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三秒》丁树

3、哥哥

　　表爷他们还在说着话，我的思想却早已经到达九霄云外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我没有理。我紧紧盯着宾客来的方向，许久，都一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有一个表妹找了过来找我，我没理，一股脑地走向迎宾的地方。表妹在后面叫了我很多声，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可我不想回头。
　　我就想在这里等。

　　表妹看我无动于衷太久，也就走了。
　　我依旧盯着到来的宾客发呆，我爸妈在门口接客人，他们扫了我好几眼，最终还是我爸问我：“怎么了？不舒服？”
　　我摇头，视线对上镜子里的自己。我现在的表情无疑是痛苦的，还带着一丝丝期许。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感慨自己作为人类，就光是从情绪这一方面而已，就有成千上万种了。
　　人类是很复杂的。

　　宁伟国放心不下，又问了一遍：“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你待会还有主持呢，别太累了。”
　　我摇头，给自己脸颊来了两下当作清醒剂：“没事，我接会儿客人，你们休息下吧，一个上午了都。”

　　“你也被太累，待会儿还有重戏呢。”
　　“好。”

　　很久很久，我感觉每一秒都像漫长的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都始终没见到那个想要遇见的人。
　　里面的人叫我再去走一遍行程，走之前，我又看了一遍那个方向的入口，始终是没有人的。

　　我知道命运弄人，谁会知道命运会那么捉弄我。
　　如果我后脑勺张眼睛的话，我或许就能看见陆一迈着步子走进来。可是我的后脑勺不可以长眼睛，所以我把一切都归结于，命运都认为我的等待注定没有巧合值得。

　　司仪要一个活跃的状态，胸口的酸闷得人难受，我干脆拿出手机刷起搞笑的短视频来。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视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看，效果显著。
　　可这次失败了。
　　我只发觉情绪越发糟糕，手上的动作飞快，一股脑把那些视频删掉，心想：或许看腻了吧。

　　如果不是脸上画好了妆，我大概会打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恢复状态，可是化了妆，我也不能这样了。我掐了两把西装袖子下面的手臂，很痛，但足以让我清醒。

　　流程漫长的，我一直都要站在台上，还要站得板正，脸上带着笑。

　　实话讲，我是不太喜欢邱子峻的。尽管他对我姐对我们家人都很好，但是从第一印象而言，我知道的是他让宁郁竹哭过，不止一次。
　　我就很讨厌他。

　　宁伟国把宁郁竹的手交给邱子峻的时候，我看见宁郁竹笑起来看向邱子峻的那一刻，邱子峻的眼角滴下来一滴眼泪。
　　是明显的，醒目的一滴眼泪。
　　宁郁竹立马注意到，抬起手捧着邱子峻的脸，看口型似乎再说：“别哭。”

　　宁郁竹的眼神里都是爱，是溢出来的爱。
　　我好像有没那么讨厌他了。
　　他们会幸福，一定是永远幸福。
　　我是这样想的。

　　我不再去看他们，目光移向场下，在宁郁竹朋友那一桌里，我看见了穿着白色衬衫的陆一。
　　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一眼，就那一眼。我知道他坐在那里，我知道命运其实还是眷顾我的，我知道我没忘记他，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定有根绳的牵连，我们的缘分不会结束。

　　我的脸带上由内而发的笑容，好像枯燥的内容都不再那么枯燥了。
　　我继续cue流程。
　　司仪的流程基本结束了，我下了台，又立马走向宾客席招待了。宁郁竹和邱子峻要去换衣服，场面一时间只能靠双方父母来撑住了，邱子峻是独生子女，招待的活儿就只能轮到我这个小辈儿来了。

　　我的目光一直再往陆一那边跑，我妈于莉拍了一下走神的我，“不舒服？”
　　我摇头，收回视线：“没事。”
　　于莉接过我手上的酒，把我往边上一推：“你去郁竹朋友那桌坐着吧，也差不多都认识。你少喝酒少吃辣，早上也没吃什么。”
　　我又一次看向那边，陆一还在那儿，我巴不得这样，就点头走了过去那桌。

　　宁郁竹的朋友我大部分都还算认识，还有几个还蛮熟的，夸张点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倒是在今天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宁郁竹和陆一认识，如果知道，我的记忆应该不会被尘封六年之久。
　　陆一倒是和这些朋友们还算熟的，高中的时候我很少见到他的笑，现在倒是见得多了点。

　　我走过去，扯了张凳子坐下：“哥哥姐姐们好。”
　　他们都抬眼看着我，抬起手跟我打招呼，脸上又都带上着调侃地笑：“景文弟弟可别这叫，我一下就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多。”
　　我笑了起来，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陆一，又立马看向大家：“怎么，已经到了要被叫叔叔阿姨的年纪？”
　　其中一个姐姐连忙招手：“别别别，我们几个最大也才三十刚出头，最小的都跟景文你差不多。”

　　我装作不知情，笑着转向陆一：“是这位吗？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哥哥呢。”
　　我是故意的，在说“哥哥”的时候语气上扬。我的眼睛是盯着他的，他的小动作我看得都一清二楚——在我说话的同时，他的嘴唇抿起，眉头微皱。

　　旁边坐得离我近的姐姐立马笑了出来，“诶，景文，别这样见谁都叫哥哥吧，看样子人家也比你小吧。”

　　我笑，目光又给向陆一：“那、叫弟弟？”
　　陆一瞥了我一眼，摇头：“不是。”

　　“嗯？”
　　“我比你大，但是也没大多少。”陆一的语气淡淡的，不高兴的语气居多。
　　他看懂没看我一眼。想到这儿，我孩子般笑了起来：“那哥哥好。”

　　场内音乐有点大，尤其是这种有节奏的歌，我凑近陆一耳旁，有些刻意的放低了声音：“哥哥叫什么，我姐还没告诉过我呢。”
　　“陆一。”陆一侧了脑袋，我们两个距离很近，他说，“跟他们一样叫我Louie也行。”

　　我笑着：“我叫宁景文，景是风景的景，文是文章的文。”
　　“我知道。”陆一点头，“你姐说过你。”

　　你姐说过。
　　意思是高中那一整年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也对。
　　宋城一中优秀的人很多，我只不过是群鹤中试图混入的白毛野鸡，何必要记住我呢。
　　我们也不过草草几次见面。

　　擦肩，背影，侧脸。
　　我关于陆一的记忆好像也只剩下这些。

　　回忆很短暂，大约于无。
　　我笑着看着陆一，或许此刻我的眼里是闪着光的，或许是在场的气氛太过暧昧，浪漫气味都拉满。
　　我感觉头有些晕了。

　　我盯着陆一的眼睛：“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吗？”
　　陆一一怔，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我听见他说了两个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