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见星》涂丁

3、第 3 章

　　“火神君，汝在此放火烧毁吾妻最爱的花，吾不予究责已是退让，何故还口出狂言，打扰吾与见星神君叙旧呢？”

　　我看不见月沉的脸，眼前只有子追火衣饰繁复华丽的红，火一样烧灼视野。但那声音语气中的冷意透露着他现在出离愤怒。

　　子追火好像不以为意，火果然生来就克冰吗？我难得做一次别人身后的缩头乌龟，居然还有精神胡思乱想。不过也许这就是每次镜花躲在月沉身后偷偷看我挨训的心情？
　　这样子的感觉确实会让人变得逐渐恃宠而骄，我现在能懂得她是怎么从不谙世事的花妖变成后来那样的了。

　　月沉那样的人，就应该高高在天上，因为一旦他把人捧在手里，对方就很难逃脱。这种极致的反差与占有感，神也难避免。
　　贪嗔痴，我的三宗罪则，如数并罚把我变成了天界最不堪的笑话。

　　“本来是来贺喜的，可孤怎么看都不对劲。这到底是天上界还是人间界？把那沉沦秽浊的议论塞了一府，孤不过是净化晦气罢了！”

　　我第三次被逗笑了。

　　这人简直是月沉的天生对手。字字珠玑，直击他最不爱听的种种逆鳞。

　　月沉喜静，怎么会不烦那些搬弄是非乱嚼口舌的小仙？

　　“不可理喻。”月沉振袖落至我身后，一种完全不同于子追火身上清浅香气的熏香味侵袭而来。那是梨花香，镜花就是梨花精怪。

　　这味道可能有些过于重了，我觉得有点恶心。

　　“见星，等你许久，吉时已到，登座入席吧。”他全然无视了子追火，也无视了那些夹枪带棒的话语。我不知道身后子追火是什么反应，但我决定也在站在他这边。

　　“都说了不去，月沉星君好纠缠啊。”我其实很早就想这样对他说一次话了。

　　是有怨的吧。在那相伴的许多年里我所得到的一切认知所铸就的潜意识：我们本应该是一起的。可他却爱上了其他人抛弃了我。
　　我不再看月沉的表情，愈发沉重的心告诉我是时候斩断这段孽缘了。

　　“愿月沉星君与镜花仙子良辰结缘永不离心，吾今日身体不适，憾不能入席见证这美妙结合，需先回无名山去了。”

　　“见星，你还沉沦在那上古的月星神君的故事中么？”月沉的嗓音如静谧夜空的悠远钟声，我惯是爱的，但这一问，击碎了我剩下的一点点幻想。

　　他知道，很清楚地明了，我爱他。

　　可他也是真的无动于衷。

　　不被爱就是这个样子的，怨不得旁人。我苦笑摇头：“曾是。但今日良辰喜事具在，过往也一如云烟消散。往后你就自由了，别再提起这些。”

　　“我已经放弃了，祝你幸福。”

　　说出来这一句，好似心口沉重的锁松开碎去，我终于得以解脱。抬头看着那深邃眸子的神君，我笑起来。

　　“能见到你穿喜服的样子，还真是值得纪念呢。”

　　月沉面色未变，神色淡淡。他的眼神很明白地告诉我，他不相信我放下了。

　　“身子不适便先回去吧。择日吾差府上仙童去无名山送喜礼。”

　　我点头应下，却想起身后还有个火神挂件，将他一人抛在这里好像不太好，我转头看向那沉默半天的火神，对上目光的一瞬，他便出了声：“一起走吧，反正孤闯了祸，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新人。”

　　他压根不在乎月沉怎么想，也不在乎任何人怎么想。真是个自我到有些令人敬佩的人。我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有趣的想法，眼下也不是能把人单独抛下的场合，于是轻声问他：“今日相会深感投机，神君可愿去无名山一叙？”

　　子追火一愣，耳尖又是红了。他还没说话，月沉低沉的嗓音便响起来：“见星，怎么什么人都往无名山带？你们今日刚相识便邀人入府，未免过于轻浮。”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本身我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呀！怎么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对异性神君急不可耐的神女似的！

　　“我……！”

　　“你管得真多，都是单身神君，情投意合了也不干你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罢！”

　　子追火彻底失了耐心，驳斥一通后便拉着我腾云离开了浮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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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眼下应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桃挂紧张兮兮兴奋过度的样子，她很难在无名山见到我之外的任何人，更何况是男人。她眼中闪耀着疑问的火光，盯着我像一匹饿狼。

　　“这位是火神君，我的…朋友。”

　　桃挂有点儿失望的神情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毕竟她是最希望我放弃月沉的人。

　　她在为我绾发的时候总是嘟嘟囔囔地提起不同的神君，好像她真的有多了解似的，不过是和几个洞仙花园的梅树仙聊天时得到的信息罢了。桃挂一门心思地讲着各个神君的性格、为人，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希望我快些有其他心动的人。

　　这下可好，即使说了是朋友，待子追火走了，也免不了要对我一通“审问”。

　　她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撒着娇就让我没有办法地变坦诚。

　　我吩咐桃挂去煮茶，院子里便只剩下我和子追火。这种一对一的场面我虽有些不得要领，但总得来说还是轻松的。

　　“今天非常谢谢你。”我先开了口，“不过我有个问题，你有读心之力吗？”

　　子追火笑了：“差不多吧。”他指指自己额上的红纹，“这个是火神之证，有象征真实之眼的意思。所以寻常人神精怪的心声我都不可避免地要听到。”

　　“闲言碎语的数量少些还好，多了可就麻烦了。”他意有所指地说。

　　我想起他当时的样子，笑了：“你可真是一分薄面都不留啊”
　　子追火撇了下嘴：“那些仙童仙子并不懂得尊上，无礼在先，又有什么好关心面子的呢？”

　　“倒是你，一介神君，怎么能被那些不长眼的欺负了？还有月沉...我还是看他不顺眼。更不顺眼了。”

　　我笑着看他，不置可否地说：“先爱上的不都是这样？总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对方一举一动比捆仙索还厉害地缚住了心。”
　　子追火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正色：“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爱人是很好，可为此失去自我，不只是你难受，对方也会被吓跑的。”
　　我头一次如此正经地和旁人谈起这段情事，他的话给了我许多感触。

　　我在爱月沉的这件事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他是怎么想的。只是默认，被旁人推从，于是就好像理所应当了。但我爱上他也只是在这些年的点滴中积累而成的习惯，被赋予了爱的定义之后，占有、嫉妒、各种负面的情绪和想法也顺应而出。

　　可好像从一开始，月沉就没有说过，他认同星月神君天生应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