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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穿越,十六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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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前
……
“我和你爸说好了的,等他出狱那天,要去接他回家的。”
……
铃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摸满头都是冷汗,无力地瘫在床上。
耳边仍旧萦绕着男人遗憾的叹息声。
这已经是铃安这个月第三次梦到解文浅了。
解文浅三个月前死了,死在仲夏的尾声。
肝癌,症状并不明显,开始只是腹部轻微的肿胀,右上腹有时疼痛。
向来对自己马虎的男人甚至以为仅仅是中年发福,啤酒肚和普通的胃疼。
直到在家疼得晕倒,被放学回家的铃安发现,送到医院,才得知已是肝癌晚期,回天乏术。
接着,是大大小小的CT影像检查,日复一日的腹肿水和消腹。
很多次肿瘤恶化,挤压导致肺转移。
气喘,呼吸困难,胸痛,彻夜难眠。食欲不振,少吃多吐,日渐消瘦到皮包骨头。
一切如台风过境一般,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病魔便将解文浅折磨的不成人形。
自铃安五岁那年起,身边就只剩下解文浅一个人照顾自己了。
父亲在他的记忆中,仅仅是一个模糊了面容的身影。
比解文浅高大,冷峻,有着比解文浅更加宽厚粗砺的手掌。
父亲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很温柔但少了笑容的解叔叔。
解文浅带着铃安离开了空落落的大房子,两人在城中村的四方小院中相依为命了十四年。
年幼的铃安不止一次问过解文浅父亲去了哪里,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自己却只有解叔叔。
但得到的只有解文浅长久的沉默。
对悲伤异常敏感的铃安很快学会了遗忘与接受。
慢慢的开始叫解文浅爸爸,学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做一个让人放心的乖孩子。
解文浅住院的那段时间,铃安为了照顾他,请了长假,悉心照料着住院的解文浅,像小时候解文浅无微不至地照顾生病的自己那样。
铃安很努力的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但有些东西,眼中的光也好,吊着的命也罢,终将如沙一般,透过时间的网,从指间流失殆尽。
六月初,温柔的解叔叔在他最爱的茉莉开得最旺盛的时候,匆匆结束了自己短短四十二年的人生旅程。
离开前将一切都告诉了铃安。
铃安的父亲叫晋琛,母亲穆雅楠在生铃安时难产早亡。
铃安三岁那年,晋琛负责的工程项目失事,多名工人重伤,五名工人死亡,失事原因至今不明。
作为唯一负责人,晋琛承担大部分责任。被判决十三年零九个月,近十四年的刑期。
赔偿伤亡人员和合作公司的损失,共七百多万元。房产被抵押,公司的股份贱卖,仅偿还了二百多万元。
这十三年里解文浅独自一人一边抚养铃安,一边偿还债务,陆陆续续的还了八十多万,但还是杯水车薪。
解文浅走前交代了许多事,提起了很多人,但未曾有只言片语是有关他的。
关于解文浅自己的事情在铃安看来至今是个谜团。
铃安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房间里寂静无声,墙上挂着的老式壁钟上秒针滴答滴答的转着,快六点了。
铃安起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门出了房间,门外成群的麻雀乌泱泱地缩在高大的香椿树的枝头晒着太阳,见有人推门出来也不理会,叽叽喳喳地叫着。
深秋,晨间的薄雾如纱般笼罩着小院。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薄雾朦胧,穿过老树茂密的枝丫打在地上。
枯黄的落叶被扫在树根,慢慢发黑,腐烂着,凝着少许白霜。
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冷刺骨的水让铃安清醒。
擦干脸,回房间穿好外套,推开内室虚掩的房门,抱出一个檀棕色的木盒,穿过小院里一地斑驳的树影,出了大门。
铃安在心中默默回应着梦中的声音:“走吧,一起去,去接他回家!”
。
。
解铃安和解文浅的家在R市西城区的城中村里。
今天是他的父亲晋琛出狱的日子,他要去东郊的监狱接父亲回家。铃安想要问清楚,关于解文浅的一切。
西城到东郊东西横贯整个R市,车程较远,坐班车一个来回需要五个多小时。
早上又正是高峰期,坐班车的人格外的多:赶着上班的、赶着上学的,赶着去早市买菜的,但赶着去监狱的还真就解铃安一个。
铃安小心翼翼地护着木盒挤上班车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子坐下,把盒子稳稳地抱在大腿上,才长吁了一口气,安静地望着窗外。
窗外高楼林立,无比繁华,但相比喧闹的都市,铃安更喜欢恬静的乡野。
终于发车了,铃安收回视线,闭眼伏在盒子上,车程太长,两个多小时,他怕乱看半路受不了会晕车。
铃安手抚着木盒,额头贴在盒面上,嗅着清新的木香味,鼻头却止不住的泛着酸,这是解文浅的骨灰盒。
解文浅原来和晋琛约定好的,等晋琛出狱的时候要亲自来接他回家,但现在一切看来都像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班车驶出了繁华喧闹的市区,车上的人少了一大半,到城郊公墓的时候车上的乘客仅剩三人。
最后两位老妇人也在墓地下车,她们手中捧着白色的雏菊和茉莉去看望逝去的亲人。
在如此拥挤的班车上花儿却被保护的好好的,花枝仍亭亭玉立着,素洁,淡雅。
墓园里,大大小小的黑色大理石方碑排列整齐,庄严肃穆,明媚的阳光普照。
远处,教堂悠扬的风琴声乘着和煦的秋风传来,是?奇异恩典》。
开车了,铃安闭眼聆听着风琴声愈行愈远,双手紧紧握着解文浅的骨灰盒,指节泛白。
“很温柔的地方,很适合温柔的你,对吗?”铃安喃喃自语。
班车驶离墓地不久,到达了通往R市监狱的沂台山盘山公路。
司机打着哈欠,驾驶着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行驶。
不知为何,铃安感到异常的不安,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汽车驶过路口,铃安思索着,无意间瞥见路边的路标上的三个大字。
沂台山
突然,左侧冲出一辆军用重卡,撞上了正在缓慢转弯的班车。
顷刻间,车窗尽碎,火花四溅,未系安全带的司机顺着破碎的车窗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山坡上;
铃安被巨大的冲击力拍在窗框上,下意识地抱紧手中的骨灰盒,蜷缩着身体。
汽车冲破沿路的护栏,跌落山崖,铃安在车中翻滚,随着车身下坠。铃安心凉了半截。
手中的骨灰盒却在此时变得异常灼热,茉莉花的清香袭来,若隐若现,像落入死寂的海,空气都变得粘稠。
《奇异恩典》的风琴声从心灵深处响起,如暴风般袭卷着铃安。
风琴声越来越嘹亮,却猛然间戛然而止,在风琴消失的瞬间时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坠的班车停在高空,车内一片混乱,铃安紧闭着双眼,抱着骨灰盒蜷缩着身体停在空中。
无法动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两块巴掌大的玻璃碎片插入铃安的后背,鲜血将后背的衣衫晕染。
“要,死了吗?”
“不,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不可以!!!”铃安不甘心,僵直的手臂更加用力的抱着怀中灼热的骨灰盒。
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还都是个谜团,不可以这么不清不楚的结束!
男人落寂的背影在铃安脑海闪现。泪在瞬间濡了清明的双眸。
炽热耀眼的白光从铃安怀中紧抱的骨灰盒中放射,刹那间吞没了铃安的身体,瞬间使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