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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遇 ...

  •   [2017年,宜江市西郊区]
      八月的太阳毒辣,正午的蝉鸣一群地挂在树上,隔着窗户都吵得厉害,林挽钟被中午的燥热闷醒,满带倦意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8月8号,周二,晴,30~37度。

      她伸手摸到床边的遥控,重新打开前一夜被定时关掉的空调,把手机随意塞在睡衣口袋里,起身穿着拖鞋走向卫生间,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往上撩,懒散地冲自己泼了几下凉水。

      她用洗脸巾擦拭一遍脸,双手撑上洗手台瞥了眼银镜中的自己。

      镜中少女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姣好,眉眼清冷又温柔,左眼下的泪痣给她添了一丝别样的妩媚,此刻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气。
      除了眼下有些熬夜形成的黑眼圈,林挽钟的脸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

      刺眼的阳光从卫生间一头未拉紧的遮光帘钻入室内,晃地人睁不开眼,林挽钟皱眉,略显烦闷地趿拉着拖鞋把帘子拽了回去。

      处理完毕,她将壁龛上的牙杯拿下来,束起头发打算洗漱,才抓住马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响起铃声,林挽钟咬着皮筋接下,打开免提靠在洗手台上,简略看了一眼备注:顾锦扬。
      她那个不靠谱的竹马and干弟弟。

      顾锦扬:“喂~林大小姐,今晚出不出去嗨皮一下?”

      “不去”
      ……拒绝的倒是干脆。

      “哎呀~我可听说西郊开了一家新商场~不去逛真是可惜喽~”

      林挽钟绑好马尾,此刻抱臂对着电话那头一字一念道:“听好了。我,不,去。…挂了。”

      “等下!”对面激昂地叫了一声:“你生日又不打算过了?!”

      “你说对了。”
      “…不是,哎你知不知道这是你高中生活前最后一点的自由时间了?你居然…”

      林挽钟打了个哈欠,打断对面没完的洗脑话术:“信号不好,听不见。”
      顾锦扬:……

      双方母亲是至交,两人关系自然也铁的可以,关系铁是一回事,但性格天差地别确实也毋庸置疑。

      没等对面再吱一声,林挽钟这边就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她将手机重新搁置在洗手台边,滑进西郊一中的新生群,正好看见最新一条群主艾特全部人的消息:

      本周五学校开放供新生参观,新生可到各高一班级门口表格寻找自己对应班级...

      随意翻了翻后面鸡零狗碎的消息,林挽钟突然被一条弹进来的短信打断,备注单字一个“爸”

      简单的一份转账,五千块钱,甚至转账信息都是系统默认,连句祝福都没有。
      林挽钟眼睫动了动,最后只是将屏熄灭,她失神地看着洗头台,思绪莫名被拉回从前。

      几年前,林挽钟还拥有着一位极为宠她的妈妈,她在家里不用碰一切的脏活细活,连街坊邻居都打趣,她过的简直就是千金的生活。
      林挽钟这颗掌上明珠,别说是被别人动手欺负,就算是谁嘴上说她几句坏话,让她母亲知道也都得把这仇替人报回去。

      但也许注定像她十二岁那年,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一样,林挽钟的未来前途无量,但在那之前,风浪不断。

      前年结束不久,林母开车路途中不幸遭遇车祸去世,那天心电图机中,数据渐渐拉成几条直线的场景,成了林挽钟此生最大的心理阴影。

      母亲走后不久,林挽钟生存的温室被打碎的彻底,新家庭的组成,父亲的排斥,即将中考的压力,个个让林挽钟喘不过气。

      一向傲骨的她低了头,迎接却是更猛烈的打击与羞辱。

      父亲带回的后母并非善茬,连带着她与其他男人的孩子-比林挽钟小两岁的“弟弟”,排挤了林挽钟数年之久。

      被冤枉,无故挨打,有时做错事惹她不快,大概连上桌吃饭的资格也没有,在后母朱蓉这,林挽钟或许甚至比不上一只看家狗。
      林父工作常年繁忙,林挽钟几次提起都被他草草略过,那段时间,她一边要忍受着朱蓉的羞辱,一边还要不时的听父亲将工作与生活的累,无理地撒在自己身上。严重的几次,就连她生病也不曾放过。

      林挽钟的母亲当初是下嫁,母方的亲戚远在千里,林父作为她当年唯一还能仰赖的亲人,却在她无数次需要依靠时缺席。
      那段黑暗痛苦的日子,林挽钟一遍遍的给自己灌输活着的意义,总觉得只要再忍几年,她总会习惯。

      直到连她记忆里都已经模糊的一天早晨,林挽钟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整宿未眠,她呆滞地盯着自己柜子上那张仅存的全家福,突然敏锐的察觉到门外打电话的声音。
      朱蓉脚码没母亲大,穿着母亲生前还没处理掉的拖鞋,啪嗒嗒地踩在地上,语气轻蔑地朝电话那头说着粗鄙的本地话,隔着一扇门像往日一样将母亲与林挽钟贬至低贱。

      那一刻,怨气顷刻间满得像怎么也压不下,她拧开锁推门,门框因为不受控的力度甩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朱蓉先是被林挽钟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随后便是习惯性的伸手向她脸上来一掌。
      巴掌落在脸上的前一刻,她握住朱蓉的手,将她的手掰到骨节发白,朱蓉还手,她便扯过朱蓉的头发,让她重心不稳,直直倒在了地上。

      那是她戾气极重的一刻,也是朱蓉回忆起来最发怵的一刻。

      那双恐怖阴鸷的眼睛,来自一位十四岁的少女。

      当晚,林父大发雷霆,气头上,他摔摔打打地将林挽钟的东西全都扔出了家。
      那夜已经十一月,寒风挟裹着细雨,她捡起地上被父亲扔的到处都是的证件,自此生出了迫切渴望长大的念头。

      寒潮让她生了大病,事后被顾锦扬父母调养了几周才好,从那后,林挽钟母方的亲人宁愿将监护权交由顾锦扬母亲,也不肯再让林父接手。
      很快,林挽钟从此将所有不堪回忆都撤出了她的生活,顺理成章交由顾家照顾。
      虽然顾母一家同样因为工作不常着家,但待她却不差,只是林挽钟对寄人篱下有了阴影,顾家几次聘请的保姆都被林挽钟婉拒退了回去。时间的打磨让她渐渐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少女身上的疏离感也愈强愈烈。
      …

      又一声手机震动,林挽钟的思绪才强制拉回来,她盯着手机里一连串来自顾锦扬的“夺命咆哮”,烦得她现在恨不得把对面的踹到哪个没信号的山沟去。

      林挽钟忍着脾气打了行字,彼时的另一边,顾锦扬收到了一串信息:叫上刘池和佳笙到家里聚聚就行,我订个蛋糕,剩下的你安排。
      顾锦扬:哎嘿~那我能在你家搞次轰趴吗?
      林挽钟:你敢
      顾锦扬:?
      林挽钟:敢搞就把你扫出去。
      顾锦扬:……

      -

      宜江的八月天热得炙人,正午的水泥地上隐隐泛着热浪,林挽钟打上遮阳伞,快步顺着阳光街边走进一家蛋糕店,简单订了一个六寸的水果奶油蛋糕。付完款后,她坐了在一旁等候区的椅子上休息,顺带蹭了会儿空调 。

      有一说一,林挽钟虽然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但托顾锦扬的福,她人缘不算差,从起床开始,她的手机就一直在被各种生日祝福轰炸。
      她靠着椅背,百无聊赖端起手机,像做客服似的一条条回应。
      回完几条,置顶的那位发来消息:我听小扬说你家要弄烧烤?!记得多买点羊肉串给我~

      别人开口都是生日祝福,这位倒好,仗着几年的姐妹情,横行霸道。
      林挽钟:连句像样的生日祝福都没有?
      对面立马狗腿。
      宋佳笙:祝我家宝贝生日快乐!!!
      林挽钟:吁,好敷衍。

      宋佳笙这人,外冷内热,当年小学和坐她同桌的林挽钟脾气不谋而合。
      没聊几句,顾锦扬的消息弹了出来。

      :Help me!我这儿离水果市场太远啦!
      :顺路的话,记得帮我买几颗梨!
      :[一个磕头感谢的表情包]

      -

      这座小区附近地段极好,各个便民地点都紧挨着,她在蛋糕店商量好送货上门后,出门再转个角就是一整街的水果批发市场。

      林挽钟在一家叫惠宁的水果店口停下,这家的老板是自己邻居,她逛得面熟,是老常客。
      夏季暑气太盛,不耐热的水果全被老板存进了冰库,她话还没脱口,就被老板娘好客地拉进屋内,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块西瓜。
      林挽钟嘴挑,爱吃的水果只有固定的几种,买的次数一多连老板都能记住,他将自己按在店内的椅子上,转身往冰库里跑,剩老板娘和她边看电视边唠家常。

      店内的装修被翻新过,放在收银旁台的却依旧是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对比鲜明。因为老化,低音量下的频道播放声音有些哑哑的,林挽钟只能靠画面文字观看新闻内容。
      电视正播报着西郊最近的几起勒索财物案,治安管理呼吁人民积极举报,顺带放出了一组打了马赛克的人脸图。

      不久,老板拎着装好的水果走出冰库,顺着林挽钟的目光了然摇头:“现在这世道真是乱了哎,这么小的孩子想着都去干这个。”
      看入迷的林挽钟被拉回神,估算了下水果后从零钱包里找出钱放在收银台。

      老板将袋子递给林挽钟,绕回收银台开始找多出的零钱:“最近没事别走小路嗷姑娘,哎…也不晓得这帮孩子开学后情况会不会收敛点,呐,零钱拿着,回家记得注意安全昂。”

      林挽钟笑着点头,几步走出水果店,她点开刚才被自己忽略的消息:是一张顾锦扬手提一箱六瓶装波子汽水的照片。
      见他说的位置已经离小区不远,林挽钟干脆没回,将手机熄屏后便加快了速度。

      林挽钟和顾锦扬住在叫望兴庭的一个小区,回去有条叫清逸路的必经路段。

      走过清逸路拐角处时,林挽钟习惯往里瞄了一眼,没见车,却发现一个莫约一米七左右的男生,堵着一个比还没他腿高的小男孩。
      附近的巷子很多,衔接的巷口不宽,大概两辆自行车就能把路给堵住。
      林挽钟侧身贴在外墙,边掏出手机边听巷口里的动静。
      但没等她按下那串数字,巷里传来一瞬清脆的响声,像是酒瓶或什么玻璃制品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巷中传出男童的哭声,林挽钟心里一咯噔,冲动之下将自己暴露在巷口处。

      她一眼看见比别人矮一截的男孩,不过此时,男孩正被另一位并非来自勒索男的手紧紧护在身后。

      少年将勒索男压在身前,被打碎的玻璃瓶死死抵在勒索男的脖间,见巷口有动静,他又转头,正好对上林挽钟的视线。
      他估摸着比自己高半个头有余,眼尾狭长,有一小块先垂后挑的阴影,仿佛自带眼线,脸上棱角分明,硬朗中带着一丝精致,生得十分好看。
      只是此刻因为使力有了些凶相,多了几分张扬不羁的味道。

      分神的片刻,勒索男却突然挣开他,伸手夺过手中的玻璃瓶,将人重重推在另一面墙上,随着墙上的人闷哼一声,尖锐的碎片直逼少年的脖颈。

      倏然间,少年余光飞过一团白色物体,随之分毫不差地命中勒索男头上,他一下吃痛,手中的瓶子脱落,摔在了那团装满水果的白色塑料袋上。

      少年缓神朝林挽钟的方向看去,牵起一旁被吓坏的小孩走出巷口,还不忘用另一只手给她比大拇指。

      彼时,身后缓过神的勒索男气极,他起身,疯叫着径直往巷口的方向扑来,粗厉的喊声让少年顺利注意并躲来,可当他发现这人连眼都不往自己这儿瞟,他才发现一个问题。

      这次是冲林挽钟去的。

      而林挽钟,他看不出这姑娘是被吓呆住了还是的确有把握,眼见勒索男踉跄着朝她挥拳,她却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分亳不移。
      少年顾不上太多,快步试图拦住男生,下一秒,却亲眼见这女生一记横踢把人踹倒。

      林挽钟平时会备些防身的招,熟悉她的人是知道的。

      这一脚讲真够猛,勒索男被踹得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胸口生疼,半天没有爬起来的迹象。
      而林挽钟,她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以一种极为高傲的姿态睥睨着趴在地上男人,几眼后才撇开眼看向一旁松口气的少年。
      他似乎愣住了,来回在几人间看了好几眼,须臾才牵着小孩在勒索男身前蹲下,摊开手掌在男生眼前晃荡,语气悠悠:“把那五块钱还我。”

      …等下,什么玩意儿???

      见寡不敌众,男生只得战战兢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少年斜眼接过,笑着起身,将纸钱塞到男孩怀里。
      趁林挽钟还在心疼远处那袋被砸稀碎的水果,勒索男连爬带摔滚出了两人的视线,不久就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内。

      见林挽钟出神,少年哄完男孩后拍了拍她的肩,随后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双手抱拳,像影视剧里对待救命恩人那般深深鞠一躬:“感谢女侠出手相救~”

      林挽钟服了。
      这事什么概念?
      她以一袋水果为代价,体验了一场关于两个扑街因为五块钱打起来的实景武打片。

      她盯着少年,嘴里一堆鸟语花香差点蹦出来。

      像也感觉到了这事的离谱,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几下脖子才讪讪开口:“五块钱也够小孩买好几根糖了,也不是完全没意义…吧?”
      林挽钟:“...... ”

      此时无声胜有声。

      见她不吱声,少年又补充了一句:“这也能算匡扶正义了…万一能积德呢?”

      积不积德不一定,但应该迟早能上新闻。

      林挽钟没打算理他,随口嗯了声,正要撤,身后传来一声耳熟的呼喊。
      “挽钟!这!”
      林挽钟转头看,顾锦扬正巧提着两大袋子朝自己跑来。

      “呐,东西都在这儿了,还有的一会儿有人会帮忙送到家的。”顾锦扬喘着气,看了眼林挽钟空荡的两侧:“东西都还没买吧,你刚出门?”

      …买了,
      然后没了。

      她还没答,顾锦扬又注意到了一旁悠哉的少年,他点头朝人问了好,礼貌笑道:“挽钟朋友?眼生啊。”

      “一位匡扶正义…”林挽钟瞥了眼少年,随后悠悠吐出一句话:“且以积德为目的的大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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