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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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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法阵中。
紫寰从喉中吐出一口剑意,剑意在空中化为万剑阵法,抵抗天雷法阵,两方巨大的威力挤压之下,空气宛若破碎般,跳跃出无数卷轴般的幻影,卷轴长百丈,宽又百丈,上用天赐笔书写了金光熠熠的三个大字“浮世劫”,四周都是密密麻麻血淋淋的小字,写满了紫寰这一生悲惨的命运。
抛弃,狗血,阴差阳错,众叛亲离,生死相离……一幕幕离奇狗血劫难,故事之曲折,发展之离奇,让人想当场自刎身亡,图个干净,然而当紫寰站在生命尽头,看到这些曾经真实经历的事情后,只觉得心如止水。
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又有何干系。
四散的金光笼罩在紫寰身上,他足尖轻轻点在阵法厮杀的交汇处处,这里是最温柔,最安全,任周围如何恐怖如风之炼狱,却掀不起他一根长发。
一混沌的如老者的声音在阵法中颤抖着响起:“紫寰仙君,天帝有令,若您此阵法中见到浮世劫后,能因此勘破情劫,得悟大道,便可转世投胎,千万年后若再有机缘,可重归天劫。”
紫寰苦笑一声,换换摇头:“不必了,我根本做不到,唯有身消道陨,天帝才能安宁,我也才能安宁。”
所谓情劫并非是道侣心意相通之事,而是修道者需要勘破的一次大境界,紫寰幼年时遭受太多苦难,一生飞升又太过顺利,锻造了一颗无情无欲的玲珑剔透心,倘若他果修了无情道便也罢了,然而他心窍中有瑕疵,终究无法太上忘情,反而时有走火入魔之征兆,身消道陨之势。
换句话说,紫寰他没得良心!他天生反骨!他全靠规矩约束自己,在天界,是个危险分子!
近百十年来,紫寰只觉得自己的功法越来越随心所欲,天界玄奥太上功法也尽数吸收,强大到六界倾覆尽在一念之间,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乏善可陈,毫无吸引力,他的心变得死寂一片,唯一能让他心中激起波澜的便是那唾手可得的天帝之位。
他想要杀了天帝,取而代之。
此念走火入魔,犹如跗骨之蛆,凭借自己的毅力根本无法控制。
每一次他看着天帝的后脑勺子都会忍不住地想,这后脑勺子又脆又圆,一定很好敲。
紫寰虽然无情,却有规矩懂道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给六界带来灾难,可是他无法控制,为了约束自己,每一次他心中动了谋逆的想法,就会跳入寒冰火海炼狱中反省,用痛苦折磨来让自己清醒。
他甚是放弃修炼,然而修为境界到了一定层次后,连呼吸都能吸收灵气。
天帝年老力衰,纵然他维持着年轻的样貌,然而他的命柱已经泛着腐朽的黄色,等待着被年轻的生命吞噬殆尽。
为了清心驱魔,他尝试过下界历劫,历劫了六次都失败了,紫寰日日面对着天帝,看着他那好敲的脑瓜,其折磨比九重炼狱还要深,终于,他决定向天帝坦白,让对方解脱,也让自己解脱。
那日,他与天帝坐在九重天黄昏殿的花海之上,而几位殿下远远地站在一旁听宣。面容年轻却暮气沉沉的天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紫寰的脸色,同他寒暄。
紫寰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道:“此时人界已是寒冬腊月,陛下此处的花海艳丽,时节不对啊。”
他话音才落,绵延不尽的花海瞬间乖顺地凋零,无一颜色,又冰封万里,从上空的裂缝中露漏下片片雪花来。
紫寰的眸中映着风雪,淡淡笑道:“陛下很厌恶我吧。”
天帝这个精老头子大度而又体贴地笑道:“怎么会,有紫寰在身边,朕才放心。”
紫寰看了一眼远处那肩头被落了一身雪的殿下们,问道:“你可知我见到殿下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天帝道:“想让他们各司其职,为天界效力。”
紫寰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很戏谑的话:“不,我想让他们给我跪下,叫我父。”
天帝:“……”他攥了攥衣袖,眸光闪动,声音颤抖:“紫寰,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紫寰叹气:“岂止是过分,我为我的想法感到耻辱,可我控制不了。”
紫寰又道:“我认真想过,我五行缺德,仙品欠奉,远不及陛下博爱宽容,慈悲为怀,若我为六界之主,四海八荒必将是一片无尽的炼狱,我非仙君,我是为祸苍生的魔君。”
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一直以来都战战兢兢的天帝如释重负,他苦笑一声:“我如何拦你,这些年朕殚精竭虑,想了一万种方法除掉你,无一万全之策,你也要给我个主意才是。”
紫寰道:“是我之前对自己太心软了,然而无毒不丈夫,只有把事情做绝,才能根除祸患,我不陨道,六界不宁。”
紫寰将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此酒乃幽冥在万年恶灵泪炼出的剧毒,对付纯仙之体威力巨大,可让紫寰三个时辰法力积淤逆行,实力万不存一,剩下的就交给天帝了,天帝雷厉风行,以两鬓斑白的代价,击碎了紫寰所有的法力。
…………
现今,伤痕累累的紫寰站在剑阵中,看着卷轴上的浮世劫,耳听司命的声音道:“紫寰仙君,永别了。”
紫寰微微颔首,向司命的方向行了一个平礼后,手中灵气消散,阵中万剑穿胸而过。
谁料想,出了个大意外。
庚辰殿下因为抢走了紫寰铜钱,心里过意不去,竟然用了三天三夜在人界找到了紫寰,找到了破破烂烂的紫寰。
是真的破破烂烂,衣服全被罡风撕裂了,身上无一处没有伤,狼狈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魂魄碎了七七八八,简直是救无可救,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紫寰,宛若一捧月光,虚弱到轻轻一碰,就会魂飞魄散。
庚辰看着他,心想:他好美,啊不是,他好惨。
作为死对头,庚辰内心深处是想让紫寰永远无法返回天界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对方死,更何况,是如此惨烈的死法。
他想不通,为何天帝要借自己的手杀死紫寰,他也无法理解,紫寰为何会落到这一步。
重伤的紫寰乖顺地躺在地上,从内到外无丝毫的攻击力,俊美的脸上宁静而谦和,是罕见的不讨人嫌,他并没有昏迷,睁着一双没了神采的秋水眸静静等死,即使是看见了庚辰也视而不见。
庚辰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掌,将他那破损的灵魂聚拢在一起,缓缓注入真气,保证他不会立刻死去,紫寰终于有了反应,拼尽全力用气声道:“不要……”多管闲事。
庚辰冷着脸道:“没事,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不死之身折腾死了,你若是将我救活了,我岂不是功归一溃?紫寰蹙起眉尖,气得心口更疼了,他仰头:“啊……”
庚辰的手一抖,作为千年死敌,他比谁都清楚紫寰的性格极其坚强隐忍,千刀万剐都不带皱眉的,如今竟然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可见是疼极了。
庚辰:“你,你你忍一下。”他站起身在四周设置了隐匿法阵,确保不会被天道察觉,然后十分心疼地从乾坤袋中取出所有的聚魂治伤的法宝挨个用在了紫寰身上,重新聚魂魄,肉白骨。
庚辰看着紫寰的面瘫脸逐渐表情丰富,在他魂魄复原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几乎激动得要坐起来,他伸出手臂,神情哀伤:“求,求你,殿下,离我…”离我远点。
庚辰点头:“我理你,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心,我既然决定救你,便不会半途而废,你罪有应得,却罪不至此。”
紫寰震惊脸。
我可是要造反的!你爹知道了,要杀了你个龟孙,你知道吗?紫寰难得觉得自己心如止水的心境起了愤怒的波澜。之前打庚辰还是打轻了,竟然敢违抗天帝的命令救他。
紫寰拼尽全力从喉咙发出破碎的音节,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厉,试图威胁他:“不,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救我,天,天帝不会饶恕你的。”
庚辰冷笑一声:“闭嘴,你都这个样子了,管好你自己便是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紫寰眼尾开始泛红,一千多年了,他第一次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庚辰看着他,忽然又诡异地陷入了沉默,坐在地上,垂眸笑道:“你若是死了,实在是可惜,我倒是有个绝妙的主意。”
庚辰不等紫寰做出任何反应,便将人收到袖子中,化作一道银光飞到了苍梧雪崖之上。
苍梧,是庚辰在人界的一处修仙门派,屹立了有千年之余,人人都知苍梧掌门乃陆遥,实则背后的势力乃是庚辰殿下,他在这里化名灵霄君,闲暇时,便会到此处小住。
他心里打的主意是,想将紫寰养在这里,替他做事。
庚辰挥袖,将紫寰扔到床榻上,紫寰已经再一次昏迷(气晕)了过去,只是眉心银光微闪,他身体的修复能力十分强悍,才注入了些真气,就有好转的迹象。
庚辰觉得他破破烂烂的实在是有碍瞻观,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法力套在了紫寰身上。
然后坐在他身侧,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伸出手掌,掌心祭出一条细弱银丝的缚灵锁,他嘴角溢出一丝淡笑,随后俯下身将缚灵锁戴在了紫寰的手腕上。
所谓缚灵锁,就是囚困灵魂,戴了这东西,紫寰就是个提线木偶了,若无自己的允许,绝对无法从这里逃脱出去。
紫寰被惊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了无生趣道:“呵,缚灵锁。”
庚辰:“我救了你,但不必谢,因为我救你并非好意。”
紫寰瞪了他一眼,用微弱的神识探查了一下屋顶之上的状况,庚辰捂住了他额头上的银光:“你放心,我将你藏得很好,苍梧上空有七层阵法,足以隐匿你的气息,瞒天过海,不让天界发现,还有,不要轻易动神识,否则我就在你额头上系一条百布。”
紫寰问:“莫非你真的要救我。”
庚辰用冷冰冰的声音道:“岂会,我只是要折磨你罢了,有这缚灵锁在,今后你将寸步离不开苍梧,用千年万年赎清你的罪孽。”
是了,庚辰那般恨他,却触犯天规又救了他,想必是要留下来慢慢折磨,他二人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朝布局,本想着下界终可解脱,却忽略了自己的魅力。
以他的人格魅力,想要找他报仇的人数不胜数,最后被庚辰找到,实在是不幸中的大不幸。
庚辰道:“今后,你只为我做事,听我一人命令,做我的提线木偶,我保你性命无虞。”他站起身,深深地望了紫寰一眼后,转身化作一道银光离去。
紫寰一动也不能动,面色铁青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