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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科学不可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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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浴室从门缝里施舍了些光线,但转眼就被黑暗吞噬干净。
  哗哗的水声逐渐停止,任意随意地穿了一件白色T恤,套着的宽松长睡裤上印满了卡通小青蛙。他用毛巾揉搓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从氤氲的浴室里裹挟着些许雾气走出,穿过餐厅,顺手从大理石长餐桌上端起醒好的红酒,慵懒地走向落地窗。
  这个小区的楼房尽管是别墅和商品房各占一半,但是普遍很高。先不说为什么会有十多层高的独栋别墅,单是六十二层的商品房就已经不合理了——好好一个大南方,地势平坦得没话可说,建个比镇政府还高的“通天柱”也不知道要干嘛。
  再加上小区坐落在还未开发的老城区,周边的建筑大多是只有三四层的老破木房子或者是戳一根柱子能塌一片的那种危楼。
  相比下来这个小区简直是艳压群芳的显眼包!
  任意将酒杯轻放在竹条制地藤桌上,抬眼看向远方,周边的木房子在他眼里像是一个个小小的乐高积木,一抬手似乎还能扯下几块。
  他喜欢这种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摇晃的红酒早就已经醒过头了,无法再品出曾经的美味,就像倒映在杯壁上的那几位穿着青春稚嫩,互相勾肩搭背,竖着大拇指,面部却被恶意扭曲的合照一般。
  任意瞥向安静的待在木质相框里的照片,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人用黑笔写下“致任意”三字。
  字迹工工整整的,却有些违和感——每一个字的笔锋都异常凌厉,但是拐角圆滑过头了,尤其是中间的“日”字,像极了缩小版的太阳,整体看却是娟秀柔和的。
  怪异到让任意觉得这是两个人争着抢着写下的结果。
  任意对这字没什么好感,对字的主人倒是有点记忆:大四才转来的新生,不爱讲话,眼神也总是空洞洞的。几周下来,看到他,眼里全是别人的影子,就好像没有独立思维,只会模仿的机器人。
  因为这件事自己还和他闹了不小的矛盾,但都是自己单方面被气,那个家伙跟个木头一样,水火不进,只会望着天空发呆。
  任意倒进一旁的摇摇椅里,不算温柔的掐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重新扭头看向窗外——
  这个小区的房子真的算不上好。虽然人家建在市政府边上,但是周边的木房子里住的全都是顽固不化的大爷大妈,负责人下来调节又不听,老以为是贪官污吏来抢自己的私有财产,还喜欢隔三差五地往这个小区的楼顶跑,整一哭二闹三上吊(划掉)
  嗯……准确来讲是整一哭二闹三跳楼那套,美其名曰“吹风”。
  之前,物管人员还会把通往天台的大铁门锁上,但是第二天就被撬开了,次数多了,也就无趣了。
  那群花甲古稀的老人索性合力把门都给抬了,冷风倒灌进楼道里,除了去天台会受到一些阻力以外,还真挑不出第二个缺点了。
  物业公司被逼无奈接连换了好几家,对此是一点对策都没有,现在就更别提了!
  一句话:烂摊子一个,谁接谁倒霉!
  负责人也很无奈,只能将原定的“南城改造计划”迁到北城实施。相应的原本小区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炒上天的房价,跌至谷底。
  这都算好的,上面有人觉得可惜,就重新规划了这片地区。
  刚开始是一切正常,一到拆动那些木房子就怪事频出:勘测的时候发现老房子里已经近五十年没有活人居住了,明明前几天还将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群老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像拆迁队来推房子的时候,那能给水泥戳出个洞的钻头,连个房梁都压不断;又或是今天推平的房子,到了第二天就恢复原样了……
  此后这片地区不再有人往来,就连秋季被大风卷落的枫叶都不愿光顾,小心翼翼地避开跑去其他地方了,即使有迷路被吹进的树叶也会如同凭空消失一般从未来过。
  任意搬进来的比较晚,没能真正见到那种场面,只是听小区里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晃悠还有点神神叨叨的老大爷说的。
  科学可没告诉他世界上会发生这么离异的事。
  不过有一点能确定——通往天台的口上只留下一个门框和那突出的两个关节,至于什么“门”是真没了。
  说实话能来租这边的房子,任意或多或少是有点冲动和后悔的,这都要归功于他的指导老师——曹老。
  想想年近古稀的老人,弓着身子,慈爱的看着你,一会鼓励的拍拍肩膀,一会又抚摸着你的手,时不时扭过头去咳嗽两声,苦口婆心的诉说着什么“这个项目非你不可”,什么“你是历年来带过最优秀的,不用我过多操心”……
  说白了就是组织经费不足,顾不上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孩子,但又不想舍弃你们这些免费劳动力,只能美其名曰选几个放养,你便是其中之一。
  奈何大多数学生都沉浸在被表扬的喜悦中,深层的含义是直接省略的,这样的话术曹老屡试不爽。
  可惜任意不是其中之一。
  再不济,拉过学生的手,轻轻拍打,加上认可的坚定的语气,那种祖父滤镜是没有学生会拒绝的。
  可惜任意也不是其中之一。
  在任意看来曹老的话可以缩减成一句话:加入我那你算是踩到大坑了!
  但他还是加入了,为了满足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只是曹老不知道罢了。
  任意原本游离在外的思绪在想到血茧时骤然收回。他直起身,几步来到窗边的书桌旁坐下,翻出自己的黑皮本摆在桌上,沉色看向空中高悬着的血茧。
  前者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疑点颇多,可信度不高,而这个大家伙可是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玩意。
  这都要归功于他为数不多的优点——好奇心重!
  早在一年半以前,还只是披在太阳上的一层薄纱,老实的跟着太阳东升西落。
  那段时间傍晚都是火烧云,在朋友圈里也是火了好一阵子的美图。后来那些长得像云一样的东西越裹越厚,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要不是当时有人提醒了一句“这太阳怎么雾蒙蒙的”,勾起任意的好奇心,他也不会不听导师劝,毅然决然地加入研究小组,更不会被发派到这么诡异的地方来。
  任意的黑皮本上前几页都是无关痛痒的牢骚,诸如“两两一组的活动,曹老却让他一个人一组”,“人家的课题进步神速,而自己的岿然不动”等等。
  牢骚归牢骚,后面还是老老实实的记上观测数据。只是不那么客观就是了,倒像是浓缩版日记:
  壹拾贰月零贰拾日  天气:晴
  太阳午夜零点才在西边落地,然后没过一个小时又从东边升起了。通体的颜色跟个煮熟的蛋黄那般,挂在天上一点也不亮堂。
  壹拾贰月贰拾伍日  天气:未知
  太阳移动的越来越迟缓了,好像有东西在后面拽着,不让他走。
  壹月零壹日  天气:未知
  太阳已经近一周没动过了,而且上面好像还有什么杂质挂着,不会是太阳黑子开始活动了?
  壹月壹拾壹日
  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茧顶替了太阳位置,固定在天空的左上角,而原先的太阳不见了!
  ……
  “零壹拾月贰拾肆日”任意看了眼书桌上的电子时间表,写下几个字。
  窗外的血色趁他动笔之际悄然溢进房间,把所见之处都铺满了血红,再加上任意的夜间视力惊人,压根没有开灯的必要。
  这让房间看上去更加渗人了。
  任意对这些异象习以为常,草草瞥一眼就开始奋笔疾书。反正这血茧一天一小变,两天一大变,天天看天天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在勾引谁……
  要说一直不变的应该是一直老实的呆在左上角。
  任意满意地看了一眼左上角的血茧……等一下!他辣么大的一个观察对象呢!
  原本的位置早就空无一物,不好的预感爬上任意的大脑,无形的风吹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急忙停下笔,起身四处寻找着血茧的踪迹。
  血茧停在任意的正上方,睥睨着这个渺小又不怕死的所谓的观察者,殊不知自己的体型已经占据了任意的全部视野。
  又是一阵阴冷的风无声刮过,这下凝固了周边的空气,大肆侵入任意体内,几乎麻痹了他的所有感官。
  任意僵硬的沐浴在血光中,艰难地看着血茧从中间被纵向剖开,露出被蚕食的只剩下一个小角的太阳和密密麻麻的人型血茧!
  刺目的阳光尽数落在身上,非但没能赶走阴冷,还留下了火辣辣的吻痕。
  又冷又热的感觉,伴随着强烈的灼烧感,任意只觉得自己正身处水深火热的炼狱。
  科学可没告诉他会发生这种事啊!
  不远的那头是灯红酒绿的夜市,人来人往,光污染和声音污染足矣将世界翻一个面,可惜没一个人发现血茧的异象。
  如果任意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那么一定会看到一个极其怪异的场面——
  书桌边空无一人,桌上的水笔却独自在记录本上疾书,木藤桌被掀翻倒在角落,竹编椅上空无如也,独自发出“吱呀吱呀”地摇晃声,高脚杯四分五裂的砸碎在地上,一位男士全身通红,像煮熟了的大虾一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地上还有些液体,也不知道是划伤流出的血还是酒杯里的酒液。
  无数条鲜红的丝线从男人的四肢躯干里涌出,反向将他包裹起来,继而原先头顶预留的一撮丝线伸向血茧递出的橄榄枝。
  两撮丝线如触须般交融在一起,被整个收回血茧置于空腔之中,遮住了最后一角的光亮,彻底取代了一整个太阳 !
  血茧满意地合上开口,重新移回左上角。
  人们穿插在来往的车辆中,一切照常,没有人发现天上的血茧移动过,也没人会记得这座城市的南边还有一块不能被开发的诡异之地,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叫“任意”的人成为了血茧最后的养分。
  科学也没告诉他这种离异的事不会发生。
  他喃喃道:科学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