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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

  •   熹元三十二年六月一日,燕太祖崩,年六十二,传位于黎王。

      镇国将军府。

      “给我跪下!”

      杨昱指着面前的人,恨声道。

      楚即墨攒紧拳头,倔强地扭过头,在杨昱面前站得笔直,“.......”

      杨昱被他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怒喝,“跪下!”

      顾则铭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叹了口气,却没上前阻止。

      “难道......”已经而立的男人此刻眼眶红肿,硬像一个愣头青般,梗着脖子不肯示弱,“我连回来见一面尧哥哥都不行吗?”

      见楚即墨没有半点悔改之心,杨昱怒不可遏一拳过去,生生打偏了楚即墨的脸,“你知道你闯下多大的祸吗!?边关武将私自进京!你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吗!?”

      杨昱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回头瞪了一眼慢悠悠喝茶的东方既白,“你也不管管他!”

      东方既白抿了口茶,“我管有什么用,他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杨昱冷哼了一声,“私自回京!硬闯紫宸殿!这就是他做的事情?”

      “小的时候,你们说我要长大要变强才能像你们一样站在他身边,结果呢?”楚即墨募地开口,低着头,嘴角带着殷红的血迹,“尧哥哥他就在那里!但在他身边的你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肯做!”

      如同心中猛地一锤,顾则铭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如果......如果你们肯领兵攻入皇宫,杀了宁志远!杀了楚晟!这一切......”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同鲜血一起流入颤抖的嘴唇,满心的苦涩,楚即墨抬起那充满恨意的眼睛。

      “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杨昱,“......”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呵.......”

      这一次,从杨昱嘴中吐露出的,不再是责备,而是......

      嘲弄和鄙夷。

      “我以为你在吴子煊那多少有些长进,如今一看,半点长进也无。”

      “当年吴子煊为什么走,应如是为什么走,他东方既白又为什么走,你是一点都想不出来吗?”杨昱瞥了一眼东方既白嗤笑,“不走的下场,又是什么,你应该也看到了。”

      楚即墨,“......”

      “肃龙军锁在边疆,骁骑营被肢解,翎羽军虽还在京中,但却在不断被禁军吸收同化,你带来了几个阵队?两个还是三个?现在在皇宫里的,是十万禁军。”

      “现在,早就不是过去了。”

      一瞬间,杨昱似乎苍老了几十岁,平日里笔挺的脊背,此时已经有了佝偻的弧度,转身缓缓地攀到椅背,才将自己的身体拖了过去,像是已经疲惫极了,浑身肌肉耸拉,整个人巍巍如泰山之将倾。

      “如今的我们......也并非是孑然一身。”

      楚即墨,“......”

      沉默,撕碎了,那些飘摇的幻想。

      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顾则铭叹了口气,拍了拍楚即墨的肩,“赶了几天的路,你应该也累了,在我府上好好休息吧。”

      “......”

      “顾哥......”

      极小声的轻唤,轻的恍若一道微风。

      但顾则铭的脚步顿住了,他诧异地抬起头。

      “对不起。”

      面前的人,那张被海风和烈阳锤炼得坚毅的脸,和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他判若两人,但此刻,却哭得同小时候一模一样。

      “对不起.......”

      顾则铭看着面前这个逐渐得比他还要高的男人,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肩膀留给了楚即墨,像是过去的很久之前一样,轻轻拍着楚即墨比此时的他都要宽阔挺拔的后背。

      “小墨。”

      这一熟悉到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回忆往昔的称呼,那些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楚即墨。

      他想起千里狂野之上的无比明亮的月亮,他想起热闹温暖得像家一样的吹角连营,他想起自己跌倒时,被易峥扶起时,看到哄笑的楚尧、易峥、顾则铭......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马上的童年。

      他牢牢地抱住顾则铭,像是想要将那些不断远去的回忆牢牢地抓在手中,却又像是掌中飞沙,不断在指缝间流逝。

      像是一个个离去的人。

      “尧哥哥......尧哥哥走了......”

      耳边是楚即墨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可在坐的人,哪个又不是已经千疮百孔,心中流泪呢?

      楚即墨还能放肆大哭,但他们呢?

      或许在那些人,离去的时候,已经流干了血泪。

      在物是人非、生命无可遏止走向终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习惯了别离,无可奈何的。

      ......

      熹元三十二年六月七日,嘉兴帝即位。

      黎王府。

      “世子殿下,”夏宇落在了楚惊麟身后。

      “如何?”

      “容公子被单独关押在天牢,顾公子被顾老将军拘在了府中,柳太傅病倒了。”

      楚惊麟默了默,摆摆手示意夏宇退下。

      嘉兴帝这一动作不可谓是不狠辣,若是宸王党其他人出事也罢了,只要宸王还在一切就会有转机,可偏偏......

      他该怎么办......

      楚惊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睛下都有些乌青,显然已经是几夜未能再好好休息了。

      “世子殿下。”

      慵懒而陌生的声音。

      就算是夏宇靠近他,也不可能完全隐藏住自己的踪迹,但这个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他,而他竟丝毫不知。

      楚惊麟全身绷紧,门庭顿时清明疲惫之意全无,眼神蓦地一凛,抄起桌上的茶具就往声源处砸去,厉声道,“什么人?!”

      那人轻笑一声,抬手随意接住了楚惊麟砸过来的茶具,“世子殿下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

      那人全身隐一个黑色的斗篷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您只需要知道,我的目的跟您一样就行了。”

      楚惊麟皱紧眉,“夏宇呢?”

      “你是说外面的那个人?”那人勾唇,“死了。”

      “噌——”

      楚惊麟脚尖一挑,寒光闪烁,像是银龙于空中如闪电般窜身,楚惊麟踏上桌沿飞身而上,枪尖便如游蛇信子般探出,直冲那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的反应也丝毫不弱,侧身闪过枪芒,谁知那枪紧追不舍,破空横扫凌空。

      “刺啦——”

      木架被生生斩断,上面的瓷器砸落在地。

      黑袍男子稳住身形,却发现楚惊麟已经不在原地。

      “呵…….”

      楚惊麟探了片刻夏宇的情况,见他没事才长舒一口气,看向不远处那姿态散漫的人。

      二人冷眼对峙,无一人出声。

      “世子殿下,你等得起,”那黑袍底下,苍白如纸的手指把玩着自己被斩下的碎发,“那大牢里的人可等不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

      “......”

      夏宇看着面前的楚惊麟愣了愣,忙从楚惊麟身上爬了起来,没想到扭到了僵硬的脖子,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被人给敲晕了。

      楚惊麟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备马,我们现在就去廊西。”

      不管这个人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能冒险去一趟了,希望来得及……

      ......

      将军府。

      “爹!让我去看看言归吧......”顾瑾瑜狠狠撞了撞紧闭的房门,朝外面喊道。

      “不许去!”顾则铭卡上门栓沉声道,“容家现在墙倒众人推,你现在再去看他,难道是想把顾府上上下下全都赔进去吗?!”

      “你给我好好冷静冷静!”

      又嘱咐了几句房门口的几个侍卫,“不许他出房门一步,饭菜都让人送进去。”

      “是。”

      楚即墨瞧了眼砰砰作响的房门,“逸儿他......”

      “给那臭小子饿几天就没力气作妖了。”

      顾则铭转身进了书房,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东方既白,微微一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则铭和楚即墨快步走了东方既白面前。

      东方既白缓缓为自己倒了杯茶,“逸儿说的,是不是宸王的养子?”

      顾则铭,“是,容陵和逸儿从小一起长大。”

      东方既白,“即墨去见陛下时,在陛下那找到了两则圣旨,当时,就压在陛下背后。”

      楚即墨拿出了两卷理好的圣旨放在了桌上,看到楚尧最后留下的遗物,他想起那天,全身瘫痪,手脚僵硬的人,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指尖,将身下藏着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挪出来。

      那是一个名垂百世的开国皇帝,也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但据我所作,陛下早在十日前就瘫痪在床了,这两卷圣旨我看了,一卷是赦免宸王府家眷的,一卷,是赦免景王府家眷的。”

      顾则铭颤抖着手,将其中一卷展开,“......”

      “陛下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在十几年前,宸王和景王决裂的时候。”

      ......

      天牢。

      一人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无数狰狞的鞭痕如蜈蚣般爬了满身,双手被铁链吊在半空中。

      “啪!”

      一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刮下来一些血肉,那人低低地闷哼一声。

      “说!宸王有没有和西夏勾结?!”

      勾结?

      太祖曾多次属意于宸王,只要宸王不出什么大错,皇位极有可能是他的,这个时间点他怎么可能投敌。

      景王如此干脆狠辣,直接掐住了他们的命脉,给生死不明的宸王按了一个投敌的帽子。

      容陵甚至想笑出来,却被候间的血腥味烧得笑不出来,咳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烧得疼。

      狱卒见他不说话,朝地上啐了一口,上面的人早就在催了,可容陵就是不肯松口,害得他天天被训,骂骂咧咧地又是一鞭子抽上去,“哼!真是贱骨头,这样还不说实话!耽误爷喝酒!”

      “你不是很狂吗?还大燕第一才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条狗一样!”

      本来是不允许私自对犯人用刑的,但前几天有个贵公子找到他给了他很多钱,让他在狱中多折磨折磨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没多想就直接应下了。

      狱卒越骂越起劲,京城哪个不知道他容陵,连中二元,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却一朝跌落神坛,曾经的他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而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狱卒,但现在这种将曾经让人仰望之人踩在脚下的快感让狱卒红了眼,看到他越痛苦的样子就越让他兴奋,索性不管不顾地一鞭鞭想泄愤般抽在容陵身上。

      浸过盐水的皮鞭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新伤覆盖着旧伤,撕心裂肺的疼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的,容陵眼神失焦地看着从一旁窗户漏出来的一点光明,却连结束的希望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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