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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成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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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补课打破了胡谣和杨珩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计划,补课教室格外安静,只有暖气片的嗡鸣与翻动试卷的沙沙声。
明天就是出联考成绩的时候了。
补课最后一天的清晨,教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苦与熬夜后的困倦。数学老师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正用三角函数公式切割着晨光。胡谣将手机藏在《数学二轮复习》翻开的夹页中,指腹下的屏幕随着时间跳转到九点整而亮起页面终于跳转时,视网膜最先捕捉到色彩科目那栏的“95.5”,这个数字在晨光中灼烧着她的视线。总分261.8分赫然在目,正常发挥,胡谣猛地捂住嘴。——省教育考试院的公众号准时更新了查询入口。
她的食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微微发抖的指尖第三次输错了准考证号。
课桌下的手机镜头微微晃动,截屏的成绩单给杨珩发消息,手指自作主张地连敲了三个感叹号:我261.8!!!你查了吗?
前桌同学突然回头借橡皮,胡谣手忙脚乱地合上《数学二轮复习》,膝盖撞到桌腿发出闷响。数学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正襟危坐,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一切。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将黑板上的三角函数公式照得闪闪发亮。
下课铃的余韵还在走廊回荡,胡谣已经冲出教室。在转角处,她迎面撞进那个带着洗衣液气息的怀抱。杨珩举着手机,263.3分的成绩单在晨光中泛着光泽。他向来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漾着细碎的波光,现在嘴角上扬。
“给董晨阳打电话?”杨珩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通话界面跳出董晨阳的号码,备注名不知何时改成了“玫红刺头”。
电话接通的瞬间,背景音像打翻的调色盘般嘈杂。“你们肯定猜不到!“董晨阳的嗓音穿透杂音,尾音炸开小火星,“293.2!”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似乎有人撞翻了画架,“刚接到招生办电话,我是省状元!”
胡谣和杨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话筒喊道:“恭喜省状元!”声浪震得走廊窗玻璃嗡嗡颤动。电话那头传来陶文模糊的嚷嚷,背景里还有此起彼伏的“董哥牛逼”——显然那家伙正在北京的画室里接受众人朝拜。
杨珩突然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他和胡谣。阳光穿过廊柱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胡谣主动踮脚凑近镜头,而杨珩的手自然地环住她肩膀。
“下午我回去,晚上七点,省城老地方火锅店。”董晨阳在挂断前宣布,“陶文说要开他珍藏的波尔多——虽然我觉得配火锅挺浪费的。”
合上手机,杨珩的指尖无意间蹭过胡谣耳后的碎发。这个微小触碰让两人同时怔住,随即相视而笑。远处教学楼顶的积雪正在融化,水滴坠落的声音清脆如琴键,仿佛在演奏他们未来画卷的第一乐章。
下午出站口的电子屏泛着冷光,北京南站抵达的G152次列车到站,陶文和董晨阳此刻应该正穿过闸机,带着北方的寒气奔赴约定。
傍晚六点的省城高铁站,玻璃穹顶外的暮色被积雪映成淡紫色。胡谣和杨珩踩着新落的薄雪疾行,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交织。
杨珩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锁屏亮起陶文发来的定位消息:“老地方,包厢已经订好了,速来!”后面跟着三个熊熊燃烧的火焰表情,末尾还附了张火锅沸腾的特写照片,红油汤底上浮着满满的花椒。
胡谣凑近屏幕时,围巾上的雪粒落在杨珩手背,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陶文这语气,”她噗嗤笑出声,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了省状元呢。”
包厢门被推开的刹那,翻滚的麻辣香气混着水蒸气扑面而来,在镜片上凝成白雾。董晨阳立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玫红色头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黑色羽绒服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颜料,“对,就是色彩卷第三题那幅...”他侧身时,胡谣看见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北京画室”的来电记录。
陶文正跟软木塞较劲,开瓶器在他手里像把不听话的刮刀。“来得正好!”他额头沁出细汗,举起那瓶1982年的波尔多,“这玩意儿比素描难搞多了!”瓶身标签上还沾着雪水,显然是他从家里珍藏里偷拿的。
“轻点!”胡谣箭步上前,从他手里救下摇摇欲坠的酒瓶。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这可是庆祝省状元的酒,”她故意板着脸,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杨珩默默接过酒瓶,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转动,软木塞发出“啵”的轻响。他倒酒的动作娴熟得不像第一次,深红酒液在杯壁挂出优雅的弧线。
红酒在高脚杯中摇曳,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将董晨阳的玫红色发尾染得更艳。陶文率先举杯,杯沿沾着他紧张时咬出的齿痕:“敬我们的省状元!”四只玻璃杯相撞的脆响惊动了窗外的雪,董晨阳耳尖那抹红迅速蔓延到脖颈,与他张扬的发色形成奇妙的渐变。
“接下来怎么打算?”杨珩用长筷夹起涮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在香油蒜泥里滚了圈才放进胡谣碗里。动作熟稔得仿佛过去6个月,他们不是在画室里苦战,而是在火锅店打工。
董晨阳晃着酒杯,杯底沉淀的果渣画出微小漩涡:“后天就回北京准备校考复试。”他目光扫过陶文攥紧的餐巾,突然勾起嘴角,“某人非要跟我一起走,等过年再回来。”尾音故意拖长,满意地看着陶文被红酒呛得咳嗽。
“谁、谁说的!”陶文手忙脚乱地擦拭溅到素描本上的酒渍,纸页间露出半张央美艺术管理的校考准考证,“我是去监督你别得意忘形!”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火锅沸腾的咕嘟声吞没。
火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四人的面容。
酒过三巡,陶文的脸颊已染上晚霞般的酡红。他举着筷子敲击青花瓷碗,即兴创作的荒腔走板小调里夹杂着“央美”“状元”之类的字眼。董晨阳伸手夺他的酒杯,却被他突然勾住脖颈。陶文温热的呼吸带着红酒的醇香:“咱们四个...”他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以后每年除夕都要这样聚!”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董晨阳的玫红色发尾,像攥着团不肯熄灭的火。
窗外雪势渐猛,簌簌的落雪声与火锅沸腾的咕嘟声交织。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将城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胡谣靠在杨珩肩头,他毛衣袖口残留的松节油气息混着红酒的芬芳,让她想起联考前夕画室通明的灯火。对面两人闹腾的身影倒映在铜锅锃亮的表面上,随着汤面微微晃动。
在这氤氲的热气里,未来忽然纤毫毕现——
董晨阳会在央美最高的那栋红楼里,继续用他张扬的色彩颠覆传统;陶文会抱着厚厚的艺术管理教材,穿过海棠花开的校园去画室逮人;而她和杨珩,将会在同一所大学里,学设计,学服装设计。
“干杯!”
四个酒杯再次相碰,杯壁倒映着年轻人明亮的眼眸。陶文杯里的红酒泼洒出来,在白色桌布上洇开一朵红梅般的痕迹。董晨阳笑着骂他浪费,却把自己那杯匀给他半盏。胡谣的指尖在杯沿划过,与杨珩的指纹重叠。这一刻,所有的期待、忐忑与誓言,都随着窗外的飞雪,无声地落进时间的河流里。
红酒的后劲像迟来的潮水,渐渐漫上胡谣的神经末梢。她托着腮,眼前红油锅底翻腾的辣椒渐渐模糊。
陶文的声音忽远忽近:“这酒...比那天的彩色鸡尾酒带劲多了!”他大着舌头说完,整个人像融化的蜡像般歪倒在董晨阳身上,指尖拨弄着那枚银色耳钉的动作,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宝物。
“别闹...”董晨阳的呵斥声卡在喉咙里,陶文突然凑上来的唇带着红酒的温热,轻轻擦过他耳钉冰凉的金属表面,伸出舌头含住耳蜗的那枚细小的耳钉。这个的触碰让董晨阳立刻僵住,陶文的睫毛扫过董晨阳颈侧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董晨阳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他一把扣住陶文的手腕,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手腕:“你醉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我才没——”陶文抗议的话尾化作一声呢喃,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了董晨阳肩上。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对方颈窝,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片颤动的阴影。
董晨阳叹了口气,单手架起陶文的动作熟练得像是排练过千百回。他摸出手机时,胡谣注意到他锁屏是陶文在酒吧的灯光下打鼓的照片:“王叔,麻烦到门口接一下。”挂断后他无奈地晃了晃手机,屏保照片上陶文笑容灿烂得不像话,“我先送他回去,这小子明天醒来肯定...”
话未说完,陶文突然在梦中咕哝了句“北京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董晨阳的衣角。包厢暖黄的灯光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
胡谣和杨珩目送他们离开时,窗外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董晨阳的背影在雪地里格外挺拔,陶文银灰色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压着玫红色的长发,远远望去像雪中一簇不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