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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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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吆喂,”苏陌夸张地叫道,“可不敢这么说!不能杀不能留不假,但更不能放啊!这种情况最可能的处置,是将他们送重庆监狱关押。”
“放了干啥啊!这不是惹祸上身吗?咱们上海站要是给扣上个亲共的帽子,下面的小兵小卒子还好,你我这种,”苏陌指指林泽生,又指指自己,“该跟着站长上军事法庭了!”
“你可注意点,这话可千万别漏出去。咱们站长可是有不少死对头的,还有不少人眼红咱们上海站;你这话风一出去,人家可不管你真假,一定会拿来大做文章的。”
“我知道,”林泽生道,“这不是只跟你聊天说话呢嘛!哎,我说苏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陌洋洋得意,端起杯子小小呷了一口茶,“我聪明嘛!遇事一琢磨,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又同情地瞅了林泽生一眼,好心地安慰道:“放心,你刚来,等你在这里待个十年八年的,你也就琢磨出来了。”
林泽生哭笑不得,“凭什么你待个两年就能琢磨出来,我就得十年八年?”
苏陌长叹一声,“唉,人有不同啊!像我这么聪明的,这世间还是比较少见的;世间多是林兄这种刻苦努力的人。”
什么时候“刻苦努力”有了另一番含义了?
林泽生愈发不想理他,却又不能不理,“不用十年八年,我现在就琢磨出来了。”
苏陌笑道:“噢?”
林泽生凑过脑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故意放虎归山,然后……”林泽生说着做了个手势,“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苏陌一愣,一拍大腿,“对啊!这个主意好!”
林泽生揉了揉自己的腿,默默地离苏陌坐得远了些。
没办法,这家伙!看着细皮嫩肉的,劲儿不小,还偏偏自己的腿不拍,拍别人的腿。
“你这法子要是早说了,站长说不定会记你一功。”
“所以,你觉得没这种可能?”
“不好说。人家俩□□也不是个傻的,自己逃出来的,还是被刻意放出来的,他们会分辨不出来?换成是我,管怎么出来的,先出来再说。出来之后,谁都不联络,撒丫子就跑。咱们还能追出上海去?”
林泽生一听,顿时豁然开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对啊!
他不觉得褚平川傻,更不觉得王明君傻,两人定是已经离开上海回根据地了!
林泽生离开,苏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如林泽生所愿,几个月后,王明君和褚平川,风餐露宿、艰苦跋涉,终于回到了后方。
两人的身份尚属机密,行踪自然也属机密,是以回到可以自由呼吸空气的大后方了,两人也是低调行事,又花费了好几天,才悄咪咪地找到了负责人。
廖政委盯着面前的两个土人半晌,随即瞳孔骤缩。
“是你们!你们怎么回来的?”
就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稳稳劈在了王明君的头上!
褚平川一脸的莫名其妙。
王明君则是目瞪口呆!
王褚二人被关起来了。
两人被要求写检查,写报告,事无巨细地汇报被捕前后和这一路上的情况。
褚平川写的,说的,无可挑剔。
焦点在王明君。他是两人中主导这一切的人,也是唯一知道这其中内幕和前因后果的人。
“你说是我们在军统的同志救你们出来的?”
“是。”
“你怎么确定是我们的同志?”
“他说出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联络暗号。”
“……然后,他把你们送回了书店?”廖刚的声音带了一丝凝重。
“我们一跳下院墙,就被罩住了头脸,没看见是谁。但我认为是他,或者是他安排的人。”
“你不是说他刚去上海站吗?就能找到如此信任的人做这件事?”
“……那就是他本人。我没亲眼看见,所以我只能说我的猜测。如果不是他本人,的确不合理。”
“为什么要罩住你们的头脸?”
“不知道。我一开始猜测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样貌,可是褚平川可能没见过他,我是见过的。他这么做毫无意义。”
“褚平川说,是因为不想让你们看到你们被关押的地点。你怎么看?”
“这个我跟褚平川在路上讨论过。我们蒙头进,蒙头出,逃脱的时候也很匆忙,还是夜里。最多进到那个院子里,看到那个院子里面的布局,能依稀有些印象。从外面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哪里。褚平川这么说,也有道理。”
“是吗?他既然是我们的同志,为什么怕你们知道上海站的位置?”
“这个问题我一路上也思考过。也许是地下工作的习惯,也许是为了保护我们。万一我们半路上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们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上海站。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
“所以,他是为了保护上海站?保护军统?”
“……也可以这么说。保护上海站也是对的。虽然上海站针对我们的组织,但确实也在为抗战出力。少了他们,是帮了日本人。”
“为什么要送你们回书店?这个联络点已经暴露了,”廖刚蹙了蹙眉,继续问道。
“灯下黑?或者他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没有更好的地方安置我们?我不知道。”
“你没有问他?”
“来不及问。我们被放下来,车就开走了。我们打开头套一看,才知道那里是书店。”
“你们明明知道书店已经暴露了,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
“很多原因。平川同志受伤很重,需要休息;我担心晚上四处走动会遇到日本人巡逻;还有,我相信那位内线的同志。既然他选择了书店,那么书店一定是安全的。”
王明君背书似地一一回答着,书记员哗哗地写着。他知道,这样的问话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褚平川认为,你们是被故意放出来的。你怎么看?”廖刚忽然问道。
王明君一愣,知道这个问题也在所难免,“这个我跟平川同志在路上也讨论过好多次了。有这个可能性,因为我们逃出来的似乎太容易了些。那位内线同志刚到上海站,就算有一定的级别,也很难将事情安排得这么妥当。但是……”
“但是你选择相信他?尽管有这么多的疑点?”
王明君默然半晌,“是。”
“为什么?就因为他说出了联络暗号?”
王明君抬头看他,“这个暗号,只有季风同志,我,还有那位内线同志知道。”
“不但你的书店,上海几个联络点都暴露了!连季风同志的会议地点都暴露了!他们晚撤离一会儿,就会跟你一样被捕了!这样大规模的机密泄露,你还觉得你们的联络方式是安全的吗?”
王明君默然不语。
他说的暗号,可不仅仅是“二两三钱七的大红袍”,那个人,还有一句话。
但这句话,他不能跟廖刚说。他不能跟任何人说。
这是一句连季风同志都不知道的话。就算整个上海地下组织暴露了,这句话也不会暴露。
那人行事风格诡异,与他斯文儒雅的外表迥然不同。王明君一路上都在猜测他的用意,他猜不透。但他相信他。
“你为什么不顾褚平川的反对,还要去接应点?还在接应点休息了一夜?”廖刚突然厉声问道。
王明君猛地抬头,心里悚然一惊。这是开始怀疑他了!
“还是那位内线同志让你这么做的?”廖刚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不屑。
王明君愣愣地道:“是。”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原话。”
“他说,组织上有新任务交给我们。他奉组织的命令救我们出去,让我们回来复命。一路上会有人接应。”
“所以你就按撤退路线回来了?还去了接应点?”
王明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仍旧道:“是。”
廖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王明君同志,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失去了判断力。也许你是单纯地犯了一个自以为是、盲目信任的错误,也许是……你本身有问题。”
“但我知道你是一个自我判断意识很强的人,有着多年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的经验,你说,我能相信哪一个?前者,还是后者?”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吧。你多年出生入死,为党,为人民,为这个国家,做了许多工作。这一点,组织上都记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晚节不保,现在交代还不迟。”
“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等待你的,将是人民的审判。”
王明君震惊地看着廖刚。
这就给他定性了?!
那人骗他了!从廖刚见面的第一句话起,他就知道,上级根本没有要他们回来!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逃出了上海站!
为什么要骗他呢?就是为了让他回来受到这种审查吗?
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半生,不是为了到头来钉在人民和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我要见一号同志!我要见一号同志!我要见一号同志!”
王明君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着,终于被两个卫兵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