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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赠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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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婉猛地睁眼,从梦中脱离,彻底醒了过来。
周围哪里有什么池水与蔓草。
她正躺在一张素雅唯帐之内的床榻上。
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
是泪。
床侧似乎有人。
她扭头一看,慕瑛正坐在床侧,看着她醒来,淡淡一笑,却带了几分疲色。
“婉儿,你醒了。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慕婉只觉喉咙哑涩,唇瓣干裂,但还是摇了摇头。
向着周围一瞧,房间布置雅致,烛光亮映,多是书籍整置,字画悬挂。
自己躺在了芙蓉阁的床上。
她抬眸看向兄长,有话要问。
慕瑛却看出了她的意思,掖了掖被子,起了身道:“先见一个人。”
他向外退了几步,出了门,向外点头。
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前,与慕瑛交错,迈入房间。
“裴大人?”
门扉合闭,慕婉起了半身,急切道:“你怎么来了?若是被父亲知道……”
“我已先行拜见过慕阁老。”
裴钰停在几步之遥,隔着纱幔,轻轻说道。
“什么?”
已经见过父亲了?
她后知后觉问道:“父亲可曾说了什么……”
目光透过纱幔临摹青年之姿,慕婉忆起父亲那日所言,便心头生了忧虑。
“慕阁老已应允退婚一事。”
慕婉闻之大惊,随之欣喜。
“父亲真的应允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若是兄长来说,还恐是其劝自己用膳的善意谎言,可裴钰却不会骗她。
正想着,那道清朗的声音低了几分,“你……何苦如此……”
慕婉心如鼓动,知晓一切都已摊入明面,索性大胆了一回。
“婉儿不愿嫁予沈督卫,皆因早已心慕一人。”
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裴钰立在房中,看着纱幔后,半依偎在榻的娇弱之人,心脏犹如被一只大手握住,又痛又涩。
昨日,琅之登门,提及慕婉,此番前来,就是要知晓裴钰心意,言明若是二人齐心,他可在其中斡旋。
他知晓慕婉的心意,却顾及她的婚事以及声誉,委婉隐下,表示自己可以再不见她。
但当听琅之说,她为了抗婚而被关,绝食之时,他惊诧万分,坐立难安,彻夜难眠。
将一切抛之脑后,只想见她。
而后,他又从琅之口中得知了一个多年之前的隐事。
他自诩清廉自持,虽不自称君子,却也不愧于心,然而这一刻,却是将所读圣贤书忘了个干净。
进了慕府,万般言语皆绪于心,亦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本以会迎来阻隔与训斥,却不料慕阁老仅仅凝着他看了些许,最后闭目,摆了摆手。
琅之便领着他来了芙蓉阁。
一路上,他皆在反思。
他与慕婉相识于江安,虽中间多有隐情,但相互敬重,真正走到如今地步的还是因圣上赐婚,以及回乡一途朝夕相处之缘故。
在进入房间,看到满室的书画,心头酸涩,惊慨之余还有一抹暗欣。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虽心中万般杂绪侵扰,但他心头犹明,只要她……愿意,他又有何理由退缩?
慕婉见其不语,心更是如雪山倾塌,碎了一片。
她暗慕裴钰已久,素来隐藏的极好,虽不常见面,却是满足。后来裴钰赴京,更是将这份心意隐于心底。
岂料因慕府回京,圣上赐婚,回乡祭祖这一件件事,又将此心翻涌而出。
她虽想随心,但不知他心意几何,亦也不想强加他身。
房间悬挂的字画,在烛光的映照下,色彩垠垠,仿佛撒上了一层金光。陈年旧画,宛如新作。而落笔之印,异常醒目,朱红二字,正是——子谦。
“蓬门布衣本寻常,岂敢轻承玉露香。”
寂静的房内,她听到了他自愧之言,也听出了其中隐晦表达之意。
纤指一抬,撩开纱幔。
她对上他那双泪光闪动的眸,苍白面容之上,眉目轻弯:“愿化蒲丝韧若钢,随君四海历沧桑。纵使荆钗妆素面,亦将菽水奉高堂。”
果然,她是懂他的。
君子慎独卑以自牧。
眼神逐渐变的坚定,裴钰挺了胸膛,再不躲避,目光切切。
“若许同心描锦瑟,此生不负鬓边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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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慕瑛引了裴钰进房间,便关了门,回身离开.
他深知裴子谦为人,也不惧怕他与婉儿同处一室,更何况,婉儿与沈慎婚事已罢,父亲亦有了应允之意。
一切难事看似都迎刃而解。
婉儿得以随心,按说他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是他苦苦所求来的,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空落落的,酸涩难矣。
他踏下台阶,月光覆面,可见惨白之色,唇色几无。
等候已久的小厮,见大公子如失魂般走来,身形摇晃,赶快上前搀扶,又见其背后殷出了血痕,染了衣衫,更是惊慌:“大公子,您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奴才去给您找医士。”
慕瑛反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不用,送我回扶风院即可。”
只有背上的痛,才能让他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小厮疑惑不解,摇头苦思:也不知这段时日是怎么了,先是二姑娘惹了老爷生气,被关入静阁反思。然后又是大公子,不知因何事惹了老爷,挨了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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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晨阳高升,寒风簌簌。
已是晚秋。
秋菊穿着绿色长裙,外面套了半甲,端着温水走至门前,轻轻开门进入。
本想喊姑娘起床,却见床榻之上的人儿早就醒了。
“姑娘今日怎醒来的这样早?”
她放下温水,准备伺候姑娘更衣,走上前去 。便见姑娘躺在床上,高举一手,细细把看指尖的玉佩。
秋菊瞥了一眼,只见那玉质地古朴,不曾雕琢,虽算不得上等,胜在盈润。
慕婉尚在出神,余光见人靠近,回了神,便见秋菊已经挽起纱幔,将手垂下,玉入掌心,凉凉的。
心头却是暖暖的。
那日,裴钰临走之前,从怀中取出此玉赠予她。
他道此玉乃是他家传之物,在江安时裴母本欲赠予慕婉,后因他阻拦而不了了之。如今由他亲手赠予她,其意不言而喻。
梳洗打扮后,慕婉便在秋菊的搀扶下走向前堂。
只因昨日便有公主府的下人来慕府传话,今日安平公主驾临。
慕府之人,除却已经上朝的慕韬以及慕瑛,其余府人皆聚集堂前门外相迎。
艳阳高照,却不觉晒。
不多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穿越大街而来。
穿着打扮华丽耀目的侍卫宫女左右前后静静跟随,中央唯有一辆宽大的马车。
那马车不似平常,毕竟是公主出行所坐,亦是华贵。
上面的湖锦以及悬珠,精巧珍稀,但慕婉却觉得有些……眼熟。
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怔忡,马车已经停了。
侍卫列成两排,锦帘掀开,宫女相迎,安平公主缓缓走出,在宫女的簇拥之下,下了马车。
所有人跪地行礼,齐呼公主。
慕婉也被秋菊带着行礼,却被一双凝白如雪的手拦住了。
一阵芳香袭来,眼前便多了一道紫色云纱裙摆。
“免了。”
“谢公主。”
慕婉起身,引安平公主进了慕府,于前厅寒暄几句。
“听闻慕姑娘前些日子突生顽疾,高热不退,如今可是好些了?”
安平公主坐在正位,神色坦然,看不出什么。
慕婉却是不敢松懈,“已经好了,谢公主惦念。”
安平公主不在说话。
慕婉也不敢抬头,却是莫名紧张起来,因为她感觉到公主似乎在看她。
这种情况已不是一次。
她细细揣摩,这种目光,既不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也非不怀好意的打探。
更像是一种想要得到什么答案的探求。
她与公主不曾过多交集,但其释放的若有若无的好意,更是让她摸不清头脑。
静默之中,秋菊已经奉上茶来。
“此乃圣上赏赐御茶,公主,请用。”
慕婉出声解释茶的来源,以表对其尊重。
安平公主端起茶,淡淡饮了一口,茶杯却迟迟未放,慕婉心知她有话要说,便静静等着。
果不其然。
“吾此番前来,不仅是为探望慕姑娘而来。亦有一事,欲问慕姑娘。”
慕婉起身,双手行礼,身娇体软,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公主请言,慕婉定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茶盏置于桌面。
“不是什么大事,吾乃是受人所托。太子闻听你与沈慎婚约作罢,托吾前来。”
公主的声音柔柔的,听的慕婉耳中,却是头皮一麻。
太子何意,她已是明了。
听闻公主登府,本就心有疑惑,当下便是晓得了来意。
不想婚事刚退,太子竟又打起了她的主意。
当下,心中更是反感。
只是公主在前,不能表露。
正犹豫间,又听公主道:“你可愿?”
虽听不出逼迫之意,但其与太子乃是兄妹,慕婉自然而然地将太子意愿当成了公主所愿。
她僵在原地,不肯应下。
这般倔强模样,落在安平公主眼中,心头却是一跳,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一人的模样来。
怪不得他会喜欢她。
虽都是一副温顺模样,骨子里却都是这般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