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海棠花未败

1、归乡

　　唐晓坐在车上，开着的空调让她忍不住抖擞了一下，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发着愣，忽然看见街道上有一只大黄猫，嘴里还叼着一只鱼，往前跑着，车开得很快，那只猫很快就在唐晓的视线中消失。

　　车突然晃起来，颠簸的幅度挺大的，司机打了个急刹车，唐晓不受控制的往前撞。

　　“啊！”唐晓皱着眉头发出一声低吟，唐晓坐在公交车后半厢，刹车时，膝盖直接撞上了护栏。

　　“让我看看，啧，这人怎么开的车……”唐晓妈妈坐在她一旁，自己也往前倾了一下，脸差点撞在护栏上。

　　“疼不疼啊，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
　　唐晓妈妈给她揉了好长时间

　　“好了妈，一会腿捏断了”

　　“说什么不吉利话呢

　　夏季炎热唐晓今天就穿了一件宽松的粉T恤，一条宽松的五分裤，膝盖以下的小腿外露，看起来舒服又凉快。可她妈妈偏不喜欢她这样子，总是说她像个假小子，像修仙的老道，干嘛非穿这么肥大的衣服，我给你买的裙子不好看吗……

　　公交车上人很少，毕竟这大夏天没有哪个傻子会愿意出来。当然唐晓是被她妈死活拉出来的，不仅同意唐晓穿这一身“假小子”，还给唐晓一百块的蛊惑费。

　　“一会见到老师要问好，不要怕生……”

　　唐晓转到新学校了，从一个大城市转到了另一个小县城，走之前还跟她爸赌气，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不想跟他说，毕竟现在他爸在她心中是一个可有可无，甚至都不想有这样的爸。

　　那天是唐晓的初中毕业典礼，同学们都在毕业录上一个又一个的留言，没有人注意那一堆又一堆的零食，所有人都好像害怕下一刻的分离。

　　班主任看着自己带了六年的学生，渐渐红了眼眶，演讲毕业纪念稿时都泣不成声，把这一班32个人都渲染出了分别的气氛，从刚开始的欢快娱乐变为生离死别的苦寂，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稿子，转身捂脸哭了好一会，最后红着眼睛，克制着情绪慢慢的念出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季节，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夏天的燥热渐渐褪去，秋天的凉爽慢慢来袭，我从你们的爸爸妈妈手中，接过你们，承担起教书育人的意义…………………………我看着你们慢慢长大，你们也是我的孩子，人生有很多次分别，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意义，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每一次分别中成长。这些年我们换了一个又一个教室，但教室里的人始终没有变。你们就像是小树苗，我不是播种者，也不是护林员，却是你们成长为参天大树的见证者。希望你们以后可以继续健康成长，快乐生活。最后，九年二班，应到32人，实到32人，圆满毕业。同学们，……毕业快乐”

　　一阵如雷贯耳的鼓掌声过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向班主任蜂拥而至，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恨不得把鼻涕眼泪都蹭身上。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对班主任说了句“老师，我爱你”，然后大家都一句又一句的对班主任说，班主任也抱着孩子们说“我也爱你们”。那场面，不知道多少眼泪鼻涕蹭身上，幸亏班主任没有洁癖。

　　一阵痛哭流涕后，他们就听到校长在广播上吆喝着说可以离校了。

　　不知道是谁先走出的门，教室里渐渐空了人。

　　那天中午，她和妈妈好好的吃午饭，她爸回来就是摆脸色，看谁都不爽，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茬，换着拖鞋就说道“你看看这头发，也不知道脏，成天在家干什么，家务都做不好”。

　　看到开着的电视，又拿起遥控器关掉了。“成天就知道玩，看电视有什么用，能看出个大学吗，成天废物一个，像一棵野树一样，没有人推枝，就乱长，要不是我管你，你就自生自灭吧……”

　　“吵什么吵，一天到晚就你事儿多……”

　　唐晓一言不发，低着头继续吃饭，眼泪从眼眶里掉落，落到饭里，一滴两滴……，视线逐渐模糊，她不想过去拿纸巾，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强忍着不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饭凉了，心伤了。

　　唐晓给妈妈拿纸巾，擦掉妈妈脸上的眼泪，轻声安慰着她。之后又收拾碗筷去厨房刷碗，关上门，把水开到最大，唐晓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哭的声音也大了些，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听到。刷完碗之后又洗了把脸，在厕所待了很长时间，等到眼睛不那么红再出去。

　　唐晓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想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她飞快的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全身，眼前的黑暗才能让她有安全感，抱着北极熊玩偶睡觉，不一会就睡着了。

　　一声“咣当”，撕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打破了唐晓的梦。那是玻璃碎的声音，随之是熟悉的争吵声，再次划破原本寂静的梦。

　　唐晓急忙打开门，跑到客厅去。

　　“爸，妈别吵了……”
　　“别打了……别打了……”
　　我求求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我真的受不了了。

　　每次看到别人的爸爸妈妈参加家长会，我都好羡慕，每次看到同学放学被爸爸妈妈接回去，我就好羡慕。
　　别的小孩的童年是充满欢声笑语和糖果的，而唐晓的童年是奶奶织的小围脖，是爷爷买的麦芽糖，是看到父母争吵的不解，是抱着玩偶的哭泣。

　　客厅内开着暖黄色的灯，照亮着屋子内的母女二人，一堆玻璃渣安静的铺在地上。

　　灯明明是亮的，为什么我看到的还是黑暗呢？

　　唐晓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出去给妈妈递纸，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罐装啤酒，又毛巾裹着敷到妈妈脸上，把玻璃渣清理掉。妈妈的埋怨声与哭泣声，让她头疼，明明就是那么小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能吵起来。

　　她妈妈还在不停的嘟囔，她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小时候只要一吵架就问她
　　“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着谁？”

　　为什么要把气撒到她身上，为什么要让她做选择，为什么要让她承担，她才几岁，单数年岁就问她这些，她不懂，她不说，可是心里渐渐有了事，眼泪也经常夺眶而出。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不行吗，为什么又问我这些，为什么从小到大都问我这些，别的同学父母他们都是这样的吗，你看看别人的孩子，再看看我，我是不是从楼上跳下去你们就好受了，是不是你们离婚了就好受了，离啊，说了多少年了，为什么不离呢，你们没闹够，我都受够了，有什么意思，你们结什么婚，又为什么生下我，我真的受够了”说完这些，唐晓的嗓子已经哑了，但心里觉得如释重负，心里上的大石头减轻了好多。

　　“不离婚，还不是为你们好，……你哥哥和你还小，我要不是为了你们……”

　　又是这样，为了我们，为了我们。

　　许久之后

　　“妈，我不想活了，我们一起死吧”

　　妈妈震撼的大着眼睛
　　“你，你说什么胡话，晓晓，你……，你才多大”
　　“吃药还是跳楼”……
　　……………………………………
　　那几天，她爸爸没回来，唐晓妈妈买了回老家的车票，收拾好唐晓的行李，又给爷爷奶奶打了电话，让他们搬到南路区照顾唐晓。

　　唐晓就这样回到了之前想离开的地方，五年前爸爸妈妈将她接出去，那时候是九岁，爷爷奶奶忍着泪送她，临走前还塞给她了一盒凉糕。现在她又回来了，已经十四岁了，说不上什么感受，像一次经历，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那天妈妈带着她从南站出来的时候，重行李一个没让她拿，她心里却沉甸甸的，看到爷爷奶奶了，又感觉白头发比上次多了。

　　是没有素质的检票员，是脏兮的路面，是坏掉的红绿灯，是不发达的小县城……

　　看到这些的时候，唐晓心里有些不舒服，眼前再也不是高楼大厦，不是天高地阔，她有些后悔，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她能吃这些苦的，这是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她心里暗暗想。

　　出租车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不一会儿，就到了“蓝水郡”小区。小区内的楼房没变，依旧是米白墙砖，黑色护栏。花卉绿植却添了新，小花园里原来的鹅卵石小径也换成不硌脚的石板路。甚至邻居家的大母狗都生了一窝小狗，小狗也长成了中狗。……

　　“叮，五楼到了”。爷爷打开门，在鞋柜里拿出一双粉红色的有小兔子图案的夏季拖鞋。“之前穿的小了，我又给你买了一双新的”和之前穿的一模一样，只是码数变成了37码。

　　“那家鞋店还在医院旁边吗？”

　　“嗯，一直开着呢，生意一直都特别好，这几年年轻人都在网上买东西，那的生意淡了不少。”

　　唐晓来到自己的房间，物件摆设都没变，桌子上也没有灰尘，粉色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唐晓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又从行李箱中把北极熊玩偶拿出来。

　　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屋外起了风，从树上吹下几片叶子，在空中飘舞，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后却落在那棵树下面，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