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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是病,是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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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染蓝,不知哪里透出的橘黄色阳光又细又软,自云后飘然落地,明暗交替,随着风的呼吸,隐又复现。
泥地上挺立的尖草中零零散散落了几朵小花。
瑶音不知道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点着地上小花,侧头和阿岁说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让余陌心情也愉快起来。
“余大夫,”瑶音缓声说道,“我想起还有事要做,不妨余大夫先行一步?”
余陌却是提出同行,瑶音欣然接受。
“冬子,这次的糯米粉多要半斤,辛苦了。”瑶音说的事就是叫人帮带糯米粉。
叫冬子的男人接过铜钱,“还是西市柳家?”
瑶音“嗯”一声回应,回头看向余陌,说道:“余大夫没尝过冰玉糯圆吧,过段时间我做了给余大夫送去,别家可吃不到的。”说完掩嘴轻笑。
冬子也应和着:“瑶音姑娘的糯圆是真的难得,怕是宫里头也比不上。”
天子城的人们总乐意和宫里有点关系,遇到些好的,也总爱和宫里比较,这样好像真的接触了天子的生活。这是极高的评价。
阿岁用肩膀撞冬子,笑道:“你还见过宫里的东西?啊?”
“你就乐吧,你吃最多。”冬子也撞回去。
一会的功夫,屋里跑出来个圆滚滚的虎头帽小孩。跑得歪歪扭扭扑进瑶音怀里,把肉嘟嘟的脸露出来,“花!”因着这样的发音笑容特别灿烂,沾着黑泥的小手抓着一把带花的嫩草。
瑶音看上去十分惊喜,把孩子搂在怀里,“好久不见小宝啊。”
小宝一直咯咯笑,赖在瑶音怀里不肯出来,冬子好说歹说才把自家儿子抱出来。
听瑶音说,这片离杂巷更远些的房屋多是仓库,安京寸土寸金,就是这里的空地没人用,那些大营生就选这库存,像冬子就是管理仓库的,“和我们不一样。”瑶音如此强调。
即便她这么说,她和这些“邻居“关系也是肉眼可见的融洽,余陌反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强调了。
回去的路上,余陌问起瑶音和阿岁的关系,“因为季小姐说两位并不一起住,而在我看来二位其实十分亲近,是亲戚吗?”
“很可惜不是呢。”瑶音先回答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把阿岁当弟弟看的,虽然只认识了大半年。”
阿岁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瑶音姐对我很重要,没有瑶音姐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刚说完阿岁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夸张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样啊……”余陌若有所思。
瑶音的院子较上次余陌来时更漂亮了。菜地里青翠一片,花架上专属于花的嫩色彼此映衬,开的合的各占一半,勾来三两蝶五六蜂,令人心旷神怡。
余陌没有急着照例检查,而是询问瑶音是否要让阿岁知道病情。
这让瑶音露出迷惑的神色,“有什么关系吗?”
“不,你同意就好。”
不知怎的,阿岁紧张地看着瑶音。
“没事的,得病来一直是阿岁在我身边。”瑶音安抚地摸了摸阿岁的手。
余陌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一本青皮书来。
“瑶音姑娘,你这不是病,是毒啊。”
很轻的一句话,似有万钧重。瑶音紧抿着唇抬起头,眼里逐渐泛起湿润,细细长长的眉毛恰如其分地皱起。她显然早就知道,勉强维持着苦涩的笑。
余陌翻开那本书,将书角折起的几页一一指给瑶音看,“……这几样混合起来的症状大概就是这样,还有最关键的,”书页停在最后,余陌递去给瑶音示意她仔细看,“掖丽草,毒药长期作用的根源。”
开始瑶音和阿岁一样吃惊于竟是几种毒草的混合,当她把“掖丽草"的那页看完时,整张脸都苍白了。
余陌解释道:“其他的诊治都不难,就是掖丽草,不去除它,它就会阻止药物发挥作用,达不到救治的效果。但掖丽草我也没见过,毕竟是桂岳特有。”余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能说说是怎么中的毒吗?还有,现在的缓解药是哪里来的?”
阿岁瞪大眼看向瑶音,看来是毫不知情。
瑶音别了一下碎发,抿着唇,好一会才幽幽开口:“我是个低贱的人。”
余陌停下了动作,静静听着。
“之前……是当奴婢的,小姐待我很好。后来小姐嫁了人,待我情意更甚,我很感激小姐。谁知人心险恶,后宅斗争还是烧到跟前。阴差阳错,我替小姐受了这毒。”
阿岁目不转睛盯着瑶音,好似这样就能通过她的语言看到当年的她。
“小姐心善,也是为我遍寻良医。她除了我的奴籍,怕我再受牵连而将我送离。即便已恩重如此,小姐还是月月遣人送药来,那是那么多药中效果最好的一种。”
“药是暂时的,不能根治,最多是让我过几天正常日子。”
因为说了太多话,瑶音咳了起来,阿岁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她停了及时递上水,这样的动作阿岁不知做过千遍百遍了。
余陌敛目,每次这样的场景他总不愿去看,他会不受抑制地想,如果没有这个病他们会怎样。
“那,桂岳这个地方你有印象吗?”
桂岳处南,地极偏,与外界少有往来,本地草木更不会千里迢迢来到安京。所以余陌实在没有把握。
瑶音却是没什么犹豫就说出来了:“桂岳是小姐的外婆家。”
“那下毒之人……”
“后院里,有小姐的表亲。”瑶音笑得有些凄惨。
余陌皱眉思索。
瑶音直视余陌,眼里隐忍着悲痛。
余陌见状露出个安慰的笑,“瑶音姑娘,我是大夫,相信我好吗?”
“……能救吗?”声音低低的。失望了太多次就不愿再次失望,但又想试试希望。
“难,但能。”
瑶音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晶莹无声,她笑了笑,道:“有劳余大夫了。”
余陌还以一笑。
阿岁从头至尾都不说话,看表情就像要哭了,怕也是难受却不能言,只是虚握着瑶音的手,像用力了就会化掉。
“我能做些什么?”阿岁轻声问道。他对前面的对话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有狠毒之人下毒,就是因为这个,瑶音姐才出门都是难事,买不了漂漂亮亮的彩衣绸缎,去不了心心念念的江南小楼,没有办法好好寻觅良人度余生,全部都是下毒的那个人的错。
什么桂岳,什么掖丽草,什么卑贱之人,瑶音姐本就不该这样。
阿岁眼中越来越黯淡。
余陌长叹一口气,把阿岁从无止境的想法中带离。
“瑶音姑娘状态能这样好,阿岁你已经做的很到位了,后面就像以前一样照顾吧。现在回暖了,可以的话多费心带瑶音姑娘出门吧。”余陌嘱咐道,微微颔首。
“解药……”阿岁不甘心问道。
余陌回答:“解药我去找。”
阿岁还要再说什么,余陌并没有给他机会。
“掖丽草的解药是檬草,也是桂岳特有。我先去问问药店,如果没有我就写信给我的南方友人寄送过来。如果这样会比较久,要静心等待。”安慰道,“终归是有办法的。阿岁要好好守在瑶音姑娘身边。”
阿岁:“好……”
水雾袅袅升起,瑶音冲泡茶水的声响缓解了沉重的气氛。她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动作轻缓,像是拨奏一曲小调。
“这是好事,怪我,居然就这么落下泪来,分明是喜极而泣,却搞成这副模样。”话罢,轻巧地转了话题,“早先听闻余大夫与季爷交好?”
“交好倒是余某高攀了,不过确是认识。”余陌回答得小心。
先前季云舒说的要配合只不过是让余陌不躲避,倒是真的没让余陌做些什么。几天下来,还不算相熟,但余陌也摸清了季云舒的态度:希望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实在为季云舒的纠缠而烦恼的样子,仅仅因为礼貌才与其交谈。就好像……这段关系如何发展是掌握在余陌手上。
“不知道瑶音姑娘问起季小姐是有什么事?”
瑶音露出微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有一位小公子让我有些为难,最近已有几日不见。听阿岁说是季爷帮忙提醒了一番,想着说道个谢。但我与季爷无甚交情,贸然前去恐会唐突,想让余大夫带个话。“
余陌思索一番,说:“要是是季小姐,阿岁该更熟悉才是。”
“不一样的,还是请余大夫帮帮忙。”瑶音强硬地说。
看向阿岁,阿岁避开了余陌的目光。
“知道了,我会代为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