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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遇 ...

  •   世人都说魏国生存在一片黄土沙漠中,果然没错。
      宛平城内还正常,这厢出了城便感受到了──山大多是秃的,沟壑纵横,入目都是戈壁岩石和久经风沙侵蚀的残垣断壁。一阵狂风袭来,便沙粒飞扬,天昏地暗。

      这边和亲队伍紧赶慢赶,吃了好几天的黄沙尘土,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了沛县。

      清风利落翻身下马,大声说道:“今夜先在此处歇息,明日一早继续赶路进城!”

      公子因政事耽搁了些时日,遣他先来迎亲,昨日来信说已到了沛县。

      得了清风的令,队伍立马放松下来,就地收拾东西安营扎寨。这几天的赶路太急,就连他们这等下人都颇有些吃不消,但奇怪的是那沈家小姐竟未抱怨一句。

      三五月明之夜,月亮离山顶似乎不过几尺──天很快黑了。

      许是临近冬日的原因,这几日分外冷得慌。寒风凛冽,似一把锋利的剑在空中飞舞,卷起尘土,吹打着树叶,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小姐,该下车用晚膳了。”刘嬷嬷的声音忽地响起。

      说来也是奇怪,说这魏帝待见沈家吧,沈家送亲的人只有一个老仆。不待见吧,偏偏又把这刘嬷嬷安排进来。

      大晋前来迎亲的人都十分困惑,转头又想想贵人之事与他们何关,也不是他们这等粗人能猜的,安安心心护送这沈家小姐到大晋即可。

      “不必了,还是如往常一般送来车上。”

      此时的沈风月正裹着厚厚的裘衣缩在马车的一角。她身子不大好,畏寒的很,加上这几日的颠簸,更是虚弱。这还未入冬,已里三层外三层穿了不少。

      晚膳里有蛋羹,沈风月厌极了蛋羹,觉得腥气的很,却也知道这般行路不能挑剔,胡乱吃了点,便叫人撤了。

      用过了晚膳,沈风月越发昏昏欲睡,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后来,她是被一阵厮杀声惊醒的。

      一刻钟前,清风巡视完四周,嘱咐下人轮番守夜,便靠着树假寐。

      没一会儿,他倏地睁开眼。

      四周静悄悄,只有风掠过树叶的声音。但他却分明感觉到四面八方有人逼近!

      未有时间作他想,危险的感觉疾涌上心头,果然惨呼接连传来。

      清风弹将起来,立马向沈风月所在的马车掠去。

      公子真是算无遗策!

      “有刺客!”无数黑衣人冲进和亲队伍里,肆意砍杀。

      沈风月抓紧了马车的雕窗。

      马受惊了,车身抖得厉害。

      她的脸一片苍白,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下马车,但又很快冷静下来。眼下这种情况,车里才是最安全的,这些刺客摆明了就是冲她来的,待在马车里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何况她这双眼下了马车只是自寻死路。

      突然,沈风月感觉车帘被人掀开。

      她看不见,手指扣紧了车窗,用力到指缝都渗出血来。

      她怕极了。

      马车前站的却是刘嬷嬷,她此刻极为普通的脸上透出阴狠,先前的唯唯诺诺荡然无存,手里赫然提着一把刀!

      电光石火间,清风飞掠到了车前,提剑朝那刘嬷嬷刺去。

      刘嬷嬷听见动静,飞快转身挡下,正打算回击,却猛得感觉后心一痛,栽下了马车。

      刘嬷嬷倒下后,便露出了后边马车里的身影。

      沈风月手里拿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不住的颤抖。此时她的手上满是鲜血,甚至溅在了莹白的脸上。
      苍白的小脸沾满了红色的血珠,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清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待在车里莫要出来!”

      其实清风就算不提醒,沈风月也断是不会出去的。

      此时的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动弹不了半分。脸上的血珠一滴滴的往下滑落,就像是毒蛇爬过身体,血液都停了。

      她后知后觉的扔掉了手中的匕首,手上粘稠的鲜血令她毛骨悚然。

      沈风月手足无措般的扯着身上的吉服去擦拭双手,却又突然惊醒,跪在地上摸索,颤抖着将那带血的匕首拿在了手里。

      这一刻,她在无边的厮杀中忽然怨憎起自己的无力,就像当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母亲为送她出宛平城那般竭尽全力的无力。
      那一瞬间无边无际的悲苦忽地将她没顶,连害怕都忘记了。

      马车外的厮杀还在继续。

      鲜血来不及凝固,土壤被染成了红褐色,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刺客人数众多,即便清风他们武功再高强,依旧寡不敌众,渐渐地竟显了颓势。

      清风被两个黑衣人围攻,他一剑刺中了其中一人的心口,稍不留神,竟被另一人砍中了肩头。眼看着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就要朝着他的颈上劈来,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那黑衣人眉心!

      双方都是一惊,提着刀剑忘记了厮杀。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嗖嗖嗖──”不等黑衣人反应过来,那冰凉刺骨的羽箭就已射进了他们的心口。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场刺杀转眼间竟成了单方面的屠戮。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刀剑相撞声都消失了,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

      夜色浓重,如地上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

      如此血腥残酷的场景,清风却欣喜若狂。
      是公子!

      其实桓温和传闻中并不太像。

      一个年少成名,享誉诸国的少年将军,长得过分儒雅了些。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更像那挥斥朝堂的文官。

      青年高坐骏马之上,玄色的大氅衬得面容越发俊朗,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透着淡漠与悲悯。

      他没说话,持弓的双手也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马上,彷佛眼前这修罗地狱与他无关。

      惨红的弯月高悬在天边,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西风呼啸,充斥着萧杀之气,卷起沙粒狠狠刮打在人们脸上。

      没有人出声。
      无数生命在砂砾下死亡。

      以后的以后,总有人向沈风月打趣着探听她与桓温的初遇,她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此刻若让沈风月重述这一场景,她是半分也描述不出来的。尽管她这一生都在庆幸此时此刻能与桓温相遇,但却无法想象究竟该是哪般。

      她只听见那令人胆寒的屠戮声猝然停止了,血腥气缠绕着鼻尖不散。于是便骤然放松下来,晕倒在了马车上。

      这就是她与桓温的初遇,如此不甚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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