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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三月上旬,偶尔几天还是有些春寒料峭,时与将盆中的水浇到前院的树坑里,赶紧钻回房间。

      她生活的这个村子,名叫雨叶村,是一个民风自然淳朴的小山村。在邻里和睦互助的氛围下,即使是时与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女也能依靠着百家饭成功长大,是以时与对村里各家各户的拿手菜都如数家珍,往往数着数着,眼泪就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于是她每日三省吾身,李婶早上做的肠粉,王婆中午做的红烧肉,还有村东头二狗叔晚上做的蒸鱼,回想起来,味道依旧清晰否?

      但作为一名十六岁高龄的少女,时与无法再像五六年前那样厚颜无耻地去邻里乡亲家蹭饭吃,而是不得不更加厚颜无耻地在两年前就偷学了各位大哥大嫂叔叔阿姨传女不传男的独门手艺,拿到了所有人的独家配方,开始自立门户。

      不过听村里长辈说,在时与出生前几年,大家的生活还没那么富裕,那时候刚闹完饥荒,虽然朝廷和地方一直实行着减徭轻负政策,但新帝刚登基前两年,老百姓先是遭遇暴雨洪水等天灾,后来又经历瘟疫战乱等一系列人祸,实在是闹得人心惶惶,因而大家都处在心里没有胆,地上不敢产的尴尬境地。

      也就临近时与出生那两三年,百姓的日子才逐渐好起来,能一日三顿,顿顿见干饭,每家每户一天能吃二两肉。不过到了时与出生的时候,村里各户都已实现全面脱贫,甚至说是过上了小康生活也不为过。

      正因此,哪家也都不吝啬给时与一口奶喝,一碗饭吃。好在时与好养活,没怎么生过病,不让人操心,就这么一步三晃,揠苗助长般地长大了。

      时与大部分时间都觉得生活在这个村子很幸福,自己在院里晒草药,赵姐在村口卖豆腐,三石继承了他爹的衣钵,立志成为一名钢铁淬炼大师,俗称打铁匠。

      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一切不得不说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豫文新帝,按村长大爷的说法就是:“活神仙不如好皇帝,年轻的娃儿赶上好日子啊。”

      这天,时与正在后院晒棱树叶子,听到门外闹哄哄的,便打开前门往外瞅了瞅,发现平日应该在自家院里或山里忙活的父老乡亲,都在村道上四处奔走,不少人还拿着家伙事儿。如果不是二狗叔肩上扛个八钉耙,时与打心底觉着,眼前的场景称得上是个能与年底社戏相媲美的大场面,毕竟连对门已过花甲的王婆都举着个铁锹在门口,只露个门缝,表情肃穆,俨然一位绝世高手。

      时与眼疾手快地揪住路过门口的小伙,不巧,正是这两天忙着继承打铁铺的三石。 向三石了解情况后,才知道村里来了两只雪狼,大家准备把他们赶出村子,免得招来祸患,当然如果能打死个一只半只,说不定大伙儿还能去官府领点赏钱。

      三石见时与没什么再要问的,就欲继续往前走,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摸摸自己的脑袋,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小与姐,俺觉着,依照你提水摔坏李婶五个桶,杀鸡被鸡追三里地的记录来说,还是在房子里呆着安全一些,棍棒刀叉啥的,都是累赘。”

      噗...时与感觉心口中了一刀,真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满脸写着欣慰:“姐知道了,你快去吧,去晚了,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三石哦了一声,转身,又摸摸自己后脑勺,总感觉哪里不对。

      沐浴了三石真情实感的劝说和情真意切的眼神,时与还是决定拿起厨房的菜刀和颠勺,关爱一下自己的生命。不得不说,三石那小子虽然嘴巴不太行,但是脑子还是好使的,时与作为一个一顿能吃两盘回锅肉的女孩儿,打架的战斗力其实与王婆不相上下,加上武器方面不占优势,所以她认真地将大门掩得紧实了些。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吵闹声慢慢远去,逐渐消失。

      时与偷偷从门缝里往外张望,发现门口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对面的王婆都偃旗息鼓,已经把门关上,估摸着雪狼已经跑远了。

      时与正打算也把门关好,没曾想,门上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不同于平时邻里间恨不得把门拍碎的热情,这几声“咚咚咚”显得克制而...

      呃,礼貌?

      她重新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看向门外,然而刚把眼睛对准门缝,就看到一颗硕大雪白的狼头。时与惊了,吓得想立马把门关上,然而那只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用头狠狠一顶,门就毫无阻碍地被顶开了。

      门后的时与本就是蹲着的,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飞了半米,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她差点岔气。时与缓了缓,抚了抚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吐出一句:

      “你特么的,不讲武德。”

      然而下一秒,时与就陷入深深的懊悔,因为她觉得自己骂早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高度能到她腹部囔囔肉的公狼无比自然,体态优雅地从门口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只嘴里叼了只小奶狼的母狼,一家人,通体雪白,齐齐整整。

      在时与惊异的目光中,母狼用后退利索地甩上门。时与怒从心头起:你非法入侵,私闯民宅也就算了,还拖家带口,买二赠一!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时与却是再没有和三头狼讲道理的勇气,刚才下意识的那句口吐芬芳,就已经烧光了祖安郊区人坟头的高香。

      和两只成年雪狼深情款款地对视半晌后,时与终于相信这两只狼不仅会敲门,开门,关门这波溜到飞起的操作,更是会声东击西,出其不意,敌退我进,暗度陈仓等复杂战术,所以时与认为,就算下一刻,他们用正宗的雨叶腔说着流利的人话,自己都不会惊讶。

      然后,下一秒,时与就听到一个磁性男声:“姑娘,请你,帮帮我们。”

      不得不说人的接受能力总是很强的。这次,时与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情况,于是忍住某种生理性冲动,抖着双腿哆哆嗦嗦问道:“帮....帮...,怎么帮?”

      公狼身后的那只母狼向前走了几步,就着时与还仰倒在地上的姿势,把嘴里的孩子放在了时与怀里,目光中满含温柔地说道:“小姑娘,别害怕,我们只是想请你发发善心,帮忙照顾下我们可怜的孩子。我们两个今日已身处险境,自身难保,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也遭此劫难,只盼姑娘能给他一线生机。”

      诶……诶?这是美女与野兽的戏码变成了刘玄德临终托孤?

      时与僵直着身子,抱着怀里的小奶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一面她还沉浸在雪狼登堂入室的恐惧当中,另一面手中软绵的触感让她不愿相信自己以十六岁花龄就喜当奶妈的事实。

      回过神,公狼已经朝大门走去,母狼也用狼言狼语给孩子交代好一切,一步三回头地打算跟着公狼离开。

      时与忍不住喊了一句:“喂,你们要去哪里?如果你们活着,我好完璧归赵啊。”

      公狼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似叹非叹一句:“即便今日不被村民们抓住,我们也已身中剧毒,再无生还的可能,姑娘便当我们已经死了吧。”

      时与又愣了一瞬,然后后知后觉地想朝那两条萧索的背影大吼一句:“那我怎么照顾他?我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时与终究是没吼出来。

      她抱着奶孩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幸好狼崽的爹娘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不然万一有人从门缝里瞟到小奶狼,估计阳间托孤的戏码就要变成一出阴间惨案。

      低头看着怀里奶汪汪软乎乎的小狼,时与的眼睛独立自主地发现了他是只公的。此刻,对方也睁着圆鼓鼓水润润的大眼睛看她,萌心骚动的时与立即下定决心,把狼崽子关进后院厨房的背篓里,好让眼前不真实的世界清醒一会儿。

      安排好小奶狼,时与刚回到前面的房间,就听见一群人喊打喊杀地从门外跑过去。她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思索着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这个倒霉蛋被临终托孤,难道是因为长了一张菩萨脸?思来想去,时与只得出一种可能:在这场人狼大战中,受实力所限,自己的参与感着实太弱,让狼崽爹娘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好人的错觉。

      时与作为当事人,现在感到害怕极了,万万没想到,只是错过一次村集体团建,就被强买强卖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本朝从新帝登基,豫文元年以来,便将雪狼族视为不祥之物,认为他们会招致灾祸,朝廷还专门颁布了法令,要求百姓遇到雪狼,如果活捉,须立即上交当地官府,幸运的人能领取到丰厚的赏银,如若无法活捉,也要就地杀死。因此,大豫王朝的百姓一直将雪狼族认作妖邪,不少人都成为了专杀雪狼的赏金猎人,靠此发家致富:往往抓到活的,就能大赚一笔,要是不小心失手杀了,那就……

      那就少赚一点。

      时与对打打杀杀没兴趣,但她对自己的小命很珍惜。如果可以,她很想安安稳稳地苟到八十岁,然后在睡梦中老死。然而大豫朝的法律此时此刻摁住了她的喉咙,对她说:不,你不想。因为《大豫刑令》第五篇第二章第十八条清清楚楚地写着:凡擅自藏匿雪狼族人者,以叛国罪论处,灭九族满门,均处以剥皮极刑。

      想到这里,时与就开始在感性与理性,善良和守法,迷信跟现实之间左右为难。她倒不是害怕被灭九族,如果能公费寻母,时与也认为并无不可,她害怕的是自己被剥皮喂狗,想想那种下场,就让人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不过让她最担心的,是全村父老乡亲的安危。他们东家一口菜,西家一口馍把自己养大,且不说涌泉相报,起码也不能恩将仇报,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将他们置于险境,时与觉着以后猪蹄都不能心无旁骛地吃五块了。而且,先不说如果被朝廷发现会如何,雨叶村的人会不会连坐,光是雪狼族招灾的传闻,就让时与心中胆怯,忧虑某一日牵涉到整个雨叶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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