个人出现,心头浮现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干巴巴说道,“啊,原来是这样。”
刀叉在盘子上不甚刮出刺耳的声响,逼得林鸢回神,“他一定也很开心看到你今天的成绩。”
对话沉默下来。
怎么不出声?
林鸢不经意抬眼,看清了纪柏郁的表情——
那先是有些生气的成分,紧接着好像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眉眼耷拉下来,连眼眶都沾了点委屈的红。
用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属犯规,林鸢呆了一瞬,紧接着下一秒惊悚道:
“纪柏郁,你哭了?!”
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衬得那双墨蓝色的眼瞳更像大海。
俊美的混血儿睫毛很长,被泪水濡湿打缕,却不说话,很大一只委委屈屈乖乖坐在对面,泪水止不住掉下来。
林鸢有些慌神。
“怎么哭了,你别哭呀,”从没有处理这类事经验的林总有些手足无措,慌乱起身坐过来帮人擦泪,但眼泪也好像海水一样没完没了,不要钱似的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往下掉。
纪柏郁盯着他,薄唇抿着,将侧脸不着痕迹在他掌心蹭了蹭。
像只小狗。
林鸢怔住。
见他没反应了,小狗有些不安地咬了咬下唇,刹车似止住了因为林鸢安慰而有些泄洪的眼泪,终于舍得开口,声音却委屈坏了。
“......你不仅讨厌我,你还不记得了。”
没人能拒绝美人落泪,林鸢也不能免俗。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纪柏郁说的话,愣愣道,“记得什么?”
他还来不及回忆起来,就见对面大型犬似的混血儿没骨头一样靠过来,微红的鼻尖皱了皱,嗓音沙哑。
“你和小时候长得一样好看。”
顿了顿,声音附上更深一层的委屈,“......也一样不喜欢我。”
后知后觉,和那双泪蒙蒙的蓝色眼睛对视的刹那,林鸢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一件小事。
林稷山和卓袅第二个孩子流产后,为了缓解卓袅抑郁的状态,林稷山决定在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
他们尊重地带上了林鸢,却没有告知他内容,直到到福利院才告诉林鸢今天来的目的。对于年幼的林鸢来说,弟弟的存在让卓袅痛苦,林稷山压抑,家庭沉重,他又哭又闹,喊着不要。
林稷山和卓袅被他吵得没法,让他自己一个人踢球玩去,他一个人生闷气,球踹到了别人办公室。
只是那时候年纪小,还不知道室内丑陋一幕的真正含义,也因此印象不深。
林鸢哑然。
他心情颇有些复杂地抚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殷红的眼尾像鲤鱼,缠着素白的手指。
“......对不起。”
他声音发闷,却认真说,“是我的错。”
“真的,很对不起。”
感受到脸侧的手指发颤,纪柏郁皱起眉反手握住,“没关系的。”
林鸢反常的固执,摇了摇头,手指接住他长睫上的泪水,垂眸细致帮他擦干,他低头很认真看向纪柏郁,那双漂亮凤眸里有纪柏郁看不懂的难过。
难过那样浓郁,让纪柏郁后悔起提起这事。
紧接着额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纪柏郁猛地睁大双眼。
头顶传来谁的叹息。
“算我欠你的。”
这是林鸢上辈子都没有知道,只独属于纪柏郁一人的秘辛。
他们至死谁也没真正了解过谁。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纪柏郁那些厌恶和抵触的由来,那些矛盾挣扎的感情,片场时那句略带绝望和破碎的“为什么一定是我”。
细密的吻从额头一路向下,纪柏郁呆在原地,被对方略带一丝强势地温柔抚慰着。
是的。
他了解纪柏郁的。
那样讨厌潜规则的纪柏郁,宁愿摔断腿也不愿意屈居他人下的纪柏郁,比别人多花费三年多才一步步笨拙拿到影帝的纪柏郁。
靠着一段救赎,不惜忍着讨厌视线也要站在聚光灯下让人看到的纪柏郁——
看到曾经的希望亲手向他投来包养协议时该有多难过。
分开片刻,鼻尖相抵,喘息中,纪柏郁和男人对视。林鸢没有哭,但纪柏郁却感觉对方却是比哭了的自己还要悲伤。
温软的唇最终来到了正确的位置,后脑被扣住,他们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纪柏郁的脑袋瞬间炸开,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他难得有些茫然地看向对面,听见了对方重复地道歉——
“对不起,我忘记了。”
“是我先来招惹你的。”
黄永玉曾在《塞纳河到翡冷翠》中写: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就像现在,纪柏郁来时预想的那些小心机完全失效,他木头似地呆着,落进对面那双好看而沉沉的眼里。
时隔快要将近二十年,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林鸢。夜游当晚他被拉着领带一下子拽下去,呼吸离得极尽的距离,吐气都交融在一起。
单斐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悠着点啊林总,别吓着我们纪老师。”
而面前人醉眼朦胧,充耳不闻,直直盯着他,带着醉意和委屈呢喃,“为什么现在愿意理我了,小乖?”
纪柏郁瞳孔骤然紧缩。
小乖是他在福利院时的小名,他从没和别人讲过,眼下却来不及思考怀疑更多,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比如林鸢那双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漂亮凤眼,又比如当年因为中途放弃领养后愧疚使然林稷山给福利院捐的楼冠名就是林鸢,代犬子胡闹的歉礼。
他不是在找人,他要找的人一直都很耀眼,他只是想让对方的视界里,偶尔也能看见自己。
纪柏郁幻想过很多次和林鸢再次相遇的画面,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双薄薄眼皮下黑沉的眼瞳固执地盯着他,好像要哭了。
言语到了最紧要关头,所有修辞失效,只剩下直抒胸臆的表达。
“你别难过。”
纪柏郁看向对方,轻轻说,“是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吗?”
似乎每一次对方看见他都不太开心。
纪柏郁其实是有点委屈的。
但他隐隐却有种感觉,那感觉推着他,告诉他:如果你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林鸢了。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纪柏郁抬起头,眼神认真。
“你......喜欢我吗?”
他知道这问题实在突兀,但林鸢的情绪也突兀,突兀碰撞之下,再过分也不显得违和。
纪柏郁不想搞清楚这个漂亮的谜团了。
他想得到他。
“你突然亲我,”纪柏郁顿了顿,海蓝色的眸子不自在微闪,“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或者,”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绯色染上混血儿俊美到迤逦的侧脸,“......你喜欢我的脸。”
可百试百灵的美貌好像在林鸢面前总不奏效,于是纪柏郁皱眉,又有点不确定起来,王婆卖瓜一样小声反问。
“应该是喜欢的吧?”
本来沉浸在情绪中的林鸢被他搞得有些想笑。
唇角的弧度微扬,林鸢亲了亲他紧皱的眉心,声音很轻。
“喜欢的。”
“一直都很喜欢。”
怎么回事。
纪柏郁又开始磕磕巴巴地卡壳,林鸢有些看不下去轻叹了一声。
这一世的纪柏郁怎么这么笨。
委屈也不会说,只会干巴巴躲起来,欺负狠了还会掉金豆,一整个青涩感情白痴。
算了。
手指揉了揉对方的耳垂,林鸢笑着说,“你没有惹我不开心。”
或许规避悲剧的最好方式不是回避,而是换一种开始的方式。
林鸢头抵上对方的额头。
“是我自己没有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一直在逃避。”
他轻声说。
“但我现在不打算这样做了。”
“所以,要试试和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