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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这人与我有七八分相像 ...

  •   我就知道,哪有什么宝藏在前方等着我,一切都是坑。
      趁着我头昏眼花的功夫,女人已经放开了我的脸,勾而利的爪子,带起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修长的指甲滑过我的眼睑,带出丝丝拉扯般的疼痛。
      好了,雪上加霜,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连伤口都增添了好几道。
      造孽的是“我”,受苦的却是我,人生何其悲苦……
      她忽地变得温柔,小心地拂过我泛黑的指尖:“看看你,连剑鞘都拿不起来……”
      :“那是剑鞘……”望着已成三人重影的她,我模糊地回应着。
      :“既是剑鞘,”我蜷起指腹,从她的掌心挣脱,“又怎会拿不起,放不下。你说是吧,珏灵。”
      :“是我,放不下的一直是我。”她凝视着我的眼,忽有薄红点落在她的眼尾。
      :“三十年不见,你已经把我忘了,而我却无时无刻不记着你,挂着你。”那点红终于滑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中。
      我放下了手,不知该如何作答。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惜,眼前的窗,早就锁死,我只能站在彼端,窥探着虚无的内里。
      她像似要与我说道这三十年的苦楚,薄唇微张,最后竟说不出分毫。可那眉眼欲语还休,早就把她那高高堆累的苦水,泄进了我的眼里。
      她说,我哭;她说,我恨;她说,我爱。
      哭得肝肠寸裂,爱得死去活来。
      不知从哪段腔腹中叹出了口气,我看看出了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我终究不是她要见的人。
      我没能说出,那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我也不能说出这些。
      我在这里,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这些话,不该由我说出。
      不知怎的,与她平视的那一刻,人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联想。
      这几日来,我的思维无法停止奔腾向各个时间的节点。
      我想到了生死离别,我想到了永远贯穿我生命的死亡。
      这被关押的三十年是苦难,是毛糙掌心上的指纹,乱七八糟的,总会莫名的多出几条乱线,指向永远藏于背面的阴影。
      这似乎注定了时间是永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只能平淡地与她对视,然后低下头去,平淡地为她修去长出老茧的指甲。
      她先是抖了抖,但又很快松了对那只手的桎梏。
      女儿家的手指,行走在外,指甲的形状总是要看得精贵些,我想。
      :“你变了许多……”陈年的老甲是不太好修剪的,为了方便,她早早便将左手放进了我怀中。
      我坐一旁的草坪上,吹去了剪子上的碎末:“这几年精修了修手甲的技艺,出去也能勉强算是个美甲师傅。”
      巫医见场面没有失控,已经在我身旁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是了,你的手工活总是同门师兄姐弟中做的最好的。”
      :“你想要留长点,还是短点?”
      她比了个长度,我点头,已是心领神会。
      剪到了大概的位置,我拿出了一把小匕首,不轻不重地在突兀的地方刮着。
      等换了第二只手,我才开口问到:“今后有何打算?”
      问她那些过去三十年的经历,我是不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只能通过其他言语,旁敲侧击着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
      除了小部分的生活常识,我在这个世界的经历是一片空白,我需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过去的我。
      等开了头,这话题就戛然而止了。
      人不问曾经,即是不问将来,我又错误的起了个头。
      :“我是你的剑灵,自然是跟着你。”她端坐的时候,自是一处风景。
      眉眼间的曲折融入了一幅山水画,再将那微微顶着的浓眉分开,弯弯如月牙,眼尾上扬了几分,便是眼前这个衣貌似神女,不染烟火气的剑灵——“珏灵”。
      接过手时,我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仿若镜像,就好像,我在为自己修指甲,对自己说着安慰的话。
      听出了她话中淡淡的讽意,我也听出了她的屈服。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这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多一位剑灵坐镇身边,我可以多一些存活下去的机会。
      前提是,她愿意依附我,帮助我。
      抹掉最后一块突兀,我站起身,向着那剑鞘走去。
      :“珏灵,过来搭把手。”我蹲下身,触上了还在烧着火的剑鞘。
      剑鞘上烧着“熊熊烈火”,刚一碰上,我就被烫得止不住颤抖。
      隐隐约约间,我又闻到了皮肉被炙烤的烟味。
      她倏地闪过身来,打开了我的手,忙着用手,用衣角,用各种方式,打掉那些火焰。
      :“火焰未消,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触碰它。”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她站起身,别开脸:“我只是个剑灵,帮不了你什么。”
      :“你晓得的,”我也偏了偏头,语气中满是无奈,“我失去了很多东西,除了你们,我就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无用的。”她并不吃这一套。
      但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蹲下身,和我一起,将那剑鞘塞入撕裂的空间中。
      :“你故意的。”她稍浅的褐色眸子抬起来瞪了我一眼,又转回到了我勉强还能用的双手上,“是我活该。”
      :“是我之过,与你有何干系?”我犹豫地抬起手,虚虚地拢住了她。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这都是我该受的,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她蹙着眉,身影变得虚幻,人却是没躲开:“将剑拿出来,我要歇息了。”
      :“好。”看来这件事,能圆满地划上句号了。
      哪怕身上还带着伤痛,我仍旧能从万般苦涩中挤出一丝丝愉悦。
      可是这一切,都在我拿出剑后,倏然崩塌。
      眼前的她发出不似人的一声长鸣,直接来了个横刀夺爱,将那把重剑扔在了地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已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事情的起起落落在我脑海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她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了眉目。
      但我不敢托大,现实总是一切反转再反转,我怎么能确定我思考得出的答案就是对的,毕竟我的脑容量摆在那儿,再加上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
      只见珏灵压抑的喉咙里弹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吠,然后我就看着她,腰背弓起,双手着地,双膝弯曲,向一柄巨剑连声咆哮。
      我甚至能看到她就这么用人类的四肢在那柄剑周围,来回跃起,以不同的角度和极快的速度,来威吓重剑,活灵活现地展示了兽类的灵敏。
      ?
      我确定我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呆滞和疑惑的混合体。
      因为我看到我刚认识的剑灵,用着类人的躯体,像一只野兽一样,用着最谨慎、最压抑的动作,来表达了对我相伴数日的大宝剑的排斥和警惕。
      所以,是出问题了……
      :失心疯?!”
      巫医那小伙子怕是没见过这么掉san的场面,闪成了一道银色的闪电,飞快地躲到我身后,用我做人肉盾牌挡着。
      小伙子,我知道你很惊讶,但你先别惊讶,因为盾牌本人也不清楚。
      :“退后!”我下令道。
      我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珏灵,你也过来!”我打算相信自己一回。
      我看见她那发黄厚硬的指甲染着泥屑,过长的衣摆拖着尘土,只是犹豫了一瞬,而后嗬哧嗬哧地向我这边倒退。
      在阳光中,飞散的浮尘中,我注意到了磨损的一切,包括她那氧化发黄的衣服,和不正常翘起的鞋尖。
      明明是分外诡异且狼狈的画面,可我却不由自主地瞄到那些,就像先前那个不安的她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是莫名奇妙……
      我先前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是,我只顾着讨好她,并没有在意这些。
      :“怎么了?”人到了关键时刻,无用时,总是说着一些疑问句来表示自己的参与感。
      很显然,我总是在提出问题,而不是主动是解决问题。
      我试图剖析自己的内心,去试图了解自己的对与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皆是局中人,不清不楚,无理无据。
      :“你之剑已失,那不是我的容身之处。”
      :“假的吗?”我在心中思量。
      :“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出个道理?”她直起身,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插进了我两之间。
      此话说得唯心,那便说来,那剑不是假物,那何物为假?
      原是假之物,在我。
      改头换面的人是我,假的也是我。
      所以假假真真,连无灵识的剑也不肯认我。
      :“它不肯认我。”我就说为何连日感应,我却不能与那剑产生丝丝缕缕的联系。
      先前作战时,那某刻迸现的剑人合一,已然成了笑话。
      :“那可有其他问题?”
      剑,可用就行,都是从文明时代过来的人了,不能要求太多。
      况且,我也不需要得到一柄剑的认同。
      我偏头看她,却见她神色复杂,拧眉蹙唇。
      最终她摇了摇头:“失联了三十年,我也不甚清楚,你平日里,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着,她投来一个眼神,估计是惦念着有旁人在场,不好再说什么。
      我点头示意,大步迈前,将散着微弱红光的巨剑,关入了一旁的空间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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