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华诀》和霁夜茶

11、第十一章

　　夜里，已近三更，奕玦却未睡下，站在窗旁望着窗外的月色。
　　神界的夜色远比人界的夜色更加旷远和深邃，此时更是无月星浓，也不知人界又是何般景色，是否也像牡丹花开的那一夜，繁星漫天。
　　忽然，心中有股钝钝的疼，随后，仿佛有庞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这时，他额间的神印也微微闪烁。
　　奕玦心中一沉，意识到可能是朝华出了事，便赶忙赶去朝华的寝殿，开始敲她的房门，但一直未有丝毫回应。
　　“君上？君上？”
　　奕玦也顾不得其他了，正想破门而入，可又想起这扇门只有朝华才能打开，心头涌上无力感。
　　可这时，心间的疼痛更甚，恐惧悲伤汹涌而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姑且试上一试吧。”
　　于是，他凝聚灵力注入门中，随着灵力的汇入，殿门奇迹般地缓缓打开。
　　看样子，殿门是将他认作了朝华，也对，他的灵力中本便有朝华的一部分，再加上两人又有契约在身，灵力便更加相似了。
　　殿门打开后，奕玦冲进屋中，环顾四周，搜寻着朝华的身影。
　　“君上？！君上？”
　　没人回答，但殿中有轻微的喃喃声。
　　奕玦向内殿走去，在心里道：君上，冒犯了。
　　随后，他拉开床帘。
　　只见床上的朝华，面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口中还呢喃着：
　　“父神，母神，不要...不要...”
　　“兄长....回来，不要丢下朝华。”
　　“不要，不要去…”
　　应是陷入了梦魇。
　　奕玦，从未见过朝华如此脆弱的模样，仿佛是易碎的琉璃那般，此时的她像是褪去了神遥不可及的高贵，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孤身一人，父母兄长都一一离去，只剩她，在这偌大的神殿里，茕茕独立。
　　这副模样，又像极了在人界与他初相见时的小牡丹。
　　奕玦的心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面前的朝华在梦中像是无所依靠的浮萍那般，陷入了庞大的悲伤之中。
　　青丝落在地上，眼泪滑落，没入衣领。
　　她的声音似哭喊，似乞求，仿佛人界与爹娘走散的孩童。
　　或许是因着契约的缘故，奕玦像是与朝华心意相通那般，她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悲伤与这万年来深藏心底的委屈，他一一有所感受。
　　像是中了蛊似的，奕玦伸出手将朝华揽进了怀里，他坐在床前用手轻轻拍着朝华的背。
　　“别怕，我在这儿。”
　　或许是得到了安慰，怀中朝华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她像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源那般慢慢向他怀中靠去，奕玦轻轻将她环在怀里，安抚似地哄着她。
　　他不知怎么去描述此时的朝华，这样令人心疼的脆弱感与平日里的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奕玦静静抱着她，心里一片柔软。
　　若说人界的小牡丹是他心里的温情所在，那此刻他怀里的朝华便是他永远的难以忘怀。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蒙蒙亮，奕玦将怀中的朝华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褥，便准备离开。
　　忽然，朝华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轻喃道：“不要走...”
　　他知她定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兄长或是父神母神，便俯下身慢慢将她手里的那一缕墨发抽离出来，然后望着她安睡的面容，温柔地笑着。
　　“睡吧，等梦醒了，就都忘了。”
　　就当做了一场梦，你在梦里寻觅，我在梦外守望，待梦醒后，你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我，也会将这场梦永远藏于心底。

　　清晨，朝华从梦中醒来 ，望了望四周。
　　“总觉着忘了些什么，好像梦到他们了……”
　　她起身，整理好衣冠，便推开了殿门。
　　只见殿外的院里，奕玦正在练剑，墨发蓝袍，飒飒风姿，恍惚之间朝华好似回到了在人界时的每一日清晨。
　　又好像，是更加久远的记忆...
　　也是这般情景。
　　他在院中舞剑，她在角落里静静看着。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带着少年郎特有的朝气。
　　想到这里，朝华忽然轻轻笑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在这神界待太久了，居然开始忆起往事来了。
　　正在这时，奕玦像是看到了她，便停下动作，向她走来，行了个礼。
　　“君上，今日何时去净池处？”
　　“酉时吧。”
　　“好，君上，奕玦有一事相问。”
　　“你且说说看。”
　　“奕玦想知重华殿中的那处园子，君上可有用处？”
　　“是你每日去里面修炼的那处园子？”朝华问。
　　朝华点头。
　　“暂无其他用处，你若是想要便送给你了。”
　　“谢过君上。”
　　“无事，陪本君去月神的揽月殿看看吧。”
　　“好。”
　　朝华看着奕玦，她总觉着奕玦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东西，但又不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
　　而此时的奕玦也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你喜欢的，到底是人界的小牡丹还是神界的朝华？
　　其实自他知道朝华的身份后便一直很纠结，虽然朝华和小牡丹本便是同一人，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若说现在奕玦对朝华的感情里，其实对小牡丹的那份喜欢是占了大多数的，他也在努力去将这两者分清，只是着需要时间。
　　朝华去找月神商议魔族的事，但关于魔气和魔族的搜寻仍没有消息，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月神与风神也没能找到可以化解朝华体内魔气的万全之法。
　　揽月殿里，月神皱着眉看着手中的七曜琉璃，一旁的朝华向其中注入神力。
　　只是金色的神力注入其中，七曜琉璃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是怎么了？七曜琉璃怎会对君上的神力毫无回应？！”
　　“莫慌，月在，你将云归叫来，随本君去查查典籍。”
　　月在放下七曜琉璃，拿出通灵珠，叫来了风神，而朝华则带着奕玦前往了神界的藏书殿。
　　藏书殿里，除奕玦外的几人手中都拿着古籍，朝华打开自己的灵域，在神界的传承里找寻着，但都是无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奕玦在一旁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
　　眼看着都要放弃了，月神的情绪也愈发焦虑，毕竟七曜琉璃是父神母神托付给她保管的，此番出了事，自己更不知该怎样向少神的神灵交代。
　　这时，风神放下了手中的古籍，看向朝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君上，去九霄殿，我记得少神有收集古法古籍的习惯，或许那里会有破解之法。”
　　朝华听到“九霄殿”三字，神奇一愣，眼底有了暗色，整个人的情绪都低沉了下来。
　　而站在朝华身边的月神也愣了一下，看向风神。
　　“九霄殿……”
　　“对，就是九霄殿，只是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进入....自少神陨落，九霄殿的殿门便自行封印了。”
　　朝华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来一会儿，她轻声道：“那便去看看吧...”
　　一旁的奕玦并不知他们谈论的“九霄殿”是何处，自他来到神界，便没听人提起过，只是听方才风神与朝华的言语中所提及的少神，或许九霄殿与那位上神有所联系吧。
　　众人来到九霄殿，只见肃穆庄严的宫殿周身被银蓝色的神力团团围绕，带着极强的压迫力，让人不能接近。
　　朝华站在宫殿外，吩咐月神风神和奕玦三人靠后，她将手放在神力所形成的灵力罩之上。
　　银蓝色的神力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便萦绕在她的周身，那样厚重而温柔地将她团团围住，却又一点点将她往外推，仿佛在告诉她“乖，别过来，这里不适合你，快走吧。”
　　朝华在那一刻就红了眼眶，她口中喊道：“哥哥...对不起，我没能守护好神界。”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
　　只是神力不能言语，依旧将她往外推着，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她推离到神力圈外。
　　她在银蓝色的光晕中，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长身玉立，沉默地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仿佛回到了之前千百个日子里那般。
　　自从他陨落，她便再也未曾来到过这里，所有的回忆与过往全部封存在这里。
　　众神只以为她是怕触景生情，殊不知，她是怕自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朝华还记得，他在神元耗尽的那一刻和她说：
　　“朝华，要好好长大啊…”
　　如今，她带着他的期望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却再也见不到他。
　　……
　　待朝华回过神，发现自己已是泪湿脸颊，而月神风神奕玦三人就站在她面前，满目疑惑地看着她。
　　“君上，怎么了？进不去吗？”风神问道。
　　朝华摇头。
　　“看来这封印是只认少神殿下一人啊...或许只有找到了少神的神元才能解开封印了。”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啊？”月神说道。
　　“既然九霄殿进不去，那我们只能再寻找其他法子了，无论怎样都不坐以待毙的，毕竟七曜琉璃是个重要的神物。”
　　朝华点头，众人正准备离开，却见奕玦面色苍白，双眸紧闭，七曜琉璃从月神的袖中飞出，围绕在奕玦身旁。
　　“这是……”
　　三人都惊讶地看着奕玦，只见七曜琉璃里面，有金色和水蓝色的神力交融，而奕玦的周身，水蓝色的灵力大涨。
　　过了片刻，灵力消失，七曜琉璃又回到了月神的手中。
　　奕玦睁开了眼睛，看向朝华，问道：“发生了什么？”
　　“奕玦，你体内可有异样？”朝华问道。
　　奕玦用灵力感知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朝华转过身，将神力注入七曜琉璃，只见七曜琉璃中金光闪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这是好了？”风神诧异道。
　　“你做了什么？”月神问奕玦。
　　“我什么也没做啊？就是方才一股灵力涌入我的灵海，我再睁开眼就这样了。”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风神疑惑道。
　　“好了，既然无事，七曜琉璃也恢复原样，便都回去吧，至于原因，本君再去查找古籍。”
　　“好。”
　　众人便准备离开。
　　奕玦再临走前看了一眼九霄殿，将心头的那股莫名之感压了下去。
　　他在心里想着，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而此时朝华也看向奕玦，她在心里问道：你究竟是谁？
　　同样的，风神与月神也是心事重重，但有些事，还是自己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