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又五载》夕禾里

7、暗涌

　　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
　　顾琰斐和导师翟方剂刚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前来接待的人。
　　来到下榻的酒店，接待人员要了二人的身份证件前去登记，顾琰斐的导师正在和一个巧遇的老友寒暄，只剩他一人坐在沙发区，支着一双长腿，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窗外有不时飞过的候鸟，花园里的喷泉时而变换形状，起落间溅起无数涟漪。
　　很快办好了入住，礼宾推着二人的行礼送到了房间，顾琰斐看着老师兴致正浓，便打了个招呼先行上楼了。他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不知不觉倦意上涌，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日落时分，手机上一连串的电话和信息，他有些懵，打开之后才发现是盛昊宁那个小兔崽子。
　　顾琰斐去洗了个澡，感觉精神了不少。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走进MAJOY的大门，立即就有服务人员赶过来，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顾琰斐说：“来找人的，9号包厢。”
　　服务员的笑容愈发亲切：“原来是盛少的客人，这边请。”
　　屋里还有几个人，盛昊宁一见到他，赶紧喊着让服务员上菜。
　　一顿饭嬉嬉闹闹中吃完。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雅间的竹帘错落间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顾琰斐心神一动，迈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到一身香槟色职业装的温雪岁，对面坐了一个年纪稍长的成熟男人，那人面上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凌厉高挑的眉峰，在与温雪岁说话时面容含笑，略微融化了些冷冽的气质。
　　顾琰斐走到温雪岁附近，率先打了个招呼，温雪岁见到他有些惊讶，也含笑寒暄了两句，坐在她对面那个男人始终含着波澜不兴的态度，只在最初打量了他一眼，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又低下头默默吃菜。
　　在顾琰斐问到温雪岁母亲的身体状况时，他才顿了顿夹菜的手，又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等顾琰斐离开后，曲卿炜才开口道：“能培养出这样气度不凡的孩子，他的家里绝对不一般。”
　　温雪岁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二人接着聊回刚才的话题，最近查到公司账务的时候，发现有好几笔账都十分蹊跷，上面直接签着财务总监和季向嵘的名字，处处都透着古怪。
　　款项划拨的名头挂的是几笔工程款，可也就是一般的项目，数额却如此巨大，这显然是有问题的。上面有她父亲季向嵘的签字，显然他是知道并且默许了的，这就更加说不通了。
　　曲卿炜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说道：“想当初刚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也是急着用钱的样子，平时省吃俭用，按理说坐到他那个职位，工资应该不可能太少，但是他经常穿着叫不出牌子的西服，中午也是在食堂凑合一口，做起工作来有股不要命的拼劲。”他淡淡地抿了口茶，接着说道：“你外公当初也是看到了他的业绩，觉得他大有可为，才将他放到对外岗进行重点培养。”
　　曲卿炜回忆道：“有一次看到他加班到很晚，本想着加完班就打车回家了，没想到他直接就睡在了公司的沙发上，第二天起来还能精神饱满地接着工作。”他顿了顿，才接着说：“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在一次酒会上，他就遇到了你妈妈。”
　　“两人在一起，起初你外公是不同意的，甚至不惜把重点培养起来的季向嵘降职外放到分公司，你妈妈以为你外公是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才不同意的，于是一气之下搬出了温家。”曲卿炜嘴角挂着有些嘲讽的笑，接着说道：“你外公哪里是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只是调查出当年的季向嵘把他所有的钱都给了一个叫秦蓉的女人，给她治病，试问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他用情得有多深？你外公把真相告诉了你母亲，季向嵘却对你母亲解释说，那只是邻居家的小女孩，从小一起长大，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那时她的父母都去世了，不忍心她因为没钱治病死在医院里。你妈妈那么单纯，就那么笃定地信任着他，就算是知道他经常去看望那个女人，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温雪岁手里拿着筷子，微微发抖：“后来……后来他为了钱，一面和我妈结婚，一面还继续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但是碍于外公的实力，他也只敢把人养在江南，连北京都不敢进。结果我外公一死，他就把人接了过来，当真是情深义重。”温雪岁把情深义重四个字咬的很重，一字一顿，说不清是恨还是嘲讽，面容带着一片哀戚。
　　曲卿炜低声说：“可以派人查一查那个女人的住院记录和医药费账单，或许能查出端倪。”

　　温雪岁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于是开车来到酒吧，她不知怎样排解这种心痛，开了一瓶酒就往下灌，唇边沾了酒渍，她抬手要擦，便看到旁边递来的纸巾，她顺着胳膊抬起头，看到面前的顾琰斐。
　　她一言不发地喝酒，他就坐在一边陪着。盛昊宁一帮人远远地看见了，八卦得分外来劲，要不是迫于顾琰斐的淫威，他们早就过去了。
　　温雪岁似乎有些醉了，脸贴在胳膊上，趴在吧台上静静地盯着瓶内不断上升的气泡，仿佛看得出了神。
　　“顾琰斐？”她轻声叫他。
　　顾琰斐柔声回应：“我在。”
　　她用胳膊支着脑袋转向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琰斐：“……”
　　他柔声哄着她：“你好像喝多了，要不要回家？”
　　温雪岁表情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有些难过地低声说道：“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温雪岁拿起酒杯还想再喝，被顾琰斐按着手腕放了回去，她有些不满，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走开。”
　　顾琰斐没动，看了她一会，真的走开了。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的脖颈修长纤细，莹白如玉，看得让人蠢蠢欲动。
　　顾琰斐结完账回来就看到有人凑在温雪岁旁边，不知跟她说着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那人一见他又回来了，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他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努力地想要走出直线，但是并不怎么成功。他俯身把人抱了起来，思索了一下，决定把她送到学校旁边的那个房子。
　　可能是许久没有人住了，房子里有着清洁过后的整洁，丝毫没有住人的痕迹。顾琰斐把温雪岁放到床上，仔细地为她盖好被子。又去卫生间里浸湿了一条毛巾，仔细地给她擦了擦脸，让她睡得更舒服。
　　温雪岁睡得并不踏实，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胡乱地踢开身上的被子。顾琰斐盖了两次都被踢开之后，终于放弃了。

　　清晨，温雪岁在浓浓的饭香中醒来，不只是在煮什么，这么香。她捂着跳痛的脑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当她从卧室里出来，就看到顾琰斐正站在厨房里，一口砂锅里热气蒸腾，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香味大概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顾琰斐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勺子搅拌着砂锅里的东西，向电话那边询问道：“我看着差不多了，还要再煮一会吗？——那什么时候往里加菜？——哦！”
　　他转过身，刚要拿菜，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他突然抬起头来，温雪岁有些吃惊：“顾琰斐？你怎么会在这？”
　　顾琰斐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朝阳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暖。他手中的动作不停，一边把菜放到锅里，一边说：“你昨晚喝醉了，是我送你回来的，怕你醒来会饿，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只不过，呃，第一次做饭，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是你胃不好，还是多少吃些吧。”
　　温雪岁夸张地用鼻子嗅了嗅，笑着说：“我一大早就被你这粥香醒了，闻着就很好吃。”
　　顾琰斐说：“你先去洗漱吧，粥还有一会就好了。”
　　温雪岁拖着步子往卫生间走去，许久没来的房子因为弥漫的香味显得格外温暖，等她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到顾琰斐已经把粥端上了桌，熬得稠稠的粥上面还夹杂着嫩绿的菜叶，看起来十分鲜美可口，温雪岁舀了一勺粥，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只觉得软糯可口，鲜香滑嫩，看着顾琰斐期待中透着隐隐紧张的神情，她一边咽下口中的粥，一边竖起大拇指，顾琰斐被她的样子逗笑，也开始吃了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吃完了粥，顾琰斐把碗筷收进厨房，看着满目的杂乱，有些不知从哪下手，温雪岁看着他站在那里半天不动，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研究什么？”
　　顾琰斐有些犹豫地开口：“这些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雪岁笑嘻嘻地说道：“放在那里就好啦，这里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的。”
　　顾琰斐顿时如释重负，温雪岁也觉得有些好笑：“这竟然真的是你第一次下厨？你可真是天赋型选手。”
　　顾琰斐连忙摆摆手，笑着解释道：“不是的，是我家的阿姨，她做饭十分好吃，我向她请教的，虽然隔着电话，但也算是手把手教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