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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番外:那些沧海老祖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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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老祖从不愿提起他的过去。
那些过去不值一提。
但为了把那些无聊的过去掩盖在时光的缝隙里,他的确花了些微不足道的功夫。
只是,这世界上,终究有些人知道那些不算大事的事情,这还是让他略微不快的。
后来,当沧海终于成为奎山宗人人尊敬的老祖,成为在众多仙宗里跺一跺脚也会踩死很多蚂蚁的大人物的时候,再想起他的那些过去,沧海仍然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下一下摩挲他那举重若轻的奎山鼎。
沧海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山村。
那村子方圆百里的山上都是石头。种地不过是在石头窝窝里点上一颗颗藜麦种子。他的母亲种地,父亲打猎,家中七个兄弟姐妹。说起来,素日里日子的确过得不大像人,倒很像求生的野兽。
沧海清楚的记得,他不过是不受宠爱的第四个孩子。六岁之前,他几乎没有穿过裤子,那样的家里吃饭都是问题,更不会送孩子去读书,他就像山里的野兽一样野蛮的长大。
像他那样的孩子,本来也不会有机会进仙门。但有那么一天,沧海家里再次穷的揭不开锅了。在沧海八岁一场大旱后,他要被父亲送到城里插个草标卖掉,给他那刚刚产下第八个孩子的母亲换点儿白糖吃的。
沧海还记得那天高兴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穿上裤子,虽然不合身,但他是开心的。何况他父亲告诉他,进富贵人家当仆人能顿顿吃饱饭。所以,当沧海的父亲带着他去往离家二十里外的诸虞城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反抗。说起来,连卖掉他自己,沧海也是自己走路去的。
母亲在沧海离开家时并没有说什么。她刚刚生完孩子不久,身体亏空虚弱的像一个孩子。沧海也并不想和她说话,毕竟,作为母子,他们平日也并不太说话,活着已经不易,哪里还有时间聊些别的。
那时候的沧海很能理解母亲,饭都吃不到嘴里,母亲那有空闲问一个成日光着屁股哄弟妹的孩子在想什么。
卖掉他其实很顺利。虽然沧海面黄肌瘦,但他还是继承了母亲温柔的眼眸和山里人纯朴的面容,买主给了他父亲三两银子。他的父亲张了张嘴,嚅嗫了几下,终究没对沧海说什么,只是匆匆沧海看了一眼,捏着那么一小块银子,便有些蹒跚的离开了。沧海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价值的,至少,值了三两银子。
买了沧海的买主并不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家里人丁单薄,仆人也只有三四人。买个小孩子,一是贪图便宜,二是年龄刚好合适。
于是,沧海就陪着那家的唯一一个男孩长大。白天,沧海是男孩的随从和书童,晚上,厨娘不愿意干的活和那个壮年家丁包揽的力气活之外的工作,都是沧海的。洒扫庭院,冲洗便溺桶,其实活并不多,只是那时候沧海有些小,干活稍稍累了一些。
在沧海的记忆里,男孩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偶尔会嫌弃沧海身上有味道;老爷对他也不错,除了沧海不能按时干完活,影响白天工作的时候会打他几下;主母对他也不错,主人家吃剩的东西,常常顺手送给沧海。于是沧海很满足,因为,在这里,他终于不再饿肚子了。
命运的转机有时候来的很突然,十岁那年,诸虞城潜山门收徒。那家的少爷闹着要去看看,老爷并不想少爷修什么仙,独苗继成家业才是对的,但有些事,得他的宝贝儿子自己去试试才知道。
于是,那家的少爷排了好久的队,轮到以后,开心的把手放上了测灵石。不过,如同老爷所料,测灵石果然没有动静。那位老爷有时候还是很睿智的,十几代没有出过仙人的家族,怎么可能生出有灵根的孩子。
那位少爷有些失望,转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把陪在身边伺候的沧海绊倒在测灵石前。为了稳住重心,沧海不得不伸出了手,他那瘦弱蜡黄的手按在了高贵的测灵石上,然后光芒大盛,举座皆惊。沧海当时心中喜出望外,甚至感谢了他的父母还是给他留了一点东西。
仙门的长老买下了沧海,尽管那位老爷不同意,但他还是涨价了,现在值一百两银子。
沧海跟着长老走了,他知道了,自己拥有水系单灵根,真好,他不再是辛苦讨生活的凡人了。
长老很老了,他问了沧海的生辰和名字。沧海老老实实说了,但当长老问起他问家在哪里,家中都有谁,沧海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说自己不记得了。于是,那长老看着他身上斑驳的伤口,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像土地爷一样慈祥。
现在沧海可以吃饱穿暖,也可以修炼仙法,除了每到见门主的夜晚有些痛,一切过得还算不错。
沧海知道自己天分很高,门里偶尔有人会对他指指点点,他心中一点也不在意,不过是嫉妒而已,他能理解。
后来,沧海懂得越来越多,长老和门主先后死了。沧海为他们挖了坟,他想,人死其实很简单,再强的人,没有了警惕心,都会死的。
也许长老和门主都是老死的,奎山宗宗主来了一趟,给了沧海许多灵珠,让他不要说什么,又把天资颇高的沧海带入了奎山宗。
沧海开始拼命修炼。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相被发现,唯有强大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沧海的资质震的很好,虽有些亏空,但很快被奎山宗随手赠送的丹药修复了。
他反复告诉自己,他得努力,很努力才行。
一切都顺利起来,沧海终于结丹了,他的师傅很高兴。
师傅带着年轻的沧海去西海宗拜访,西海宗有个小姑娘总喜欢缠着他。沧海想,这姑娘挺可爱的。
那时,他的师傅笑着问他,要不要订婚看看?
沧海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他可以陪她逛遍天下街市,看完繁星满空,但结婚,他不行的。
小姑娘还是走了,她有些伤心。沧海终究有一丝不忍。
他告诉她,他永远不会找别人,踏破虚空那天,他们一起羽化成仙,结为道侣,也算给了小姑娘一个念想吧。
过了不久,沧海终于元婴期了,按照宗规,沧海得下山历练。他,回了家。
父母老了,姐妹都卖了,兄弟三个已经成了中年人,只有沧海依然年轻。
他给他们带了仙酿佳肴,他们都酒足饭饱,憨醉如泥。
所有人都是在睡梦中离开的,沧海让他们毫无痛苦。
他又一个一个找到了自己的姐妹,一个一个在幸福的幻觉中杀死了她们。
沧海很平静,她们死的安详,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打骂,不再被窥视,干干净净的来去。他想,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兄弟。
从前的少爷早已变成了浪荡的油腻败家子,主人很是烦恼,沧海觉得,好人不该那么烦恼。于是他们家发生了一场火灾,把典当一空的宅子和里面的人烧了个干净。看着火光,沧海觉得真好,他们再也不用发愁了,一切烦恼都随着大火完完全全地离开了。
再后来,沧海的师傅老了。
他说沧海心狠手辣。
沧海却不那么想,是师傅错了,我拉他只是想让他们幸福而已。
暴怒的师傅病了,沧海毫不犹豫的跪地忏悔。师傅原谅了他,师傅真是一个简单的人。
师傅死了,他的遗物都变成了沧海的所有物,他终于成了长老,多好,很快他就再也不会被卖了,只要,他能成为宗主。
两百年,物是人非,沧海进入化神期了,故友老死,世事变迁,只剩下西海宗小姑娘还与他有几分交情,她倒是常常写信给他。对沧海来说,也算聊生有无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始终无法突破,明明只差一步,他就再也不会恐惧任何人任何事了。
沧海哭了,抱着西海宗小姑娘哭了,她心疼的安慰沧海。可只有沧海知道,他从来不需要安慰。
他告诉了她那个办法。
万妖血玉,踏破虚空的契机,多么适合二百多岁的天真残忍,与小姑娘自是绝配。
可小姑娘失败了许多次,她很难过,其实沧海觉得这没什么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还得他自己来,不过,天真的人总得鼓励一下,他吻了她,她脸红了,其实,小姑娘还是有些好看的。
沧海终于忍不住了,不是不是,小姑娘一次次的尝试都不是。可笑,只有五年了,沧海还是找不到它的踪迹,不可能,上天不能待他如此凉薄,它不配。
鹿益君这个王八蛋,终究是他棋差一招。果然,沧海暗叹,做人还是不能心软,都怪小姑娘,让他脆弱了几分,才会被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迫到如此境地,谢无恙这个恶心的妖物从前倒是有一句话是对的,多少年过去了,恶心从未变过。
西海小姑娘又出来丢人了,沧海不得不杀了她。
掉下半空的一瞬,沧海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若是失败,还可以抱着小姑娘一起死。可惜了,这个人间肮脏,他既答应过她一起升仙,却从没想过能真的一起走。
不过,至少,也没有独留她一人在人间受罪。
沧海看着那块染满鲜血的素布,眼前渐渐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