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操旧业【虫族】》故月湮江城

11、回丝

　　祁邺撇下雌虫走进书房，联通了祁家主宅，开门见山道：“为何要作如此重罚？”

　　“为何？”那边祈镹还在工作，气势肆意张狂，“第七军团中有多少军虫能捱过S级疼痛？”

　　祁邺冷漠道：“这不是你擅用私刑的理由。”

　　“这样的雌虫，若非另有图谋，怎会甘心做你的雌侍，卑躬屈膝服侍你？我只是在提醒你祁邺。”祁镹眼神在祁邺颈侧略作停留，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抱肘道：“你应该防其不轨之心，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质问你的雄父。别忘了今日陛下的告诫！”

　　祁邺面无表情道：“祁镹，我不想听你狡辩。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祁邺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祈镹很是恼火，他们关系向来不好，祁邺对他除了无视就是敌意，思及此祁镹身体往后靠，爪指不断摩挲着扳指，那是祁镹发怒的征兆。

　　“怎么？老子还管不了你？有下一次又怎样，嗯？你还要弄死我吗？”

　　祁邺冷笑了一声。

　　祁镹的唇很薄，那是世虫口中的无情相，正要开口继续输出却突然哑火。

　　“……小睿，你洗完了？”

　　洛睿正在系浴袍带子，打成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修长的脖颈淌着水雾，黑色的长发沾着水汽垂下，发梢水珠晶莹，热气熏得嘴唇鲜红，紫眸高贵优雅，他嗯了一声。

　　祈镹立刻放软了语气，搂了雌虫的腰来坐，紧张道：“小睿，我刚刚说的话，你不要多心。”

　　“不会。”洛睿语气温和，祁镹却愈加殷勤，道：“我来帮你擦头。”

　　洛睿轻轻道了声好，然后对祁邺道：“邺儿，你雄父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希恩背后是帕特里克家族。今日是长老们执意要去试探希恩，他们确实做得过了。”

　　祁邺道：“雌父，岂止是过了？”

　　祁镹训斥道：“对雌父态度端正一点！唔！”

　　洛睿捂着祁镹的嘴不让他说话，道：“我永久授予你最新纳米核心治疗仪的权限，作为补偿。”

　　祁邺依旧不买账：“哪怕用纳米核心治疗仪治疗曼珠沙华，疼痛也绝非常虫所能忍受。”

　　祁镹又被拱起了火，他冷笑两声，话到嘴边成了赤裸裸的嘲讽：“拿到了纳米核心治疗仪权限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为了一条外姓的雌虫来忤逆不孝，祁邺，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一条雌虫不值，一条雌虫的命怎抵得上帝国的顶级医疗技术？

　　洛睿打断祁镹：“好了，别添乱了。”

　　雄子来势汹汹，一旁的雄虫居然一脸委屈，扭头生闷气，洛睿揉着眉心，对祁邺道：“邺儿，我保证以后你雄父不会擅自对希恩动爪。长老会那边我也会让你雄父尽量去斡旋。你既已与他结缔，可辅助他度过这次。”

　　祁镹冷哼道：“谁要跟那群老僵尸斡旋！”

　　祁邺道：“雌父，谢谢。”

　　投影结束后不久，权限授予抵达祁邺光脑，这是军部最新最顶尖的纳米治疗仪，能够开辟独立空间进行治疗，千倍率加速伤口愈合，无任何副作用和多余不适感。无论何种严重的伤势，只要组织未完全坏死，皆可在一夜间复原。

　　洛家拥有帝国最顶尖医学研究院和医疗资源，纳米核心治疗仪因刚研发成功作为家族机密并未量产，黎光回来后便为祁邺配备了。

　　但一想到是曼珠沙华，祁邺还是皱了眉，曼珠沙华的特殊之处在于孢子并不溶于肌体，若不将孢子全部清除，便会导致大片血肉坏死！

　　唯一的清创方法是：让曼珠沙华逆向回复，重新成为纳米大小的孢子，再用仪器抽出。

　　但这一过程的疼痛不啻于让曼珠沙华开花时的疼痛，成千上万的细丝再次穿破脆弱至极的肌体，群魔乱舞，搅拌得血肉模糊。

　　黄泉之路不可逆转，唯有疼痛能阻碍亡灵回头。

　　绝大部分被施行了曼珠沙华的虫子，最后都因难以忍受疼痛选择自尽。

　　祁邺走出书房，雌虫还跪在原地，背脊坚硬挺直，眼睛却晶亮，如同烟灰色的水晶，纯净，专注，热忱，浓缩了欲念和爱意。

　　祁邺的脸色沉重，雌虫似乎看透了，苍白的脸微微一笑：“您抱抱我，我什么都可以忍下去。”

　　祁邺站在内室：“过来。”

　　希恩嗯了一声，起身一步步朝雄虫走去，在可亲近的范围停下脚步，被雄虫伸爪遮住了眼睛。

　　黑暗中，微凉又柔软的指尖落在他双眼上，很轻很轻，如同血腥又黑暗的地狱中，随着微风摇曳生姿的星澜花，在云端之巅如此圣洁美好，抛撒下淡淡的幽蓝光辉，能治愈他的遍体鳞伤。

　　“雄主……”

　　祁邺能感受到雌虫突然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雌虫仰着头，如一只绝望的孤鹤，被他抓住翅膀吊着空中，浑身肌肉不受控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喘息声才大了起来，夹杂着杂音，听起来嘶哑无比，雌虫的喉咙像被熏坏了的烟囱。

　　“呜……”雌虫疼得厉害，他从未那么痛过，也没有这么狼狈过，在星澜花海里疼得翻滚挣扎。

　　滚烫的汗滴在祁邺颈侧，如同一滴铁水灼出了伤口，以至于雌虫红着眼咬他侧颈时，他都一时纵容。雌虫连牙齿都是烫的，灼烧的唇吸吮着滴落的血珠，粗糙的舌面不断在伤口舔舐，将每一寸皮肉磨得通红。

　　一口血入口，希恩就仿佛得到了救赎，仿佛痛苦离他远去，从万丈深渊飘飘然踏入了乌托邦。

　　侧脸一凉，是雄虫的爪，他讨好地蹭了蹭，再伸出舌头小口小口舔雄虫侧颈，但雄虫像是没有痛觉般，眼神平静看着他，毫无波澜。

　　希恩受不了，一口又啃了上去……

　　有了雄虫的安抚，疼痛大大减轻，希恩清醒了不少，却更加痴了，他对祁邺道：“雄主，我想吻你。”

　　祁邺一怔，还没说话便被雌虫吻了上去。祁邺眼睫微动，掐住雌虫的双腮，把雌虫扯开。

　　尽管浅尝辄止，但希恩如饮醴泉，尝到了这世间最纯净的甘露，沉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他舔着自己的唇，眼睛晶莹透亮。

　　祁邺面沉如水。

　　刚刚的锐痛仅仅是个试探，孢子回丝才刚要开始，雌虫的笑仅维持了十几秒便消弭了，他跪倒在地，冷汗涔涔，一口牙几乎咬碎。

　　祁邺冷眼旁观。

　　此后的三分钟，希恩毕生都记得。后来午夜梦回，也会骤然惊醒。他就像堕入了十八重地狱里，把酷刑通通经历了个遍。他像是被剥光衣服在沸腾翻滚的热油里反复翻炸，后背仿佛被石磨一圈一圈碾压，一刀一刀凌迟，永无止境，磨得血肉模糊，呼吸间都是血腥味。

　　皮肤如烧红的赤铁，灼热至极，将血肉包裹着理智焚烧殆尽。

　　他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之近，又非第一次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短短一分钟那么漫长，以至于希恩几度昏厥，又几度痛醒，无穷无尽，就像在石臼里反复被舂打。

　　“长记性了吗？”

　　祁邺的声音如同遥远的天籁，在生死之间弥漫在他耳畔，希恩的眼睛已无法聚焦，他说不出话，竭尽全力以微乎其微的力道点了头。

　　雄虫触碰他身体那一刻，浑身都疼痛仿佛在那一刻泯灭。希恩怀疑他已经死了，才会荣登天堂。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他在濒临死亡的绝地里得到了星澜花，他用血污肮脏的爪捧着它，用污秽皲裂的嘴亲吻它的幽蓝星辉。

　　冰冷的星辉润物无声，洗净铅华，也濯净了他的灵魂。

　　“星澜花……”

　　希恩意识混乱，轻声喃道，随即被扣住了后脑勺，强力托了起来，熟悉又微凉的气息由嘴唇到达心脏，再顺着血液抵到每一个细胞和神经末梢，让他怔忪，昏昏然不知所以。

　　祁邺抱起已经完全脱力躺在地上的雌侍，治疗还在进行中，他抹去了雌虫无意识间流下的眼泪，低声说：“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呜……”雌虫抱紧了他，泪腺失控，眼泪越流越凶，压抑的抽气声不绝于耳，他屈服于不堪忍受的疼痛，无意识反复道，“我错了……不敢了…”

　　想要驯服一只恶狼，所需的并不是一根鞭子，而是以血为引，用温柔让他臣服。

　　“饶了我，雄主，好痛呜……”

　　真是可怜呐。

　　那是众生在痛苦下翻滚告饶、痛哭流涕的样子，祁邺看过千万次，在他结束那些受难者生命的前一刻，那是他所剩无多的怜悯。可滚烫的血溅在脸上，他感觉不到一丝热度。

　　他的心是冷的。

　　祁邺把雌虫放在沙发上趴着，拨开雌虫长长的银发，他用了上千个日子的时间和上万个俘虏的生命来验证，他没有不忍这种情绪，无法与世界共鸣。

　　“别说话，”祁邺觉得吵，便打算剥夺雌虫说话的权利，“过后给你奖励。”

　　雌虫垂头咬着小臂，再不发一言，偶尔有一声压抑不住的闷闷呜咽，这时祁邺会摸摸雌虫的后脑，指尖缠绕着有韧性的银发。

　　然后雌虫匍匐着想抱他的腰，似乎想要更多安抚，祁邺没有阻止也没有给予便利，静静看着雌虫将脸埋进他的腹部。

　　曼珠沙华终于收丝完毕，治疗仪加速肌理修复后抽取孢子，雌虫痒得不断躁动，伸爪想挠，又被雄虫捏住爪腕阻挠。

　　“不许。”

　　雌虫缩回爪子，满脸泪痕，眼圈通红地仰头看他，祁邺的指尖落在雌虫加速愈合的背上，游离了片刻，雌虫的皮肤绷紧了不断地颤，银色的睫毛簌簌地抖，却一声不吭。

　　连副军团长洛恪都做不到的忍耐力。

　　祁邺觉得有趣。

　　不知何时，雌虫已挂在了他身上，因筋疲力竭而陷入昏睡，呼吸不均，可见在睡眠中都强烈不适。祁邺低眸观察着这只强大又乖顺的虫子，突然改变了想法。

　　只把他当回刺帕特里克的剑，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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