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32、第 32 章

　　要去B市，得先从县城坐高铁到市里，再坐两个小时飞机。顾言瞒着陆哲提前订好了高铁票和来回机票，连住宿都在网上预定好了。

　　“啊？你只住一晚啊？”等陆哲想起来看飞机票的时候才知道顾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感动他心细的同时又不舍他只在B市住一天就要回来。

　　到时候就真的要分居两地了。

　　“我要回来开学啊。”顾言有点心虚，他其实还有其他的安排，但他不想让陆哲知道。有些事情，他暂时还不想告诉陆哲。

　　走一步算一步吧。顾言也不是非要隐瞒，他只是觉得还没到必须要坦承的时候，等时机成熟了，他会把自己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陆哲。现在，陆哲还年轻，他还想再等等。

　　日子一天天往月底靠近，最先离开的是裴朵，接着是林霖，她们走的时候任飞和陆哲都去送了，几乎是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好朋友离开，从此天涯海角开始不同的人生，顾言看得出来陆哲的情绪越来越低落。送走任飞的那天，从车站回到家的陆哲颓得让顾言担心。

　　陆哲越来越黏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有时会抱着他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有时会缠着他非要他说一些肉麻的情话。顾言没有体会过这种离开前的不舍，他当初可以说是从家里逃走的，对家庭对家人他有留恋，但大不过对自由的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就因为对方是陆哲，顾言不管能不能理解，他都不会拒绝，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听什么就说什么，尽量满足陆哲所有的要求。

　　一直到坐上飞机，陆哲依旧没有像一个普通的大学新生那样表现出一点点的兴奋。

　　计程车从机场一路疾驶到大学门口，新生报道，来来往往进出校门的人很多，顾言白衬衫牛仔裤，走在人群里更像是个学长，谁也看不出来他已经大学毕业两三年了。

　　按着路牌指示，他们找到了法学系的报名点，一番操作完成后，有志愿者带他们到了宿舍。四人间，顾言觉得环境还不错。床铺按名字已经分好了，陆哲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忙开了，铺床单套被套整理衣物，上蹿下跳一会儿功夫就是一头的汗水。

　　顾言全程站在一边揣着手旁观。不是他不帮忙，而是陆哲根本不让他插手，一会儿怕他热了一会儿怕他累了，顾言很无奈地表示自己也曾经是独立生活过四年的大学生，立马就遭到陆哲一记怨怼的白眼。

　　哦，他忘了，大学时期跟前男友同居了两年。顾言噤声不再说话。

　　另外的三张床铺，两张空着，一张已经收拾整齐，顾言凑过去看了名牌：章程。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守规矩的人。顾言刚想去看看另外两个名牌，寝室里又进来人了。

　　个子不高，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面相很讨喜，滴溜溜转一圈看起来特别机灵。“你们，好。我叫，吴旻笙。”一自我介绍完就转身找自己的床去了。是个急性子。

　　吴旻笙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吴爸爸帮着吴旻笙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放进衣柜，吴妈妈负责铺床，一家人分工合作，倒显得顾言更加清闲了。他看看一边忙活的一家三口，再看看另一边孤零零一个人的陆哲，心里不是滋味。

　　谁还不是个孩子啊。

　　顾言过意不去，走到陆哲身边想帮他一起收拾，手刚伸出去就被陆哲叫停了。“你别动了，我这都快收拾好。”

　　要不是有外人在，顾言真的很想问问陆哲，他到底是哪里让他产生了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活不能自理的印象。

　　“那我下楼去买点水上来。”

　　“好。”

　　好吧，至少他也算是找到事情做了。

　　大学校园和中学校园有着鲜明的区别，自由的青春气息更加浓厚，顾言一边找着小卖部一边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除了一场恋爱并没有太多出彩的记忆点，顾言希望陆哲能过得比自己丰富多彩一些。

　　他在小卖部拿了两瓶矿泉水，想了想又多拿了三瓶，快要付钱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直接买了一箱。不能否认，他都点赌气，想要向陆哲证明他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弱不经风的男人。

　　扛起一箱矿泉水刚走出小卖部门口，他就后悔了。

　　没事逞这个能干嘛？

　　坚持着走了二三十米距离，他不得不停下来。或许陆哲说得对，他就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爷，才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肩膀被水压过的地方就开始火辣辣的疼，要真是扛回到陆哲的寝室，顾言怀疑自己的肩会废。

　　这怎么办？难道要打电话喊陆哲下来帮忙？顾言纠结着不想挂了面子。

　　正为难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同学，要帮忙不？”

　　顾言抬头，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立在他面前，穿着无袖的T恤和短裤，露出来的四肢一坨一坨都是肌肉，一看就很生猛。顾言站起身来，发现这个人是真的高，保守估计一米九以上，顾言和他站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中学生。

　　一箱矿泉水在男生这里真不够看，大手一揽就到了男生肩上，再拖着他自己超大的行李箱还轻轻松松跟个没事人一样，走路的速度一点不比甩空手的顾言慢。

　　“我帮你拖箱子吧？”

　　“不用，你就告诉我你是哪个寝室的吧。”

　　顾言报了陆哲的寝室号，男生爽朗得哈哈大笑。“哎呀可巧了，咱俩一个寝室的，我叫朱振北，山东的。”顾言听出来了，一嘴的东北口音，连身材带性格都是典型的东北爷们。

　　到这个时候顾言也不好再假装自己是大学生了，不好意思的解释自己是陪弟弟来报到的，朱振北并不介意，直呼顾言看起来比他更像个学生。

　　进寝室的时候差点撞上陆哲，他都收拾好了还不见顾言回来，担心他正准备下楼去找他，刚走到门口就碰到朱振北扛着水提着行李进门，陆哲后退两步让他，等朱振北进来了他才看到跟在后面的顾言。先前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四个学生都到齐了，最先到的章程是个斯文的南方人，戴了一副细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他刚才是去送家人了。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就算是认识了，寒喧了几句存了彼此的电话号码，陆哲就迫不及待拉着顾言往外走。

　　“你不和你的室友多呆一会儿啊？多了解一下也好啊。”顾言觉得就这么出来了不太好，万一给别人留下一个不合群的印象对以后的生活会有影响。

　　陆哲并不担心，要论宿舍生活，他的经验绝对比顾言丰富。

　　“有四年时间可以慢慢了解，不急着这会儿。”他和顾言在一起的时间进入倒计时，算一算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了，他不想把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好在顾言预定的酒店就在学校旁边，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办好入住手续，刷卡进房关上门，顾言就迎来了一个急切的深吻。陆哲吻得用力，拥抱的手臂也用力，顾言一度怀疑自己要么会被他吞进肚子里，要么会被他勒进身体里。

　　好半天，陆哲才气喘吁吁结束了这个吻，紧紧抱着顾言舍不得松手。

　　“要断气了。”顾言故意开着夸张的玩笑，想要让他放轻松一些。

　　不过效果并不理想。“顾言，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陆哲在顾言耳边低声说。

　　人还在身边，陆哲已经开始心慌，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熬过没有顾言在身边的日子，最近的假期也要等到国庆节了，中间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二百分钟，他想想都快要窒息。四年的大学生活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想要赶紧结束了。

　　他甚至想不上大学，就在县城里找一份工作，或者租一个门店做点小生意，只要能守着顾言就行。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而已，陆哲自己也不敢当真，他非常确定如果他真的说出口，顾言能把他打死。

　　“傻瓜。”顾言揉揉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想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或者是视频都可以啊。”

　　“可是不能抱你，不能亲你，不能碰到你。”

　　“那就攒着，放假的时候我会来看你，到时候补上。”

　　顾言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哄着陆哲，揉一揉抱一抱捏一捏亲一亲，好不容易才哄得陆哲平静了一点。

　　晚饭他们是在外面吃的，吃完饭往酒店走着散步时候，顾言问陆哲想不想出来单独租房子住，就像他当年一样。陆哲想想拒绝了。学校住宿费跟租房子的费用比起来便宜得多，而且他对同寝室的另外三个人印象都还不错，他觉得没有必要浪费钱租房。

　　说到钱，顾言问陆哲要银行账号给他转钱，陆哲说什么都不要。“你给我转什么钱啊？我爸妈给了我生活费的，我不缺钱啊。”

　　“给你点零花钱而已。”大城市的消费水平和县城的消费水平不是一个层次，和室友和朋友吃个饭逛个街，需要用钱的地方多，顾言不想陆哲过得太拮据。

　　在顾言再三的催促下，陆哲只好把账号发给了他。“搞得好像你要包养我一样。”

　　“这个提议不错，叫声金主爸爸来听听的。”

　　陆哲吃吃地笑，心里暖暖的。

　　晚上的陆哲提枪上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讲理，折腾人一个小时还不停，顾言累得够呛，绕是压低了声音还是哑了嗓子，生理性的泪水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

　　他没喊过一声“停”，他也贪恋最后的温存，也不想面对明日的离别，只不过他比陆哲隐忍，心里都翻江倒海了脸上依然风平浪静。当着陆哲的面他不敢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舍，那样只会加重陆哲的情绪，让两个人都不开心。

　　最后是怎么睡去的，顾言没什么印象，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他动了动身子，不出意外被陆哲抱在怀里搂得紧，身体除了有些酸没啥不舒服的感觉，下身清清爽爽的应该是陆哲给他清洗干净了。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贴心的人。

　　顾言扭过头，陆哲沉沉的睡颜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他以目代笔缓缓仔细勾勒每一处线条，往后四年绝大多数的时间，他都要靠记忆里的线条和手机电脑里的照片续命了。

　　时间到了最后都要以秒来计算了，陆哲第一次对于“白驹过隙”“光阴似箭”这样的成语有了深刻的体会，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希望时间就此停住，他幻想顾言能突然跟他说他不走了。

　　真的只能是幻想。

　　“记得好好吃饭，不要一睡一天只喝水不吃饭！”

　　“好。”

　　“别老是吃外卖。”

　　“知道了。”

　　“要记得想我，每一天都要想，时时刻刻地想我。”

　　“行。”

　　“不准跟别人打赌。”

　　顾言愣了一下，稍微一琢磨就懂了——他们的开始就是源于一场赌约。

　　计程车载走了顾言，留下陆哲一个人在马路边呆呆望着车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学校里走。

　　终于，他还是开始过每天只能思念顾言的日子了，而这样的日子，他需要熬过四年。他咬咬牙，挺直了腰板。

　　如果他一直情绪低落，顾言一定不会放心，他不想让顾言担心他，就算比顾言小六岁，他依然梦想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成熟的能让顾言依靠的男人。

　　大学四年将是他的磨练，他要快速调整好自己，让顾言早日看到他的变化。

　　那一辆计程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改变了方向，开到位于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check in很快办好，顾言站在房间明亮的落地玻窗前给顾行打了电话。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了，虽然这座城市是他的名义上的故乡，但顾言对这里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里的物质是丰饶的，但对于顾言而言，这里的精神贫瘠得像撒哈拉大沙漠。这座城市是冰冷的，是无情的，这里没有顾言想要的东西。

　　除了那所大学里的那个人。因为他顾言才会重新回到这里，站在高处俯瞰这座城市。

　　顾行在挂断电话后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赶到，亲眼见着了人他才相信顾言没有骗他，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愚蠢，顾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他开过玩笑了，而且他的记忆中顾言也没有骗过他。

　　“哥，你怎么来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顾行还是希望能听到一个自己想要的回答。

　　“陆哲来这边上学，我送他过来。”

　　顾行的眼神暗了一下，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想笑，他居然期待顾言能回答是因为想他想家了才回来的。

　　他大概也能猜到顾言找他的原因了。

　　“你安排一下，我想去祭拜妈。”果然如此。

　　“今天晚了些，明天吧，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看妈。”顾言点点头同意他的安排，订好的机票只需要改签就可以了。

　　顾行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国留学，而是在B大读的金融专业，大学毕业就直接进自家公司上班了。以前顾言表示过不理解，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顾源山对他和对顾行就不一样，似乎他从来都不会强迫顾行做他不喜欢的事情。顾言从小就羡慕顾行，比他自由，他甚至觉得父母更宠爱顾行一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顾行也一直都很羡慕父亲对他的重视。

　　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很多年以后，顾言才想通了这个问题，顾源山不是不重视顾行，也不是不强迫他按自己的计划做事，甚至要求比对他还要严厉，只是因为顾源山懂得耍手段。顾言的叛逆是个失败的案例，顾源山总结了经验教训，在管教顾行的时候使用的更多的方式是怀柔。

　　目前看来这个方法用在顾行身上相当奏效。

　　这些都和顾言没什么关系了。他还愿意和顾行保持联系，是因为他还认顾行这个弟弟，其他人就算了吧。

　　顾行来了之后就不肯离开了，找了个借口跟公司请假留了下来，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跟他啰啰嗦嗦聊了一下午。这个张叔叔家的女儿要结婚了，那个李阿姨家的儿子开公司赔了，顾言佩服自己的记忆里居然还记得他说的都是些谁。

　　后来话题转到公司上，最近在忙什么项目，有什么样的规划前景，顾言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并没有打断顾行。他看得出来顾行今天见到他很高兴，可能是出于一种同理心，他会不自觉把陆哲和顾行重叠起来。他们两个人年龄差距更小一点，都还没有褪去一身的稚气，顾言经常会想如果自己没有离开家，如果家庭能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温馨幸福，顾行是不是就可以像陆哲一样阳光开朗，不用过的那么辛苦。

　　至少当他滔滔不绝说笑的时候，眼睛里不会有小心翼翼。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顾行看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过，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很少忽视时间的流逝。

　　和哥哥在一起，太难得，太开心了。

　　“我今晚想跟你睡。”他还记得小时候，很小的时候，自己晚上睡不着，或者害怕的时候，比如怕黑，怕鬼，怕窗户外面摇晃的树影，小孩子想象力丰富，总是擅长自己吓自己，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跑到顾言的房间，叫顾言搂着他睡觉。有时候什么情况也没有，他也会这么做，弟弟对哥哥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以前极其轻易就能得到的，现在变得好难，顾言毫不意外的拒绝了他。

　　“回去吧，我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我来了。”顾言并不在意顾源山是否知道他回了B市，他只是担心他知道了会阻碍他去祭拜母亲，不必要的冲突能避免就还是尽量避免吧。另外他也不想顾行夹在中间过于为难。

　　顾行没有开口劝顾言回家，他和顾言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多说一句只怕就会被打回原形，他不能冒险。

　　顾行走了以后，顾言洗了个澡，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跟顾源山有关的所有一起，这似乎并不难做到，曾经的父子现在用仇敌来形容似乎有些过分，顾言以为自己一想起这个人就会充满恨意。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顾源山，想到他会反感，会恶心，就像是面对曾经在他和陆哲面前骂骂咧咧的小男人一样，转过头他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平静，淡漠，顾源山在他心里已经和一个路人没什么两样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想想他的小朋友。

　　顾言算了算时间，按原定行程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顾言给陆哲的账号转了一笔钱，不到一分钟，陆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疯啦，给我那么多钱干嘛啊？”不是说只是零花钱吗？谁家零花钱一给给两万啊？

　　顾言没觉得不对，顾行每个月也会给他钱，三五万十万不等，他也没地方花，放在银行也就是个数字而已。

　　“你一个月才几千块工资，以前请我吃顿饭还只能选学校食堂，这会儿怎么又这么大方了？”

　　“陆哲你要点脸行吗？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揪着不放？后来没请你吃大餐吗？”电话那头传来陆哲的笑声，顾言也跟着笑，心里的一点阴霾都被驱散了。

　　“你一下子给我这么多钱，也不怕我大手大脚都花了？”

　　“给你就是让你花的，怕什么？”

　　“不怕我拿来养小情人啊？”

　　顾言嗤笑一声，“好啊，你养一个，我养一个，下次见面的时候比一比看谁的小情人更好。”

　　“你敢！”

　　隔着电话顾言也能想象得到陆哲瞪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别说是陆哲了，顾言自己都要快被满溢出来的想念淹没了。

　　有一个人住在心里，时刻想念，搅拌着甜蜜和期待，这样的生活是勾心的，也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