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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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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锦书不由得回忆起了她对赵柏祯说的那句话: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抱歉,我未曾经历你所经历之事,不应该事后诸葛亮。”
“你是在宽慰我,我明白。你不希望我丢了命,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我也明白。你远比你表面看上去更富有温情。”
逐渐适应了旁观者身份的古镜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咳了两声,借此表示十分有七分的不敢苟同。
季锦书的眼神幽幽地移到它身上,又幽幽地移回正中,古镜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敢吭声了。它突然明白,只要她想,季锦书立刻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捏死它。
“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云姑娘,既然要帮你,我有两个疑问仍需你来解答。一则,你家在何处?二则,我本是他乡客,我说的话,你父亲如何能信?”
“还是你顾虑周全,幸好我早有准备。季姑娘,我家住在城郊的万福镇,镇里面姓云的只有我们一家,到了一打听就能找到。”
“不过,还得劳烦姑娘跑一趟雾灵山佛祠,我房中不仅有财物,还有我的贴身之物,可做信物交给我的父亲,他一定会相信你。房间的钥匙缝在我的左边衣袖里面,你看看还在不在。”
季锦书依言照做,在云韵的左边衣袖翻找,腕上三寸,衣袖的白色内衬,季锦书捏住了一个硬物。
她撕破封住硬物的布条,将一把铜制的钥匙取了出来,“是它吗?”
云韵由紧张转为轻松,“正是。”
季锦书捏着钥匙在眼前打量,很是感慨:“你为今后的生活已经准备到了这一步,他就这么等不及。”
云韵反而很看得开,“不能从头来过,是为命运。”
没再多说什么,借日头西斜的方位再借云韵的指引,季锦书判断了东西南北的大致方向,先是原地稍作停留,乔装打扮后向雾灵山的方向赶去。
季锦书依稀记得,林江鹤的母亲也去了郊外的佛祠。曾经暗中去看幼年林江鹤时,何以止戈见过林母,而她几日前躺在榻上死得板板正正,不敢睁眼去看林母的模样。
也就是说,她最后见过林母的那一次,距今时日已久,常人的容貌会随时间流逝有变化。但季锦书预料,再有变化也不会与她之前所见相差太多。
她是否回返季锦书无从得知,但她见过何以止戈的面容和身形,断不能让她再看到自己。
毕竟,她可是林江鹤的生母,能避则避。
趁手的东西不算多,季锦书捡其中有用的都用上了。没被河水泡湿的胭脂粉黛一股脑扑到脸上,两边眉毛画得各自飞扬,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没用过的口脂在嘴上一抿。
平日里素白的面颊像是被打翻了颜料的画纸,乱出了难说的“巧妙”。
季锦书将松散的发髻拆开,两侧的一对碧玉簪子妥善收到包裹当中,发丝松松地挽起来,再不带饰物。
云韵都忍不住问她,“…姑娘有难言之隐?”
古镜恨自己为何浑身都长着眼睛,怎么转都能看到季锦书这副样子,“老大,放到人堆里一下就能看到你,你丑得很显眼。”
“帮不了我就闭嘴!”季锦书驳斥它,又对云韵解释,“没事,不是因为你,我有不能再见之人。”
“这样啊。”
越不像她越是正合她意,季锦书背上包裹,赶往雾灵山。
雾灵山佛祠会在酉时关闭正门,谢绝来客。日头已偏西,季锦书须得在关闭正门之前赶到,不然又要在外面将就一晚。
虽说她不惧风霜严寒,但漫长的夜总归难熬,她不想在外面等。
又是赶路又是辨别方向,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佛祠内外人来人往,寺院内烟灰漫天,比之上次来此要热闹许多。
寺庙圣地,云韵是鬼魂,压根进不去。无奈,季锦书记下云韵让她取出的一把刻有云字的小金锁,与她约定,待她出来在原地回合。
古镜试了试,沮丧地发现它也进不去,黑黢黢的灵体刚靠近寺门便扭曲地往后逃窜,“吼吼吼烫!老大,那日我还进得去!”
季锦书耐心与它解惑,“你那日附身于肉身傀儡,桃木身,外敷皮肉,满身都是写满咒语的符纸。神佛也能看出来你不是个东西。”
“……”古镜受教似得不吭一声。
不易察觉地勾唇一笑,季锦书留下一鬼一怪在外等候,混在人群之中进了寺门。
心无旁骛,季锦书进了门就循着云韵的嘱托,往香客们的居所走。留宿的香客都会被安置在那处,非是供奉百金以上的香客没有单独的居所。
云韵有单独一个房间,可见,云家的财力不容小觑。
洒扫院落的小僧弥从不对香客们的来去多做置喙,只要拿有钥匙,小僧弥便默认这是居于此处的香客。碰见季锦书拿着钥匙开门,也只是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便与她错身而过。
季锦书自是一派坦然,门一开一合,便进了房间。
房间正中是念佛的主桌,侧方是休憩的床榻,季锦书径自走到床榻旁,一眼就看到了云韵所说的存放财物的木匣。
木匣之上还有一把小锁,她用开门的钥匙试了试,打不开,这倒是没听云韵提起过。
季锦书在房间内四处找了找,没有木匣钥匙的踪迹,只能□□,打开了木匣。
木匣之中有珍珠、翡翠及金银制品,皆是女子的首饰。一沓银票铺在最底层。季锦书估摸着,这大概就是云韵的“全部家当”了。
她没有过多耽搁,翻找几次找到了一把刻有云字的金锁。
据她说,她的祖母在她出生时赠予了她一把金锁,她一直带在身上,这次与人私奔唯恐走得急丢在路上,便放在了这里。这把金锁于她而言意义非同寻常,她父亲得见此物,既知是她所有。
金锁收妥,季锦书把木匣归于原位,仍然将这些财物存于此处,她分文不取。
钱财珠宝,她不贪恋。
方才在四周翻找钥匙倒也并非一无所获,她看到了一方女子的面纱和几套换洗的衣裙,猜测应当是云韵生前所有。
以妆容修饰面容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季锦书取来面纱,带在了脸上。
此处有铜镜,季锦书瞧着镜中的她,因妆容别致又覆盖面纱,已然不再是何以止戈的模样。
她处事谨慎,又自房内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桌布,自寿衣制作的包裹里将簪子镯子一应物什取出,连同一套在房中找到的衣裙,放置进了桌布里,“摇身一变”,桌布就成了她的新包裹。
一切收妥,季锦书把屋内物品恢复原状,走出房门挂好门锁,转身离开。
走至寺庙门口,只见门口三两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季锦书只来得及看到被人扶上马车的女子的侧脸,一眼就认出她是林江鹤的母亲。她老了许多,但还是季锦书记忆里的模样。
调转马头转向通往山下的大路,车夫频频挥鞭,马儿飞奔,绝尘而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林母如此面色焦急地赶路,那就是林江鹤。季锦书下意识地看了下手腕,仍不放心,林江鹤大概是出事了。
季锦书混进人群之中,拉住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故作八卦神态,“阿姊,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来晚了吧。这回这个热闹,不了解点内情估计你都看不懂,我跟你说啊,”女子的八卦神态不像假的,她同季锦书耳语,
“刚才那位夫人是当官的他娘,身份相当尊贵,听说前几日她儿子为了一个民间女子惹怒了当今圣上,要被关押入狱了,他娘一听着急了,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赶回去了。”
一位老翁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老神在在地说:“要我说啊,他们当官的,全族的男女老少都绑在一起,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要是不着急回去才奇怪嘞。”
民间女子本人深感惭愧,但事实如何有待查证,季锦书想要见到林江鹤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季锦书退出看热闹的人群,找到云韵和古镜会合。
季锦书把拿到的金锁展示给云韵查看,对她说:“我必须尽快完成答应你的事。”
深思片刻,季锦书又问古镜,“古镜,我尚且还未找到导致你灵体异变的原因,你为何还要跟着我?若要离开另谋生路,你行动自如,随时可以走。”
古镜委委屈屈,“你比我厉害。我在这里只认识你,我要跟着你。”
“你喊我老大,是何用意?”
“比我聪明还照顾过我的都是我老大。”
眼下除了相信它,季锦书别无他法:“那好,待我将云姑娘的事情办成,便专心为你找到灵体异变的原因。帮我办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古镜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连老大你都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才是奇也怪哉。”
“你并非寻常之物,人们的眼睛能看见我,却看不见你。同样的,你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你。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古镜被绕晕了,如实回答她:“不明白。”
季锦书解释,“我是希望你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而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