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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开源节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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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您最亲信的大管家了,”商逸安的手指在扶手处划圈,“他啊,忠心耿耿,还会隔段时间,替您给家人写信呢,那笔迹,真是像,谁也发现不了。”
魏守宗的额头上终于出了一层冷汗,身边人的倒戈让他后背发凉。那狐狸眼的青年从椅子上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所以,还钱吧…”
“您是想被刀捅死,还是被箭射杀呢?其实没什么分别,死后都是一坨烂肉。这坨烂肉又要往什么地方去?是扔到河里喂鱼,还是丢到地上喂狗…”
商逸安的笑脸猛地一收,眸子骤然冰封,鸣珂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上,“刷”地一声,以破风之速,狠狠向魏守宗的天灵盖刺去——
“啊啊啊我还我还——”魏守宗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了,失声大叫,淋湿了裤子。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刀尖停在他两眼之间。青年见他这副样子,冰封的脸色瞬间解冻,缓缓弯下腰,捧腹大笑。
魏守宗看着面前笑得眼泪都出来的人,心塞在嗓子眼里,根本咽不下去。
疯子,简直是疯子!
商逸安良久才收住了笑,将刀收回腰间。“早这么乖不就好了,想怎么还?”
“浪,浪城何白玉,和我,我有交情,”魏守宗一遍喘息着,一遍说道,“可,可能,肯借我银子,我…”
“哦,红粉佳人啊,”商逸安摆手招来一人,“去问问何掌柜,记得看住了,别让别人知道,也别让她说出去。”
他吩咐完,转头看向面色煞白的魏守宗,和颜悦色地说:“可能要等一会儿,咱们可以先聊聊天,您堂兄,魏大人,是吧?你也不用等他了,今年的考评他出了纰子,可能自身难保。”
魏守宗被他整得崩溃,颤声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嘛?”商逸安温柔地说:“坏人。”
镖局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商逸安看了,笑着道:“何掌柜说了,钱她不借。如果您不幸被绑匪撕了票,她把浪城千艘船塞满纸钱给您送到阴曹地府,保证您死得比谁都体面。”
魏守宗冒出一头冷汗。何白玉不肯帮忙,魏氏布庄又还不上,眼前这人,不会真杀他泄愤吧?他的眼注视着商逸安的袖口,生怕这青年一时不爽又亮出尖刀。
出乎他意料的是,商逸安只是笑笑,说:“那只好请魏老板小住几日。在欠债的时日里,泰清帮会暂时代管魏氏布庄。”他拍拍眼前人的肩,软塌塌的,被吓得和稀泥一样,又和蔼可亲地说:“别客气,就当是住自己家。”
“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一出地窖,便听见钱九归如是发问。
“是借地方挣钱,”商逸安笑道,“人从华都接过来了?”
钱九归一点头,“阿壮已经帮你送到浪城了,跟着倒戈的管家,接管魏家的铺子。他随身带着盖了布庄大印的信件,只要魏守宗不回去,就不会露馅。”
他想到魏氏布庄库里的残布片子,皱了皱眉,说:“逸安,虽是如此,布庄的布都是烂布,你预备怎么卖?”
“这是秘密,钱少主要实在好奇,可以拿东西换。”商逸安伸出食指,轻轻摇了下。
钱九归面露无奈之色,“贪得无厌的小滑头,你赊了我多少银子?拿了我多少好处?也不肯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吗?”
“少主不肯以物换物,就只能等上元节谜题揭晓了,”商逸安冲他一眨眼睛,眸子亮亮的,“而且我说过,会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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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至十五码头休沐,上元佳节千帆竞渡,游人如织,是明晃晃的热闹。商逸安贴在钱九归的耳畔,道:“你看那些姑娘们手里的灯,好不好?”
他的目光顺着身旁人的手指过去,衣香鬓影里掺着五颜六色的灯,各式各样,斑斓的聚在一块。钱九归问:“式样新颖,从未见过,好像…不是纸糊的?”
对面人高深莫测地一笑,手做出一个打开的动作,示意“谜底揭晓”,转身引着他进了屋子,桌上齐整地码着一排布料,另附浆糊与竹架。他笑笑,说:“阿壮的父亲是镇安府的家将,母亲家里原是开布行的。布庄里的布虫蛀得厉害,碎成小片,他就拿涂料涂了,拼接成各色花灯,绘制纸样,叫运河两岸名门女眷们预订,上元取货。”
他手指把玩着桌上的材料,“还能按照主顾的要求调节制作,浪城统共只卖五千盏,河汇三千盏…又请了花魁编了曲子叫卖,可谓供不应求,叫什么,”他笑笑,“饥饿售卖。”
“饥饿售卖?”
“对,”商逸安解释说:“向饥饿之人卖一个馒头,千金也有人换;同理,欲要卖高价,就要狠狠钓着,叫主顾欲罢不能。花灯预订单子,一层层地转卖,卖出三四倍价的都有。”
“让我猜猜,”钱九归的目光往他身上一放,“这炒价,不会也是你的手笔吧。你可真是无奸不商。”
他并不赞成此事,原欲批评几句,但责备从口里出来,竟软得像弹棉花。商逸安的笑有几分无奈,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帮里的兄弟们等着银子吃饭。你若不喜欢我如此,可以狠狠罚。”
钱九归挑挑眉,“罚什么?”
“就罚…罚我看你做花灯吧。”商逸安说。
钱九归婉拒了图纸,徒手扎起了架子,似胸有成竹。商逸安趴在桌子,看着眼前的竹架子眼花缭乱地飞,不禁低声惊呼。做花灯的人垂下眉眼望着他,眉眼舒展,轻声道:“你当心,别被我不留神戳到。”
无论是打样、糊面儿、上浆,他都做的得心应手。
商逸安见他选了桔红色的纱,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对方并不答,只是一步步,慢慢做着,竹架扭曲的弧度、布块裁出的大小恰到好处,仿佛练习过千百次。
直至完成。
徐雨泽不知从哪里跑进来,叫了一声:“好漂亮的狐狸灯!”
狐狸灯。
回忆如水一样淌过,商逸安记起前一世的上元佳节,他曾在一小贩手里,买过一盏一模一样的狐狸灯。
彼时正值荣王大婚,高堂上歌舞升平,人间里阖家团圆。狐狸灯明丽鲜亮,一如芙蓉魏氏鸳鸯帐。他提着,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却不知应去何处。
忽而狂风大作,卷落一树残雪,渺渺无踪。
他喃喃自语道:“经年错付,瀚海独行舟。情深不寿,幽兰因苦絮果。万千喧嚣地,一人一灯。”
狐狸灯将他的影子映得孑然,或许有人看到他在热闹里满身落寞。
但无人知晓九重天之上,一人在金珠冷翠里,千年未止,在上元节做一盏狐狸灯。
宫阙成泥,朱颜作古。逦迤殿檐上明灯高悬,从未有误。
商钱二人连着徐铁刚、徐雨泽两个在客栈里吃了饭,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四人无不借着这佳节,把酒言欢。这其间,钱九归出去处理了一趟镖局的事务,回来时只见徐家父子俩喝得脸红脖子粗,正手挽着手,跪在个花瓶前面要拜把子。另一边,商逸安靠着桌角,手支棱着脑袋,醉得厉害。
钱九归一手拎一个,将徐铁刚徐雨泽两个塞进了各自的房间。回身正要扶商逸安起来,袖子却被枕住,压在那人头底下,他叹了口气,柔声道:“起来啦,这样睡明早一准脖子痛。”
那人像小猫一样窝着,不吱声理会。他怕扯袖子时小狐狸的头撞到桌角,索性从怀里抽出匕首,将那只袖子斩了,效法古人荒唐了一番。
商逸安身量很高,有些分量,但一副骨架生的不大,尤其是腰,纤细柔韧,一手便绕得过来。钱九归低头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如云的青丝缠着他的手指,挠得他心痒痒的,往卧房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轻飘飘的。
那人躺在榻上,脸颊绯红,双手极不老实地张着,舒展而秀美。他小心地将解酒药喂与他,多余的药顺着嘴角流进商逸安的颈窝里,在洁白的月光下,将锁骨衬得一片晶莹。那人的喉结一动,钱九归看着,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小公子喝了酒,皮肉比平日滚烫,体温隔着衣裳捂在他手上,那么暖,那么热,烫熟蒸发了他骨子里的君子气和坐怀不乱。微蹙的眉头、泛红的眼角、水润的嘴唇……无一例外,都又勾又媚。
他肖想了他几千年,明珠阁里日夜相对,那些绮念像被长坝拦住的洪水,只进不出,也算是经年安稳,却在那人微红的肌肤面前溃不成军。他的眼里滚上了火,最先向下的是唇,叼住那人无瑕的脖颈。
唇舌烧了起来,顺着那道药痕,流连向上,吻过侧颈、下颚、耳垂,侵略性的动作让皮肤出现了星点的红色。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沉醉而迷离,野兽般盯着猎物。
那张柔软的、酒香味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