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远》惋秋

30、第三十章 一骑独行

　　一路风驰电掣狂奔至虞城东门，守城的士卒远远地看到他就已经摆开了阵势。

　　看着眼前严阵以待，手持刀枪剑戟的士卒，叶流云冷哼一声，将手中银枪一举，高声喊道：“尔等速速闪开，莫挡我的去路，否则，必让尔等做我的枪下亡魂！”

　　众士卒见他面带杀气，来势凶猛，又浑身是血，一时间有些惊诧，待回过神来时，叶流云已经连人带马闯进兵阵中，眼看就要进入城内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为首的头领一边在马上惊呼，一边喝令城上的手下开弓放箭。

　　“怎么回事？”刚刚巡防至此的皇甫文听到城门处一阵喧哗，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调马头向城门口走了过去。刚来到城下还未来得及差人询问，便见一个满脸血痕、衣衫狼狈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闯进城内，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守城的众将。

　　“让开！”叶流云只知道面前有一人一马挡住了去路，一心只想往里冲的他根本就无暇细看，只管喝了一声，就要硬生生地撞过去。

　　虽然未来得及看清来者的面容，可这一声清脆的厉喝却让皇甫文心中一震，急忙开口喊道：“流云！？”

　　叶流云本已绕开他冲了过去，猛然间却听到熟悉的叫声，不由勒住马缰回头一望，竟是二皇子皇甫文！

　　“果真是你！”皇甫文贸贸地叫了一声，其实心里也不敢肯定，如今见那人竟停下来回头看，这才确定下来，不由斥退了围拢来的士卒，驾马上前搭话。

　　“二皇子，是你。流云有礼了！”当初在自己重伤期间，多亏了这位二皇子暗地周旋，才使得自己能安心养伤，如今再次见面，叶流云不禁抱拳拱手，言语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温和儒雅。

　　“流云，你这是要……”皇甫文看看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叶流云，不禁有些疑惑，好不容易从这虞城逃出去，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看出皇甫文眼中的疑惑，叶流云也不打算隐瞒，凛声说道：“二皇子，流云此次闯进虞城，便是要杀了那祸国殃民的丞相大人！”

　　皇甫文一听此话，心中一紧，莫说沙隆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就算是七品县令，那也是朝廷命官，不能说杀就杀啊！就算他们犯了滔天大罪，也是由刑部审问定罪，按律惩治。

　　“流云，我知你要报杀父之仇，可是，你这样贸贸然冲进城内刺杀了他，一来无凭无证无法为你叶家洗清冤屈，二来你身无皇命，此举只能导致两败俱伤，就算你今日侥幸逃脱，日后也难逃被朝廷通缉的命运，与其一辈子躲躲藏藏，倒不如明察暗访找到证据，正大光明地将作奸犯科之徒绳之以法！”

　　皇甫文的一番话说得至情至理，处处为叶流云考虑，对朝廷官员丝毫没有偏袒之心，倒不得不令人敬佩。

　　叶流云听他说完，却是苦笑一声，“二皇子，你以为单是杀父之仇我便会头脑一热冲进来找他拼命么？他在一夜间派人杀光午马镇上百口百姓，上有年过半百的老翁，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这些无辜的人，全都命丧他手！如此凶残没有人性的朝廷命官，多留他一日，南陵百姓便会多被他荼毒一日。我叶流云虽无证据，却敢肯定他便是害我父蒙冤的真凶，即便今日杀了他，也无愧于天地！就算日后背上骂名，我相信乾坤朗朗，真相也定会大白于天下。二皇子，你休要再劝，我意已决！”叶流云说罢，便一提马缰，转身要走。

　　“且慢！流云，你可想过，此番你刺杀了阵前监军，定会引起军中恐慌，如今大敌当前，鲜煜皇帝对我南陵虎视眈眈，沙隆一死虽可泄心头之恨，可是，两军阵前，拼的不仅是战术，还有气势！若是虞城失守，南陵势必不保，到那时，成千上万的百姓便会沦为蕃蛮之奴，要有多少中原儿女过那生不如死的奴隶生活？流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信我，便将此事交给我，我皇甫文对天起誓，两月之内若不为你和南陵百姓伸冤报仇，便自贬为民，永不入临川！”

　　皇甫文的一番话说得极具气势，倒真让叶流云停下了动作。

　　缓缓地回头看向马上的皇甫文，清秀敦厚的面容透着几分焦灼，一身俊秀戎装平添了几分霸气。

　　“此人心怀仁厚，大巧若拙，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际，他所言不无道理，若是我恼羞成怒杀了沙隆，南陵百姓势必会因此受到牵连，这又实非我愿。既是如此，便让那恶相再多活几日，待我查访到确凿的证据，就算与他对簿朝堂，也必能为父伸冤。”想到这里，叶流云拨转马头，定定地看了皇甫文一眼，怅然道：“既是如此，那就以两月为限，若到时不能真相大白，我再取那奸贼项上人头。”

　　“如此甚好。流云，本王向你保证，鲜煜退兵之日，便是为你父伸冤报仇之时！”皇甫文说完，挥手令人将方才已经紧闭的城门打开，拱手道：“多保重！”

　　“等一下！流云还有一事相求！”叶流云猛然想起失踪的呼延英和乌寒，若是他们侥幸逃脱还好，万一已经落入沙隆手中，还得有劳这个二皇子暗地出手相救。

　　“我有两个兄弟，劳烦二皇子暗中查探一下可否被抓进虞城。其中有一个人二皇子你也认识，便是在马连坡一役中消失的呼延英，另外一个是凉州城廉铁将军帐下副将，姓乌名晨。这两人随我隐居午马镇，现下不知身在何处，可有危难。”

　　皇甫文没想到呼延英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是跟叶流云一起躲到了午马镇，不过一想前些日子得到的关于午马镇出现几位少年英雄的传闻，不禁豁然明朗，想必那传闻中的英雄便是叶流云和呼延英了。只是，那凉州廉铁将军的副将因何不驻守凉城反倒躲进山中隐居，倒是值得人思虑。

　　“流云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若他们两人真被沙隆抓起来，我定会想方设法救他们出去。”

　　掩下心头疑虑，皇甫文淡然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流云，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而肥！”

　　“多谢！”

　　再无留恋地一夹马肚，叶流云快速地奔出东门，独自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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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秋，今年秋，塞上人家乐复忧，百姓争相走。去年盼，今年盼，童生都盼白了头，征战何时休？”

　　这一天，叶流云刚刚行至玉宁境内，便听到清脆的童声由远及近随风飘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远处足有几十人的逃难队伍稀稀松松拉得老长，而且大多是老弱妇孺，背着行李，赶着大车，举步维艰地向前走着。

　　叶流云见状急忙催马迎上前，下马找了一位年纪稍大的老者问道：“这位老伯，敢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

　　“啊？赶牛怎么不是坐马来的？”老者可能是上了年岁，耳朵有些聋了，冲着叶流云摆摆手，满是沧桑的脸上显示出对生活的无奈，“马没了，马都被人抓走了，就剩这头老黄牛，他们嫌老，不要，这才跟着我逃出来了。”

　　“不是，老伯，我是问您，您是打哪儿来的？”叶流云看着眼前脸上、手上都只剩一张皮的瘦削老者，心中蓦地一疼，边关战乱，邻国间常年征战，无论是侵略方还是被侵略方，最直接最悲痛的受害者，都是这些无辜的老百姓。

　　“小兄弟，这老爷子耳朵有毛病，你再大声他也听不清。我们是打临河逃难过来的，后面还有追兵，我看你有脚力，还是快逃命去吧！”旁边的一位妇女好心地解释道。

　　“后边还有追兵？”叶流云闻言不禁向后方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我们的男人都留下来阻拦追兵了，这才给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以逃生的时间。小兄弟，你快走吧，万一他们拦不住，连你也要搭上了。我们死也便死了，生在这样的年月，家破人亡，民不聊生，倒不如死了干净。”

　　“大哥哥，大哥哥，我们不怕死，娘说只有人死了，才能和爹爹团聚，我们想念爹爹，我们不怕死。”先前在队伍当中念儿歌的两个小孩儿跑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叶流云的手，说得天真无邪。

　　叶流云看着他们，只觉眼中酸胀，忙轻轻抚了抚两个小孩微黄的茸发，轻声说：“你放心，你们不用死，也能看到爹爹。”

　　“真的吗？真的吗？”小孩子一听不用死也能见到爹爹，顿时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一蹦一跳地往后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娘，有个大哥哥说，我们不用死也能见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