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云》杜乘潜

11、难有少年时

　　涂山容看到李修试剑，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万年以前，仙界四海八荒还不是如今这样一派繁文缛节居多、死气沉沉的模样。那时天界、人界、妖界共修，不分五谷，不辨美丑。天界长生，却推崇灭欲，是以辟谷、绝情是仙人修仙必经之路。人界短寿，却心思杂念颇多，琢磨多了倒也有滋有味。妖界非天道，是以时常遭受横死，因此妖怪大部分便只求修炼，好躲避横死。

　　直到人界一位婴孩的降生打破了这种平衡。他便是和尘。

　　和尘异常聪颖，且长相俊美非凡，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边已聚集了人间众多跟随者。只是人类短寿不过短短四十余年，死后便要入轮回，一世又一世的从头活下去。和尘十分不甘，便来到仙界求长生之法。

　　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尘，那时遇上了一众同样年纪的小仙家，一同拜在了混元子的门下。这其中便有后土娘娘之弟后卿、雨师冯翳、风伯长琴、桃妖落雾、不死族灵绦、天族少君浔弛、金乌之女旱魃等一众。

　　某日，一猫妖入人界作乱，混元子便派一众徒弟下界收妖，拔得头筹者可得自己亲酿的一壶佳酿。原来混元子虽为仙家，却只居住在昆仑山之上，酷爱酿酒饮酒，数年来，美酒之名已传遍三届，不仅好喝，还对修行大有助益。

　　一行人来到人界，为首的是和尘与后卿，和尘一拍后卿肩膀说道，“卿，等我们拿了那猫妖，我便带你到人界最好玩儿的地方去。”

　　身后的冯翳和长琴看着和尘，调侃的说道，“和尘，便只带你的后卿，不带我们了吗？”

　　和尘放开后卿说道，“怎么会，必须带着呼风唤雨啊。不过小桃妖就别带了，要不身后还得跟着个尾巴。”说罢看了看落雾一旁红着脸的涂山容。

　　落雾听闻也是红了脸，一面作势要打调侃自己的和尘，一面又娇嗔的瞪了一眼涂山容，说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干嘛”。

　　涂山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惹得一众人等又是大笑。众人正笑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嘲弄的笑声。

　　“尚且是白日，就开始做梦了吗？”原来是浔弛一行到了，说话挑衅的正是浔弛身后的灵绦。“警告你们，猫妖是我们的。若是你们想喝酒，等我们拿得，分你们一小杯便是。”

　　“你说什么？”和尘看着挑衅的灵绦怒道，“要不要捉猫妖前，你跟我先比试比试？”

　　灵绦自知打不赢和尘，于是便噤声不语。

　　浔弛开口道，“灵绦，不必惹口舌之争。”

　　浔弛说罢看了一眼和尘身后的冯翳，二人自小一起在天界长大，只是性子不同，一个恪守戒律，一个却逍遥自在，不拘教化。浔弛乃是天界少君，自小受天规戒律，礼仪教化，是以脸上是自小养成的淡漠之情和藐视众生的神情。冯翳却是天地之间气象所化，化形后被天后所生，教养在天界。说罢，三人消失在空中。

　　浔弛走后，落雾还低声吐槽道，“这三人真是讨厌，每日板着个脸，无趣。”

　　冯翳还记得小时候两人一起在天后的宫殿内念书，天后管教严格，不许二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出宫。一日，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冯翳便闹着要出去，可是彼时法力有限难以逃掉宫中的仙侍，因此便央求浔弛道，“浔弛哥哥，你便带我去看看吧，我们只悄悄看一眼就回来。好不好？”

　　“不可。”浔弛冷冰冰的说道，“阿翳，既是读书的时间便该专心读书。”

　　冯翳仍旧奶声奶气的说道，“可是读书的时间也是天后规定的啊，也不是我自己想读书。”

　　可是任冯翳如何央求，浔弛都不为所动，这样的事情后来还有几次，冯翳便不再哀求了，二人也渐行渐远。待到二人在混元子处重见，已过去数年的时间了。再见面，浔弛一如往昔只讲法理，不讲情理，法术也是一众人中最高，冯翳也一如往昔般随性而为，二人自然即使遇见也如方才这般远远的看一眼。

　　一行人前后脚来到了浣纱村，这里是猫妖最近出现的地方。村口一株大槐树叶子沙沙作响。

　　长琴在前，手执罗盘追踪妖气，只见那罗盘起初只是微微抖动，不多时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长琴提醒到，“这妖胆大，居然在靠近我们。大家小心。”

　　忽然之间一只硕大的猫妖张着利爪飞近，和尘一个飞身跃起，拔剑挡下了猫妖的利爪。原来这猫妖竟有千年道行，是以法力并不弱。后卿紧随其后，道了句，“我来助你”，便与和尘背靠背，一同应对猫妖。猫妖一击未中，攀在大槐树之上，再次发起攻击。只见那猫妖幻化出数个身影，在半空中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和尘在佩剑上施法应对，后卿在身后应对，奈何两位不过十余年的修行，是以面对千年道行的猫妖，渐渐处于下风。

　　这时只见风来雨起，飞沙走石之间，落雾也趁机祭出了桃枝，风雨之中，那桃枝仿佛游龙一般，蜿蜒着朝猫妖束缚而去。那猫妖忽然被风沙模糊了视线，是以一个不小心被桃枝束缚了胳膊，和尘见状，一剑刺去，猫妖受了伤血流不止。那桃枝见血忽然疯狂生长，一道道将猫妖束缚了个结结实实。

　　涂山容看着十分焦急，却没法相助，便说道，“落雾你且小心别受伤了”。但是奈何这项任务严禁外人相助，否则不作数，是以涂山容也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年轻人经历一番打斗，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看到猫妖捆绑在地，脸上喜色难溢。那猫妖受了伤，又被桃枝紧紧捆绑，痛苦的呻吟在地。

　　和尘取出缚妖囊，落雾见状解除了桃枝捆缚，将要收妖入囊。

　　就在这时，忽然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村民都走了出来。一众男女老少中一老者为首，待到众仙面前，老者下跪乞求道，“求仙家放了阿菁吧。”说着身后的一众男女老少都紧随其后跪拜在地。

　　和尘因自人间长大，对长者尊重，忙扶老者起来，说道，“老伯，阿菁是这猫妖？这猫妖如此凶残，为害人间，为何你们却要我们放了它。”

　　老者叹了口气，转头对猫妖说道，“阿菁，算了吧。”说着便上去抚摸猫妖的头。

　　众人惊诧之间，只见那猫妖在老者抚摸之下，化成了一只黑色的小猫，小猫身上仍旧沾着血污，可是当老者抚摸着小猫的头顶，它却十分亲昵的拱着老者的手，不时还发出细弱的喵喵声。

　　老者继续说道，“阿菁的确是一只猫妖，可是它却从未害过人。我等本是城中赵府的家仆，三个月前，邢婆婆去买菜，发现了浑身血污的阿菁，那时它只是一只受伤的小猫。邢婆婆便将阿菁带回了赵府，赵府下人多数没有家庭，因此对这个小猫像是照顾孩子一般十分爱护。赵府家主对下人却十分苛刻，动辄打骂，邢婆婆便是一次被打之后，落下了病根，不久就死去了。邢婆婆死后，我们便轮流照顾阿菁，直到后来阿菁伤好。阿菁也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在了赵府，阿菁看不过老爷的打骂，不时帮我们在晚上化出猫妖的形象吓唬赵老爷。可是不曾想，后来赵老爷得知了阿菁是修炼成精的猫妖，便请了捉妖师想要取了阿菁的妖丹服用，好长生不老。阿菁便逃了走，可是赵老爷居然用我们的命来威胁阿菁。赵老爷每日要杀一位下人，后来阿菁冒险回来救我们到了浣纱村，但是阿菁在和捉妖师斗法之余，不小心杀了那捉妖师和赵老爷的小妾，于是赵老爷到处散播说猫妖杀了下人和自己的爱妾，对我们更加穷追不舍。今天几位仙人到村子之时，阿菁还以为是追兵到了才这样。”

　　和尘不想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说道，“这赵老爷竟如此卑鄙。”

　　正在此时，浔弛一众也到了，灵绦趁众人不留意，便将猫妖收到了宝瓶内，宝瓶中装有化妖水，不多时便听到猫妖那撕心裂肺的声音。

　　和尘大怒，“灵绦，你把它放出来。你没听到老伯的话吗？”

　　灵绦轻蔑的一笑，“妖杀了人，本就该被擒接受惩罚。怎么？你是要徇私放了这只妖吗？”

　　冯翳也怒极，“赵府先逼得妖不得不杀人，如今反倒怪它不自保？你这颠三倒四的本事倒是谁教的？”

　　浔弛淡淡说道，“阿翳，猫妖杀了人是事实，事实如此，它就应当受罚。至于那赵府的家主，人间自有因果报应，你又何必这般生气。”

　　冯翳冷笑道，“我倒是忘了，少君大人眼中只有法理，最是冷漠无情，藐视苍生。”

　　涂山容在一旁看着这天界少君和一众人的对峙，恐引起更大的争执，便悄悄给天上的混元子传了信，只是待混元子赶到之时，那猫妖在宝瓶之中化的无影无踪了。

　　和尘一行人自此和浔弛两相对立。

　　可是涂山容阻止了一时的对峙，终于没能阻止住后来的大战。后来，和尘陨灭、后卿成魔、长琴不知所踪、落雾长睡不起，只因天界仍旧需要冯翳在人间布雨，冯翳受了天罚之后，便建了雨师国，除布雨，其他之事一概不管，四海八荒再也难见雨师大人的踪迹。

　　大战后千年，浔弛继任天君，便是如今的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