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
不行。
男人闭上双眼，其他人也停下动作不再发出声音，神殿内再次恢复寂静，跳跳负伤后浓重的喘息断断续续响起。
几根临时点燃的蜡烛斜插在镶金嵌玉的石柱上，火芯跳动，似是因蜡质不纯，烛火一直噼啪作响。空气粘腻，沉重地压在浸湿的发梢，凝结成水珠敲打筋疲力竭的眼皮。
冷汗和着冰水浸泡眼球，意识逐渐模糊差点昏迷的俘虏在盐水刺激下找回一丝神智。她看不懂眼前这帮人刚才做了什么。
他们为了救下中毒的伙伴无法杀她灭口，但又在审讯中手下留情；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却畏手畏脚。肆意屠杀的强盗会怜惜脚边的野花绕路而行吗？也许佛祖会告诉她答案，可是目前她实际上没有去西天的打算……嘴炮是嘴炮，害怕是害怕。
还是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活动身体。似有若无的微妙呼吸声被空气流动掩盖，好像他们本身就是这寂静大殿中的雕塑。这些大小各异的雕像头颅高昂，冷漠地俯视殿内唯一的活人，唯一被限制行动的活人。那些动作与对话在跳跳浑浊的意识海中来回浮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独处太久出现了幻觉。
她其实没有逃出那个囚牢，死于她手的侍卫、如绞肉机过境的城镇、更高层级的危险敌人、流光溢彩的细弓只不过是满足空虚精神产生的戏剧幻想。
眼前，如垃圾般堆在砖面的羊首鹰翼类人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重新恢复生机，挣脱绳结，缓慢起身，摇晃着身体举起树枝要继续刺穿她饱经残害的脑袋瓜。
她眨了眨眼，那个身影还躺在原地，胸膛毫无起伏变化。
时间又过去一刻钟，或者一分钟，在场的除了她还有人在乎这个吗？时间感觉在接二连三的精神折磨中被淡化，跳跳紧绷的神经也已要摸到崩断的边缘。
谁说句话、说什么都好，来找她商讨互相让步的条件？不怕那个叫芬克斯的男人化成血水吗？来继续威胁她呀？
跳跳自诩神经粗壮，现在也不由得怀疑她的接受能力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之前囚禁在监牢中，最起码还有守卫呼吸、巡逻、换班交谈的声音，现在……
跳跳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地面，天顶彩窗投下的光比上一次看到要褪色许多，看样子太阳应该落山了。
那么是过去了半天？一天？还是两天？
那具庞大的躯体又一次颤动。但这次动的却是那对鲜血斑驳的洁白羽翅。
又是幻觉。
跳跳眨眼。
那对翅膀继续悄无声息地钻出麻绳，在细微流动的空气中，羽毛似乎吸饱了营养，恢复蓬松与洁净，微微颤动。
跳跳再次眨眼，青白的面孔却也睁开眼睛，灰白的瞬膜缓缓拉开，露出深不见底的瞳孔。她转动干涩眼球并环视一周，细细观察在场所有的活物，最终与跳跳藏匿于发丝间的双眸对视。而后，绒毛浓密的羊首露出一丝近似于人的狡诈笑意，嘴唇微动。
如水管里涌动的下水翻涌般黏浊的咕噜声这样与她话：“找、到、你、了。”
跳跳彻底清醒。
而此刻，男人也在思考，面部隐藏在群像的影子中，冰冷地注视神经紧张到外显的猎人小姐。
派克诺妲子弹打入他脑内传递而来的记忆如同打上一层马赛克，十分模糊。他绝对相信同伴的能力，因此，他敢肯定并不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才导致本该能顺利提取的信息问题百出。
要么是猎人的念能力，要么是有人在她记忆里做了手脚。男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
随着子弹传送而来的模糊影像，只有一堆属于女人的粉色脑袋、一颗属于小孩的银白头发在她记忆中反复出现，女人的名字被隐去，男孩的名字却不知什么原因清晰可见。
因为和她毫无血缘关系、所以被忽视姓名的隐藏？还是说她对这个男孩周围的保护有绝对信心？
眼下这些不重要了，记忆提取能做到的最大威胁已经做到，更多能力相关的信息无法提取也没有办法。原本是想要上刑逼问，但从她身体情况判断，普通的刑讯方式对她应该不起作用（有明显受训的痕迹），严酷的方式又有失手逼死她的可能……
但看样子她也撑不了太久，这种浑身充满新手气息的冒险者通常就是嘴上硬气，脑子的弯绕比不得久经历练的老家伙，估计马上到达极限开口提出要求进行沟通。没关系……只要救下芬克斯，其他可以以后再说。
不出所料，那个猎人在众人高压注视下突然面色发绿，颤抖发问：“喂……你们看到了吗？”
虽然与预想的不同，好在她主动开口。
“什么？”
“就是地上的尸体……你们没杀死它吗……它正在笑啊！！”
这样更恐怖了！跳跳努力向后移动，拖动沉重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难道只有她自己看得见吗？
复活的尸体像被人打伤的家禽，扑扇翅膀在地上不断扭曲挣扎，褪去血渍的羽毛从翅膀脱落，顺着煽动的气流向四周飘散，或落到头发上、或顺着呼吸粘到鼻孔。这样大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人似乎感觉到鼻子发痒打了下喷嚏，丝毫没有发现人中黏着的那根短小绒毛。
尸体不断靠近跳跳，那深的毫无反光的眼睛拥有将人勇气吸走的力量，不断压迫跳跳本就紧绷的神经，脸色逐渐由绿转白。求生意志下，跳跳枯竭的念能力再次爆发，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喷涌而出，逐渐积累到让人难以小觑的地步。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那具躺在烛光之外的尸体依旧沉默地躺在那里，拧断的头颅面朝天顶、双眼紧闭。
呲啦——呲啦——
探闯遗迹没有十个也有三、四个的强盗们却不敢漠视眼前奇怪的场景，一股股念力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
见过各种奇技，谁都不敢大意这不知是猎人的诡计还是意外事故的突发事件。
没有人轻举妄动，都全神贯注地观察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面对即将爬上她脚背的怪物，跳跳大脑停止思考接下来的行为的利弊，当机立断切掉绳索要离开。
可是，跳跳像是被钉在原地，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
坏了，这东西真是冲她来的。
原本泛凉的身体急得狂冒热气，跳跳不得不开口求助：“快带我走！我没办法动了，快带我走！我死了他也得死 ！”
眼神交流中，离得最近的魁梧男性作势就要捞起跳跳，可诡异的重量让他停顿了一下。他想，自己是强化系，怎么能被这点重量难倒，于是咬牙发力，肌肉隆起间就将跳跳抬离座椅几公分。
凭空出现的重力与向上的拉力在跳跳身上作用，即便拥有念能力强化的身体，她仍然感觉自己要被压扁了，想要说话，腹部与肺部几乎无法使用，只有破碎的气音从喉咙冒出，血腥味再次涌到舌根。
跳跳闭上双眼，不愿接受今日要折戟于此的事实。
【毁掉那具尸体。】
某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在跳跳耳边响起，为她指明生路。
那一刻，跳跳以从来没有过的精神力将念力集中、压缩，化成短刃向前方发射。可惜念刃随着距离愈发无力，最终疲软地落到距离尸体几厘米的地面，散发几缕萎靡的毒气便消逝在空气中，似乎从未存在过。
一滴屈辱的泪水从跳跳眼角滑落，好狼狈，大庭广众之下、真女人怎能在持久上不行。
她甚至听到有谁非常没礼貌地笑了。
好在聪明人反应过来跳跳要做什么，蜂拥而至的枪弹接替念刃轰碎尸体。而那个幻影，回头望了一眼血沫横飞的尸体，不甘地尖啸，双目含恨消失在原地。
“放……可以放手了……”跳跳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瘫在强盗怀里努力翻身落地。
“哦。”他立刻张开双手，跳跳如同一滩史莱姆吧唧一声拍到地砖上失去活力。
“你……你……没叫你这样放手啊……”
“好麻烦，是你说的放你下来。”
跳跳白眼要翻上天了。
可恶，太可恶了。好想把他们都杀喽。
现实没有给跳跳留下腹诽的时间，神殿突然开始晃动，珠宝劈头盖脸砸在众人脑袋上。
来不及多想，所有人都闪身出了殿厅。跳跳以熟悉的姿势闻着相差无几的夜来香，昏头转向间，她看到宏伟的大殿顷刻化为乌有。
巨大轰鸣声响彻夜晚的密林，烟尘四溢，惊醒沉睡的鸟兽。
他们站在自然之中，沉默地注视原本在那里心血尽显的文化宝殿。月光下，几尊神像互相支撑，歪斜矗立在奇珍异宝组成的废土之上，闪耀着冰冷的金光。原本庄严行礼的手臂交叠相织，伸向四面八方，直指遥远天际线。
真可惜。
男人这样想。
而后，他开口。
“猎人小姐，该实现你的承诺了。”
来了。跳跳从震撼中回过神，头脑飞速运转寻找破局的方法。
她不想为芬克斯解毒。一旦她解毒完毕，看到他们真面目的自己必将步入死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余光一瞥，看到灌木中垂吊的果实，心里有了想法。
“可以。但得让我做一道菜。”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