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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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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李雨!我不想的,不要死,不要!”董贵妃痴痴怔怔朝着那死去的女伶嘶吼道。
“你的李雨,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卫枕冷眼看着,道:“你猜,他若是泉下有知,可会悔不当初,爱上你这样一个人?”
董贵妃听到这句,身体猛地一垮,用力捶着石栏,嗓音愈加凄厉:“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你们逼的!我和李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们本可以是对寻常夫妻,是你们,是你们逼我入宫选妃,逼我担起母族的荣耀,逼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朕与贵妃这二十年来的恩情,换来的竟是一句‘不爱的男人’。”皇帝带着瘆人的神色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神仿佛灌了铅般沉重,只有铁石的冷和硬:“董贵妃这些年藏得好生辛苦。”
听到皇帝的声音,几近癫狂的董贵妃这才从幻梦中醒来,吓得浑身战栗,哆哆嗦嗦伏倒在地,爬到皇帝脚边,抱住皇帝的腿哭到:“皇上,不是的,臣妾不是此意。是皇后!是皇后没安好心演了这么一出戏,是皇后她陷害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卫枕逼近一步,脸色深寒:“陷害?到底是谁动了害人的念头,三番五次对本宫暗下杀手,又是谁把这私通外男的脏水泼到本宫的头上!”
顾影是跟着太子随御驾一起来到听雪楼的,每往戏楼里多走一步她便觉头痛一分,关于穿到听雪楼那一夜的记忆,就像破碎的玻璃一般,一片一片刺痛着她的神经。
直到她看到董贵妃那对耳坠子,那红得滴血的宝石如同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破碎的记忆拼出来了个模糊的轮廓来。
“是她!”顾影霍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指着董贵妃:“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夜在听雪楼暗下毒手,推皇后娘娘下楼的人,就是她!我虽未看清那女子的脸,但那赤金垂心耳坠子我认得,不会有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那赤金垂心耳坠子是董贵妃的陪嫁,世间仅此一对,绝无复刻。
“狗奴才!如此血口喷人,你怀的是何居心!为何要污蔑本宫的清白!卫枕,一定是卫枕指示你的对不对!”董贵妃的眼眶被怒火烧得通红,吃人般地扑向顾影,双手狠狠抓着她的领口,叱道。
“堂堂贵妃,成何体统!还不快拉开!”卫枕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担忧,示意身后的侍卫。
董贵妃拼命挣脱侍卫,膝行上前,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皇帝龙袍衣角,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臣妾有罪,望皇上恕罪。”卫枕屈膝半跪,言辞恳切道:“臣妾有瞒于皇上,那夜听雪楼臣妾确是遭歹人毒手,皆因臣妾无意中撞破宫中女眷与戏子私通。臣妾知皇上国事繁忙,本想暗中查清真相后,再向您禀明实情,不料又遭奸人陷害。望皇上恕臣妾不告之罪。”
皇帝本有几分薄责之意,见她如此自责,只得抬手扶起她:“是朕听信谗言,皇后受委屈了。”
“皇上,你为何不信芸儿?你当真信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不信芸儿了吗?你不是说最舍不得见芸儿流泪吗?”董贵妃仰着芙蓉面孔,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戚戚落下。
皇上撇过头去不看她,面上有不愿置信的焦痛与失望。
她忽又回头,一双阴狠的眸子直直盯着卫枕:“皇后,你说本宫私通戏子,秽乱后宫,可有真凭实据?就凭本宫心智迷乱时说的几句胡话吗?”
“禀皇上,可还记得长秋殿遇刺一事后,您将一众戏班子下了大狱,其中一男旦,当日在狱中暴毙身亡,还留下了认罪书,指认于本宫行苟且之事。”卫枕与幽兰互视一眼,微微颔首,继续说道:“那男旦名叫李雨,臣妾与他并不相识,他却一口咬定臣妾,实属离奇。于是臣妾派人去了他的家乡详查他的底细,去,把李雨家奴带上来。”
众人视线随即聚焦在了一个年纪老迈的妇人身上。
老妇人一进殿就扑通软跪在了皇上跟前,连磕了几个响头:“老奴给皇上皇后请安。”
“抬起头来说话。”皇上难掩嫌弃之色,紧皱着眉头道。
老妇人腿脚发抖,怯生生抬头,眼睛在整个大殿溜了一圈,停在了董贵妃身上。她眯着眼定睛细瞧了许久,唤道:“芸丫头,你是董家的芸丫头。”
董贵妃蓦地一愣,狠狠瞪着老妇,眼中透露出一种狠戾。
那老妇被吓得不敢吱声。
卫枕走上前去,伸手馋起那老妇,柔声宽慰道:“莫怕,把你知道的一字不差说出来便是。我是皇后,有我在,这里无人敢伤害你。”
“说真话!朕恕你无罪。”皇帝不耐烦道。
那老妇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颤颤巍巍:“老奴是李公子的乳母,老奴只知董李两家世代交好,来往甚密。当年李公子与董家的芸丫头自幼便是相识,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于是……”
“如此说来,董贵妃和这戏子竟是青梅竹马了!”皇帝横了一眼董贵妃,冷笑道:“继续说!”
“于是……两家人商议着定下了媒妁之言。”老妇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聘书,聘书上头写的正是李雨和董芸的姓名,另外还有枚红宝石的扳指,“这红宝石是李家的传家宝,当时李家公子让名匠把其打磨成了一对耳坠子和一枚扳指,作为二人的定情信物。”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从那枚赤金红宝石扳指上又落到了董贵妃的赤金垂心耳坠子上。
真相一目了然。
皇上盛怒之下,抬手将那铁证甩在董贵妃身上:“你还有何辩言?”
“臣妾虽与李雨青梅竹马,有媒妁之言,可那都是臣妾入宫之前的事。臣妾自打进宫服侍皇上,心中便只有皇上再无旁人,臣妾是一心一意爱慕着皇上的啊!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遭五雷轰顶,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董贵妃跪爬着叩首,再次拉住皇上衣襟下摆,举起右手起誓。
“既已断情,董贵妃为何如此珍爱这对赤金垂心耳坠子?还诓骗众人,称它是陪嫁之物,怎知竟是与情郎的定情之物,真是可笑。”顾影“噗嗤”一笑,心想:看我不撕了你这绿茶的嘴脸。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都跟着嘲讽讥笑起来。
卫枕嗔怪地看了一眼顾影,顾影忙敛住笑意,偷偷冲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本宫还以为董贵妃起了什么毒誓呢?倒是像在糊弄孩童。死后之事谁能知晓?以这种没影儿的事来起誓,可见董贵妃并无半点真心。”卫枕声音四平八稳,显然是有备而来。“方才戏台子拾画一折所用的画卷,便是李雨生前所作,而画中女子……大家应该不难看出,就是董贵妃。”
所有声音都沉静下来,殿中人的目光皆凝滞在了那副画上。
的确是董贵妃!
“画中女子已非少女模样,而是挽着云鬓的年轻少妇。”卫枕慢条斯理解释道:“董贵妃方才振振有词,入宫后与李雨再无纠葛,那李雨又是如何,能够如此细致入微地描出董贵妃你这般绰绰风姿?”
众人似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
此时,皇帝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刮过,目光所及之处,令人生畏。
董贵妃一张利嘴巧言善辩:“此画算得上什么铁证?这伶人肖想本宫多年,许是他通过我年轻时的容貌推断所画出来的,也不无可能。又如何证明本宫对他还有私情?”
皇帝疑惑地“嗯”了一声,神色捉摸不定,疑云更重。
“皇上,不妨宣戏班子班主前来,一问便知。”卫枕不以为然清冷一笑。
“宣!”
老班主跟在幽兰身后,急急进殿,径直走到殿中,跪于皇上身前。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班主,之前是本宫连累你们一众枉受牢狱之灾了。”卫枕言语中带了些歉意,“本宫知你与此事无关,此次找你来是有几件事要向你询问,本宫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绝不会再牵连到你头上。”
“是,是,奴才不敢不说。”
“李雨是什么如何进戏班子的?”卫枕温言道。
“回娘娘,二十年前,我们刚好去到广陵搭台子,救下了寻死的李雨,他当时为情所困了无生趣。后来听说我们戏班子每隔五年能进宫献艺,便跟着我们开始学戏。”
看来是贼心不死,早有预谋。
“那这幅画是时候画的?”卫枕睨了一眼皇上,继续问道。
“这幅画……”老班主凑近认真细看,肯定道:“十年前。”
“为何如此笃定?”
“皇上皇后,请细看,这画是有巧思的。”老班主老树干般粗糙的手指放在了画中女子衣襟的地方:“此处署名李雨‘于玄武三十年赠董芸’。”
这一行小字极为隐蔽,若非有心人仔细揣摩,当真十分不易察觉。
“大胆董氏!一对奸夫□□!”
铁证如山放在面前,董贵妃还要如何狡辩?
皇帝气得额上青筋暴起,狠狠一巴掌落在董贵妃的面颊上:“朕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朕!”
董贵妃发髻散乱,嘴角带着血渍,原本凄惨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陷入疯魔的癫狂和凄厉:“是,我是背叛了你。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背叛你吗?她不也一样?卫枕,你既然如此精于算计,你倒是证明给大家看看,你没有私通,你没有过半分不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