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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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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攸是被一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男人养大的。
他的父母早在他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被托付给贾斯汀。贾斯汀从不与他提起有关父母的事情,他只说:“你的父母,他们很爱你。丢下你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不要去怨恨,小攸。”
男人说这话时,露出了痛苦又寂寞的表情。他又在如此告诫着年轻的后来者,又像是在哀叹曾经的经历者。
他就像是看透世事的哲学家:“不要去怨恨,他无法带给你什么,但他会让你失去鲜花的芬芳、食物的美味.、爱情的甘甜、朋友的关切、家人的温暖。怨恨是无休止的,又是空虚的。他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你眼中世间一切的美好,让你变成一头愤怒的野兽。”
魏攸再也没有问过父母的事情。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收到了一封邮件,上面是一张借款合同和一个签名——魏笙。在下面有一行字:恭喜你魏攸先生,终于继承了令尊留下的唯一遗产,一份三千万的债务。言辞中的恶意扑面而来,这份巨大的“惊喜”就来自他那早已毫无印象的父亲。
魏攸还是第一次知道魏笙这个名字,但他此刻宁愿自己永远都不知道。
他找了一份工作,在贾斯汀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打工还债。很明显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过分困难。在月底,他被堵了,在挨了一顿胖揍之后,他收到了来自打手头子的介绍:“去夏都街35号看看吧,风险和机会总是并存的。”
他犹豫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去闯一把。他叫了一辆优贝尔。右眼皮跳个不停,魏攸揪紧了衣角,大白天的无端觉得发冷。
当他到地方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夏都街35号在哪,在34号和36号紧紧相连。他不由得怀疑是这个号称“G-153导弹也许会迷路,但优贝尔绝对不会”的导航导错了,直到他看见一个红发男人径直走进34、36两栋楼中间的死胡同,然后消失不见。
他跟着,没有犹豫一脚踏入了地下城的入口,就像他一步踏入那个残酷血腥的行业——职业佣兵。
“欢迎来到诺拉。”老板举杯,向他道贺。
魏攸从吧台里随便拿了一瓶酒,倒进老板刚擦好的杯子里,好像自己家一样,拉开椅子,斜坐着,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什么好久,前两天不是刚见过?”
老板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从后面的柜台里拿出了另一瓶酒,边混边说:“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单了吧?你就快破记录了。”
魏攸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眼睛眯起看向一个满员的三人卡座,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是啊,鸩前辈可是我的偶像。”三人卡座里的客人说说笑笑,和周围的人一样,但黄头发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摸向腰间,红头发的吹着口哨假装看酒馆的装饰,实际上在盯着魏攸,而剩下的那个黑头发的则眼珠乱转,扫视酒馆里的所有人。
魏攸压低了声音说:“B4跟踪我,帮我甩掉他们。”
老板于是端起三杯酒朝着那三个人走过去,路过魏攸时,轻声道:“你知道地方,有人指名要你。”
魏攸看了一眼正和三人纠缠的老板,径直朝吧台后面走去。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的女人侧着脸,带着蓝色头巾,笑容和蔼,但总是透着丝丝说不出来的诡异。她褐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魏攸,或者说走廊,一道蓝色的射线从那只眼珠里射出,将魏攸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那道墙闷响一声,缓缓向后转动,露出一条仅供一人进入的通道。
魏攸走进去,入目是一块巨大的全息投屏。黑白头发的男人转过椅子,那是一张经过岁月磨砺后依旧英俊的脸。紫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男人的左眼带着一只单眼眼罩,但那眼神宛如利刃出鞘,威胁的抵在魏攸的脖子上。
“弑神巫使?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说的是问句却早已肯定了他的身份,“你应该知道费城。”
魏攸眉头轻挑:“约翰老爹?”
男人露出了些浅薄的笑意,双手交叉在身前,双腿交叠,半靠在皮椅背上,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贵族的优渥。他拿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手边靠着一柄手杖,手杖上的蛇头似乎随着他的动作扭动了一下,蛇信快速收缩,快到魏攸以为自己眼花了:“谢长兀的研究和他的命就是你这次的任务。”
魏攸不由得多看了那金属蛇头两眼,那蛇再没动过:“报酬呢?”
约翰老爹伸手摸了摸蛇头,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别急、别急。我要他的研究资料,还有你要想办法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圣城做的。”
圣城?魏攸开始犹豫,圣城和费城的关系就如同油和水,表面相安无事互不侵犯,但只要有一点火星子,不是水灭了着火的油,就是热油蒸发了水。约翰老爹的司马昭之心简直就是昭然若揭。他并不像参与进两城矛盾之间,何况他本就不是其中任何一方人。
他并不觉得对方能给得起自己哪怕是趟浑水沾得一身腥也一定要接这委托的报酬。
但很快,约翰老爹给了他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贾斯汀·拉米尔应该没有告诉你关于你父母的事吧?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你的父亲是一个费城人。他过于愚蠢,竟然认为你的母亲——一个圣城的贵族会真的爱上他。结果就是,他被艾菲娜·波提这个贱人出卖了,议会处死了他。”
圣城的法律可以说是几座城市中最为繁杂和严苛的,但有趣的是,它只对普通人和外人严格。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离不开圣光全城上下对魔法的信仰。圣光建立于魔法被发现的前五年,其建立者在术士始祖出现后对其展现出的狂热与把光鸦族奉为神祇——几乎虔诚的朝拜,使得圣光这座城市十分轻易的就被发展出的宗教信仰所裹挟。
即便人类通过科学的手段离开了已经不再宜居的地球,唯物主义以近乎于一种特殊的信仰根植于近代人类的心中,信奉着虚无神明的人仍然存在,并且不在少数。
近代的律法无法在未造成任何危害的情况下对人心中的信仰进行干预,这属于个人自由的一种。
很不幸,这位被载入史册的建立者正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在光鸦族出现的一瞬间就断定,这位长着乌鸦嘴,就像中欧时期瘟疫医生带的面具长脸上了的外星人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而他无比期待着与“使者”再见的那一天。
更令人奇怪的是,原本拥有宗教信仰的人会这样认为并不奇怪,大部分无神论者竟然也如此认为。他们虽然没有像前者一样直白的说出神明救世的言论,但他们在潜意识里展现出来的是与前者相同的态度。
这也是朝光教迅速被生活在圣城的人接受的原因之一,以至于这座城市最终展现出来的是全民信教的一种局面。
是什么让议会不顾已经废除死刑的律法判下了如此刑罚?这让魏攸更加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明什么?”但魏攸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艾菲娜不愿意见到你,所以她让贾斯汀把你扔掉。你本该在垃圾堆里悲惨而又孤独的死去,但贾斯汀心软了。”约翰老爹眸光深沉,似是陷入了不知名的情绪中,“当然,你是一个佣兵。和你这样的人谈感情不够可靠。我会给你五千万星币,还会让你见到你那狠心的妈。”
约翰老爹是一个十足的商人,他的开价对魏攸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价,这也就意味着,谢长兀的研究和他这个人有着与之相配的价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贾斯汀就可以带我见到我妈,五千万对我来说并没有巨大的吸引力。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同意?”
“因为贾斯汀永远都不会带你去见艾菲娜·波顿。从你问起你父母的时候,你就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不是吗?”约翰老爹肯定的语气让魏攸打了一个冷颤,他就是在一瞬间有了一种对方或许一直以一个暗中的旁观者参与着自己的人生,对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都一清二楚。
或许,那种一直如影随形的被窥视的感觉并非全然是过分敏感。
魏攸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一直表现出对身世的毫不在意就像是一层脆弱的壳子,在男人的一句“你其实一直都在希望有一天会有一对夫妻找到你,说你是他们不小心丢失的儿子吧”下碎成粉末。他被彻底的看透,端着的骄傲猛然溃不成军。
因为他仍然做着幸福家庭的梦,因为他仍然会怀疑自己,因为他仍然会看着别人感到孤独又羡慕。
费尔德雷斯。
晚间,地平线的远处酝酿着风暴,穿堂风一阵阵灌入街边的窗子里。
卡姆领着小弟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风沙四起,街边的商贩们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卡姆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灌了满嘴沙,他“呸”了几声,眯着的眼睛瞪向看热闹的人。那些人当即低下了头,像看见了什么晦气东西似的,匆匆避开他们。
卡姆的小弟之一拿出来一个折叠起来的帽子递给卡姆:“老大,要不你还是带上吧,这里不比天宫,风沙太大了。”
卡姆一把打开他的手,厉声道:“戴什么戴,就这点小风小沙还不能把老子怎么样。呸呸呸,要带你们自己带。”小弟们见他不肯带,也不再多说,都默默拿出防风帽带上。
卡姆刚想骂他们太娇气,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机车声打断。银色的机身刷着紫色的花纹,机车一摆尾稳稳地横在他们前面,带起一大片扬尘,让卡姆咳了个惊天动地。
车上的人一袭劲装,贴身的材质勾出他漂亮的肌肉线条,一张脸隐藏在头盔下,声音带了些机械音,像是个机器人。他也不等面前的人咳完就例行公事一样,说道:“老爹对你的效率很不满意,要是你这个月KPI还是不达标的话,天宫负责人就该换个人当了。还有,你上次带回来的特产我很喜欢,希望明天早上我可以看见它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说完,他一踩油门,又风驰电掣的走了,只留给愣在原地的人一片模糊的背影。卡姆吃了一嘴沙子和机车尾气,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红着眼睛朝着早就连尾巴火都看不到了的机车方向骂了一声娘:“他娘的板蓝根,看老子不往你特产里吐口水。”
卡姆把机车男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最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愤愤地踩了两脚,才结束。但板蓝根的话确实让他起了极大的危机感,他决定这次会开完,就制定一个效率更高的高利贷发展计划。他醉醺醺的脑子里想着未来的美好蓝图,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没人的深巷。
费城多是这些无人居住的废墟,废墟远离人烟,无人经过。
费城一开始是圣城的垃圾场和工厂,没打算设计成宜居的城镇基地,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被驱逐的,或者来服刑的犯人。就是这些人组建了最初的费城,经过了不太漫长的时间,费城逐渐出现了城镇,住在里面的人小有规模,圣城对这颗环境恶劣的姊妹星一直都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直到劳德鲁作为第一任城主出现,带领了费尔德雷斯独立运动。在一场没有胜负的独立战争之后,经过双方代表一系列扯皮,最终圣城让步了。费尔德雷斯作为一个独立的城邦出现在众星之间,但城主的委任需要经过议会的同意。
两城之间的关系似乎是独立了,但又并不完全。
卡姆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左右一看,他那浩浩荡荡的一群小弟全没了,只剩下一个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人默默跟着自己,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扯出一个笑容,原本就眯眯眼这下彻底看不见了,只剩从眉间到眼尾的疤狰狞地皱起来,这副尊容实在有碍观瞻。
蒙面人拿出一把小刀抵住他的喉咙,腰后还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让卡姆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要去摸枪,却摸了个空。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怪异又刺耳,让人毛骨悚然:“想摸枪?在我手里。”说着,腰后顶着的东西杵了杵他,卡姆顿时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好汉饶命,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嘁。”背后的人嗤笑一声,卡姆被笑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听见那声音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十年前你追魏笙的债的时候,为什么要让我去诺拉,嗯?”
卡姆听见魏笙的名字,如同宕机了一般,愣在原地,嘴唇颤抖,哆哆嗦嗦的,努力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样子:“这、这都是别人让我干的啊。和我没关系,没有一点关系啊!”
“哦,都是别人的错啊。那你好好说,那个别人是谁?”卡姆背对着蒙面人,他只能感受到对方握刀的手加大了力道,刀锋刺入皮下,鲜红的血珠顺着刀身滴到地上。
他闭上眼,愈发的慌乱。
刚刚一番话已经让卡姆知晓了背后人的身份。这种暴露身份的问话无疑是在宣判卡姆的死刑,无论卡姆说不说都在最后被杀死。
对方应该不是特地跑来费城寻仇的,这些年他也一直避免直接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就为了不出现如今的局面,但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他内心挣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蒙面人也不着急,他似乎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就这么等待着卡姆的回答。这让卡姆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对方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也许他还是有机会逃跑的。
卡姆心一沉,统统交代道:“是约翰老爹。债务是他从老城主那里找到的,他一直都找人盯着你,等你一成年就把那个账单寄到你家。”
卡姆说完害怕的哆嗦了一下,等待着蒙面人的反应。但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反应。卡姆试探着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你……”
不等他说完,蒙面人似是想来还有他这么个活人,抬手将他打运,三两下踩上墙,向着远处的沙漠而去。
莫兰半靠在机车上抽着烟。突然他把烟一扔,面罩落下遮住了那张妖艳的脸。他双手一甩,长短剑凭空出现。他大步走上前,一剑劈去。
“砰”,剑势被稳稳接住,再也无法继续半分。莫兰转了个身,短剑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对方。蒙面人长刀一横,刀柄和刀身防住双剑攻势,他刀顺势一扫,莫兰不得不向后退去。
“朴刀?”兵器长度上,莫兰并不占优,他索性弃了双剑,从机车侧身,抽出一把脉冲动能枪,一种高兴的情绪从他的遮的严严实实的面具下传递出来,“科技时代有科技时代的武器,冷兵器过时了!”
霎时,蒙面人不等他瞄准,打算先发制人。莫兰反应很快,在躲开了蒙面人刺来的长刃后,连开两枪,枪身过热,暂时退休。高能粒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向蒙面人,誓要把他打成筛子。蒙面人攻势暂缓,收刀回防,长刀在他的手中高速旋转,竟是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风墙,他的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将子弹悉数挡了下来,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长刀再次以不可挡之势刺向莫兰,刀风让莫兰手中的枪微微发颤。莫兰用枪身挡了这一下,直接被刺了个对穿,彻底报废。他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左支右绌,融进机甲服的双剑再次被拿出。锋刃相碰,发出“乒乒乓乓”清脆的声响。
短短不到五分钟内,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莫兰逐渐落在下风,但他却并不紧张。身后的大门有脚步声传出。紧闭的大门打开,里面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莫兰不知在什么时候叫来了支援,他的面罩升起,露出一张笑的欠揍的俊脸:“都和你说了,时代变了。”
莫兰以为蒙面人在武力压制下会乖乖束手就擒,在刚刚的交手中,他知道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也没穿什么护甲。单打独斗蒙面人的确碾压,但在一排枪对着的情况下,他不信对方还能全身而退。
刀风刮过脸颊,莫兰眼前的人瞬间消失,只有一抹黑色的影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越过他,将驾着枪的队员宛如收割稻草一般,在他们的脖子上齐刷刷留下一道口子。刀口的位置,大小,甚至连深度都一模一样。
是机器人吗,他的脸被震惊和恐惧扭曲,这不可能,他刚刚甚至还没用出全力!
蒙面人踩着那一地的尸体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莫兰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正在汩汩流着鲜血。他想要喊叫出声,却无力发出声音,就这样断了气息,倒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