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落来

12、情书

　　平静的八月与乂禾内心的波涛汹涌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与自己和解、做出让步，但还是不想违背内心的想法。乂禾明白，天天往子苁家跑也不是办法，于是冥思苦想后还是决定与母亲结束冷战。
　　在子苁的建议下，乂禾决定趁着火把节的来临与妈妈单面谈一谈自己的想法。雨丝风片，小镇的广场上，除了乂禾的身影外再无别人。她在回家的路上便开始考虑起如何进行与母亲的谈判。她大概已经设想过一万种盎盂相击的场景，例如母亲大发雷霆，又或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此时，云里雾里的乂禾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家门口。由于出门时太着急，她并没有带钥匙，于是她就按了按门铃。
　　“叮咚、叮、叮。”
　　一长两短是她们母女间的暗号，在乂禾小时候莫念岚有时不得已要留女儿一人在家，为了不让小姑娘胡乱给陌生人开门才定下了这么一个规定。
　　“你头发怎么全湿了！”莫念岚见到女儿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露出了一脸的担心。
　　“忘记拿伞了。”
　　“快进来！”
　　乂禾进屋换了一身衣服，随后接过毛巾并将它披在了肩上。走到了厨房时，母亲示意让她坐下，开始为她吹头发。
　　“妈妈，我想了想。”由于吹风机的风力不是特别大，乂禾无需过多提高音量。
　　“什么？”
　　“读书的事。”
　　“你想的怎么样？”
　　“我不学天文了。”
　　听到那两个字时，莫念岚的手停顿了几秒，之后继续用从上至下的顺时针手法吹干女孩右耳后的湿发。
　　“你……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乂禾斜睨，发现莫念岚绕到了她的左侧，她坚定地补充道：“可是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莫念岚关了吹风机后，坐到了女儿对面的椅子上，“小禾，妈妈是舍不得你离开，也觉得你还小，所以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漂泊……这样吧，如果你的理由足以打动我，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再阻拦，但你也要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的事。”
　　此时此刻的乂禾不再涩于言论，她回答道：“我并不是过腻了在镇上的生活，也不是追求新鲜感。我只是认为每一个人都需要通过自己的眼睛来了解这个世界，这不仅仅是权利，更是义务。如果对于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了解，我们又怎么可以做出正确、理性的判断？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身体会。”
　　那位母亲突然发现女儿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不少，再僵持下去反倒显得自己泯顽不灵。
　　“我不愿意当一个不明事理的妈妈，你竟然做出了承诺，那我也该信任你。”
　　“好，一言为定。”女孩伸出了小指，默示拉钩。

　　几次星回，那段对话一直留在乂禾心底，时刻提醒着她许下的承诺。
　　当晚清风白月，雨停后，镇上的父老乡亲都聚集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那个白日里乂禾忧心忡忡，现下却涣然冰释地坐在小木凳上，欣赏着篝火旁边的吹弹歌舞。
　　“乂禾。”
　　“阿漠哥！”乂禾缓过神来才发现，刚刚还在人群中与众人载歌载舞的哥哥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你发什么呆？这个给你。”阿漠拿出一条挂着一个紫穗口弦筒的项链，在妹妹的面前晃了几下。
　　“发呆……我没有！”乂禾连忙否认，随后不忘夸赞兄长的手艺，“你做好了！果然很好看。”
　　“我听说你和岚姨前段时间闹了不愉快，是真的吗？”
　　“我们已经和好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了老半天呢！”阿漠仿佛与乂禾一样如释重负。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这个傻姑娘，看不清自己母亲的用心。其实岚姨，只是想守着你。”
　　“守着我……”
　　“你难道没有觉得，有她在的时候自己会感到格外安心？就是有安全感？”
　　“有呀。”
　　“那就是啦，这说明你也放不下她。但是有些事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决定，这样未来你才不会有后悔的借口。”
　　“哥，那让你感到安心的人出现了吗？”
　　阿漠好似突然愣住了，但片刻后回答道：“嗯”
　　“是谁？”在火光的衬托下，可以看出乂禾眼珠子的虹膜明显更接近淡褐色，
　　“是我在外打工的那几年里认识的。”
　　“那我和妈妈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也算是可以让你安心的人？”
　　“算是吧，可是不一样。”
　　“哦……”乂禾若有所思。
　　“好了，你不要坐在这里了，跟大家一起去跳舞吧！”
　　“还是算了，我再坐一会。”
　　“好吧，那你可别怪我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说完阿漠便起身加入到了雀跃欢呼的人群之中。
　　乂禾并不是不合群，她只是有些累了。
　　而且比起跳舞，乂禾更善于观察，例如小时候的她会注意到，其实火光分许多种类，火焰也有不同的色彩。
　　这些年，她一次又一次地见证了篝火燃尽的瞬间，但是始终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保全了手中的火种，做着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那么生命的火苗就不会熄灭。
　　在青春的这场战斗里，乂禾是孤军奋战的勇士，可同时她也是一个女儿。她庆幸自己没有输，但她也感念母亲教会了她退让之理。
　　只是她有时候，想到自己要独自面对未知的一切，还是会有些担忧。害怕自己走了一路，但是到最后还是丢失了坚持下去的勇气。而一旦一个人承载了太多的负担，难免会感到疲惫、迷茫。

　　七月流火，暑后转秋，白露前归校。多年以来，学子们早已习以为常，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那是月底当中的某一天，课间休息后，乂禾回到了教室、拿起她放在座椅上的书包，准备取出下一节课所需要的书本。可就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封蓝色信封从英语书掉了出来，并落到了书包的内层里。她并没有将它取出，只是在环顾四周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文具。
　　其实自从她去年入校起，乂禾就听说过一些八卦。在闲聊间，同学们不免会提起那些经典的表白名场面，又或是上周哪位同学在塞小纸条时被老师当场揭发，这周谁又有受到了教导主任的洗礼。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毕竟这些年除了那位白学长，乂禾同学好像并没有正眼瞧过哪个男生。
　　回到家，乂禾坐在书桌前，她掏空书包，焦思苦虑。其实看到信封时，心思细腻的她就想起了前几天放学路上，几个同班的男生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乂禾？真的吗？”那个男生似乎有些惊讶。
　　“对，我确定。”另一个男同学语气坚定。
　　“真是没有想到……”

　　他们谈话时，乂禾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记得当时她还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平时与他们少有往来。可是看着桌上的书信，乂禾非常确定，这封信不可能来自于那些男生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八成是通过他们被送进了自己的书本。
　　半晌后，她拿起信封，慢慢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接着，她开始默读内容：

　　你好义合，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昧，毕竟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可是我却见过你很多次。我不太善于表达，所以还是长话短说吧！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学校门口，那天刚刚放学，当时你正在和一个朋友聊天，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美丽。就是从那刻起，我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于是我通过一些相熟的同学找到了你所在的班级。其实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我们可以尽早有一次见面的机会，相互了解后，再跟进一步地发展。我们可以约在食堂的楼梯口，当天我会带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不过就算你认不出我也没关系，因为我认得你。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面对面地说话，一定不要忘记，我会一直等着你。

　　你神秘的追随者

　　乂禾读完后倒吸了一口大气，同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静下细想，她只觉得不合理之处实在太多。一个与她素未谋面之人竟然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对方号称在学校见过她，而且还想和她有更深入的了解！！总之这件事使乂禾心神不宁了好久，以至于从那日起，她每天都会起个大早、准备盒饭，为的就是避开学习食堂，然后躲在教室吃完。平时走在路上时，她不是三步一回头，就是两步一转身。一放学，乂禾一般会立刻取车回家，也多亏自行车没有时速限制，要不然就以她那竞速驾驶的样子早就不知道被罚款多少次了。乂禾也和子苁说了这件事，而闺蜜则是以安慰为主。
　　“你看呀，其实他写错了名字,也算是一种线索。”
　　“什么线索？”
　　“这说明写信的人也是最近才注意到你的。要是他是之前就开始关注你，那么上个月出成绩的时候也应该在公告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所以呢？是想说我以前长得比较安全吗？”
　　“这……这不是重点！！”乂禾总是容易把对话带进死胡同，所以每一次子苁都要想办法让聊天继续下去，“你想一想，他把你的名字都写错了，这恰好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所以像这种连对方姓名都打听不清的人，不足为惧。”
　　“可我还是……有一点担心，这几天回家总感觉有人尾随我。还有，要是我一直不去食堂赴约，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乂禾担忧的神情，子苁决定更换思路，“你……江同学其实你应该为自己而感到自豪！”
　　“……”
　　“你不仅没有像绝大多数的无脑小姑娘一样犯花痴，还非常警觉并且具有防范意识，态度值得表扬！”乂禾的心情似乎并没有转晴，反而回赠了子苁白眼一双，子苁确实应该去报名一个烹饪课程，好好精进一下关于熬制鸡汤的方法。
　　“……”虽然乂禾没有说话，但是她紧张的心情还是放松些许。
　　“对了，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像我对阿漠那样。”
　　“什么？你表白了？”
　　“对呀……”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乂禾好像意识到，最近自己的精神状态确实有些紧绷，也因此忽略了很多事情。
　　“那你现在知道了，只是他没有接受我的表白……不过没关系！”子苁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你心可真大，不过也对，方正你只看脸……”
　　此时，说错话的乂禾已经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
　　“江！乂！禾！”
　　其实，乂禾明白，子苁并不是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坚强。被拒绝后，她一定也有过难过、失落的时候。但是坏心情来得快，去的得也快，这就是为什么她总是能够快速消耗那些不开心的事。有时，乂禾也想像子苁一样，不太去在意一些不重要的小细节，可是目前她好像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面对那封情书，她更无法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得模样。
　　之后的日子里，乂禾越来越警惕。在学校里的时候，她尽量不脱离大队伍，比如她参加任何活动都会和其他同学待在一起，去卫生间也一定要找子苁陪她。就这样，她坚持了一周之久，可临深履薄，任她再谨小慎微也有失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