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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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知肚明，扶光捏碎铃铛的速度绝对要快过藤蔓撕碎她的速度。
“真是个疯子。”赫利达喃喃。
扶光不可能真的知道铃铛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在赌。
她既然能提前算好这么多，未尝没有更加稳妥的办法，却偏偏选择在最危险的时候才亮出底牌，同时将他们双方逼得毫无退路。
她在开始之前就掀翻了谈判桌。
“先说好，传送过程是不可逆的。”赫利达虚虚点着已没有了安和程楠踪影的空地，又对扶光道，“会遇到什么取决于他们自己，我也没办法干涉。”
“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能量源供应，他们被困住的概率会大大提高。”他毫不客气，“所以你不能走。”
躁动的火星溅落，将铃铛衬得愈发可怜。
“……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扶光挑眉。
“你的精神力既然成为了迷宫的供体，某种程度上来说，迷宫的一部分便与你共享。”
扶光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
虽然她的身体被困住，但精神力却比之前更加自由——如果是通过与迷宫链接的话。
换句话来说——
“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影响程楠和安。”
他们早点脱离迷宫的影响，就能早点来解救扶光。
“但是钻的空子毕竟有限，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建议你选安。”赫利达像是真心实意，“她虽然实力不强，但遇到的麻烦也小，难度自然远远低于程楠。等你们都脱困了再想办法救程楠也不迟。”他贴心补充。
冠冕堂皇的借口。
明面上是说让她在程楠和安之间做选择，其实是将她和程楠放上了天平的两端。
【我都快对选择题有PTSD了。】
弹幕吐槽。
扶光慢吞吞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挑战高难度。”
赫利达不置可否。
血藤蔓像是得了明确的指令，再次向扶光扑去。绞索缠上囚徒的脖颈，如潮水般的脱力感从四肢百骸涌现，扶光感觉到夹缝里伸延出的一簇蠢蠢欲动靠近她的手掌，沉冽的刺痛袭来，力道之大似乎要扯碎那个裹挟着目标的障物。
终于，手也疼痛难忍地松开，藤蔓欢天喜地卷过掌心里被血浸染几乎看不清原貌的铃铛，邀功似的将它捧给赫利达。
赫利达脸色稍霁，他隔着手帕拿起那个小圆球——
“啪。”
他表情骤变。
血藤不明白原本能明确感觉到能量的物体怎么突然像泡沫一样碎在半空消失无踪，求生的本能让它疾速后撤，不想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数不清蠕动着的藤蔓中央，像祭品一般动弹不得的女生容貌张扬，笑容恶劣。
周围太吵，赫利达只能从尘土中模糊辨认出她的口型——
“骗你的。”
……
很久没有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了，整个人仿佛被捂住口鼻，下一秒便要被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海，溺亡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影中。
“这就是家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和大少爷比差远了……”
胳膊被粗暴抓住，他踉跄几步，被扯到一扇门前。
他站了很久，门始终都没有打开。
“你叫什么名字？”后来他偶然见到男人，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枝头的残叶被大雪压倒，男人膝盖上放着工艺繁复的毛毯，举手投足威严甚重，却难掩病色。
“我没有名字。”他道。
无父无母的流浪儿，最多给自己起一个方便交流的代号——他后知后觉抬起头，对上男人捉摸不透的眼。
“他是从哪里被找回来的？”
管家接话：“南部星域，在切斯特顿带VSN-Ⅲ区的——”
“‘南’字不错。”
他站在原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或隐晦或明显的打量目光，幼小的孩童挺直背，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欢喜和激动。
等过了很多年他不期然想起这件事，才反应过来那些视线代表的不是好奇，而是同情和嘲弄。
那时程家主缠绵病榻，现有的医疗水平无法医治他身上的沉疴痼疾。大少爷来去匆匆，他只远远见过几面这个活在别人口中的兄长。
冷淡，不近人情，路过他时一个眼风都没给。
程荀后来纠正，我不是看不起你。
那是什么？
我那时就没看见你。他笑。我忙啊。
忙什么？
忙着钻牛角尖。程荀把酒闷下，眼里沉浮着程楠看不懂的的东西。
程楠没继续问下去，他和这个兄长还没到交心的程度。
老宅里人人敬佩程大少，这很能唬住当年还没读过多少书的程楠，程楠一度以为这位兄长是真正的程家家主，里面病歪歪几个月也见不上一回的男人是靶子或者替身之类的存在，屈服于他哥的淫威忍辱负重。虽然之后中二带点吊的离谱幻想被打破，这种莫名的敬畏却一直保留至今。
他不喜欢他的便宜爹，也不怎么喜欢他爹的便宜儿子。便宜爹不靠谱，把他领回来就让他在老宅自生自灭。便宜大哥还不如便宜爹，起码一个只能靠针剂吊命的人是没法踩烂他儿子花费三小时堆出来的沙堡的。
从来容装整洁一丝不苟的程大少爷顶着头上碗大的伤口，臭着脸站在他面前。
程楠觉得自己应该骂他，起码踹他一脚，男人不能是怂包。
但不知道是糊了一脸的血实在有碍观瞻，还是大少爷状似无意把沙土重新踢回来试图掩盖罪行的样子太过可怜，他默默转身。
“去哪？”领子被拽住，勒得他直翻白眼。
“我换个地方。”
“不准换。”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程荀的魔爪，憋屈地转回来。按理说他应该问一下要不要叫人来帮程荀处理伤口，再不济也可以虚情假意关心千尊万贵的大少爷疼不疼——
“谁揍的？”他忍不住问。
“你爸。”
“明明是你爸。”
两人对视，均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嫌弃。
身量颀长、白衫黑裤的大少爷微微沉吟：“一个坏老头。”
“有多坏？”
“他把我揍了一顿。”
“还行吧。”
沉默寡言不会说话的包子被“啪”地一下锤进地里。
“他让我滚出去。”程荀冷笑，已经初步显露出锋锐轮廓的少年满不在乎擦过嘴角的青紫，又痞又拽。长大后修身养性的程家主出了名的脾气好，就算在军校里也是难得冷静沉稳的一类，尤其是站得越来越高后，圈子里的朋友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们很难想象十五六岁的程荀是能一言不合直接撸起袖子和老父亲干仗的火爆性子，叛逆程度丝毫不亚于加拉赫家的混世魔王——行吧还是比他要好点。
“哦，你滚了吗？”
大少爷脸色更臭了几分。
难怪跑来找他麻烦。
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他和程荀说话时胆子很大，好的坏的百无禁忌，也可能是清楚程荀不能直接打死他。
“你干了什么？”程楠思索了一下。
“很厉害的事。”说起来程荀就眉飞色舞，得意快要溢出来，“只有我这样的天才才能做到。”
程楠一直相信每个天才都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中二幻想阶段，等时间秒针咔哒咔哒走到最后一刻，他们就会忽然清醒，像鼹鼠打洞一样把那段记忆封存起来，一封就是几十年，等见证过他糗事的人都跑光了，才若无其事地说一声哈哈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因为程荀就是这个死样。
但当时程楠是真的觉得说自己是天才的程荀吊爆了。
那天程荀心情很快变好，提溜着便宜弟弟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程楠来到中央星几个月，第一次出门，一切对他来说都新奇至极，路边耸立的高楼大厦，城市上空悬浮的巨型飞艇，无不散发着“我很牛逼”的气息。程荀眼高于顶，就算是狐朋狗友那也不是一般的狐朋狗友，笑嘻嘻跟他打招呼，逗他玩，好像从来没听过外面关于他这个私生子沸沸扬扬的传闻——
然后面不改色带着不到五岁的小豆丁去了夜店。
灯红酒绿之中，程楠就着冲击耳膜的劲爆音乐和面前的牛鬼蛇神，麻木地喝了口白水。
狐朋狗友里有一个卷毛，大笑着安慰他程荀龟毛事儿多，不会乱来，就是放松心情。还蠢蠢欲动怂恿他尝尝他哥最爱的招牌酒，据说一口下去火烧入喉神魂颠倒，爽到爆炸。
程楠推开他盯着人群中不负责任的身影，瞅准女人搭讪的空隙，果断拽住程荀衣角，面无表情：“爸，我想回家。”
上一秒还在婉拒“不好意思我未成年”的程荀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他迟钝地意识到不妙，身侧掌风就“啪”地抽过来：“未成年生子？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夜店，人渣！”
周围静了一瞬，然后倏然乱哄哄地炸开。
狐朋狗友幸灾乐祸的起哄和调侃声中，平生第一次被女人扇巴掌的程大少和便宜弟弟对视，气笑了：“你故意的吧。”
程楠默不作声盯着他，程荀先败下阵，自知理亏地摸两下鼻子，一把将他抄起，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大步流星往外走，将一串打趣声远远落在身后。
程楠坐在副座，在他们快要驶出主城区时说他饿。
“你是猪吗？”
“谁害得我连晚饭都不能吃？”他也不满。
程荀只能任劳任怨把车开回去，两人一起吭哧吭哧干掉满桌的菜，店主看着他们的眼神慈祥又温和，就是不自觉带点磨刀霍霍时的打探和掂量。
之后程荀带他兜了很久的风，风声扬起他雪白的衬衫和不羁的黑发，夜空很美，他吹着口哨，深蓝色的眼睛里洒脱又自由。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么畅快的程荀。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迷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