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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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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离第二天中午就搬出去了,孟亦之上朝回来,看见的是冷清清的毓琉宫,连许离的床都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
他有些莫名的、堵塞心脏的失落,可是接下来的婚事容不得他将这失落想清楚,只得投入了紧张的筹备当中。
许离搬回家的时候许岳并不在,倒是自己的异母妹妹许若添呆在家中。她看见许离,生疏地鞠躬后便退回房里。许离只觉得这个妹妹还没长成呢,便要嫁人了。嫁的那个人……
他苦笑,父亲肯定十分欣喜了,儿子不争气,可是女儿居然是皇后的命。
下人们将东西搬回他的房间后便退出了出去。这间房间,他有十三年没有再睡过了。每一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的,他也想和父亲多说会儿话,可是父亲似乎并不想多说,仍摆着一张在上书房里授课的脸,让他胆寒。再说了,就算许岳想他呆在家里,孟亦之也是不肯的,宫里人都知道,太子离了许离是不肯睡觉的,有一次许离回去晚了,太子硬是派人到太傅府上来接,弄得许岳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许离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回去,猛然发现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自己的,每一样都是孟亦之给他的。笔墨纸砚,衣衫鞋履,全部都是。
他有些意兴阑珊,找人抬来一口大箱子,除了留下一块和田玉印章外,其余全整整齐齐摆进了大箱子里。那块和田玉印章是孟亦之两年前刻给他的,一直被他挂在腰间,如果就这么拿下来,他觉得太空荡荡了,似乎没有那点重量自己就要飘起来。
晚饭时候许岳回来了,将许离和许若添同时叫进书房吩咐了几句,对于许离十三年后再回家许岳的表现也是淡淡的,没有那么瞧不起,但离赞赏还是差了好远。许岳看着自己儿子没有半点大辛国男人的粗犷之气,生的是这么的秀气又老实,是越看越生气,不知道国王是看中了自己儿子哪一点,居然在今天下旨让他顶礼部侍郎的缺。从太子伴读到礼部侍郎,这跨越之大,让同僚们射在他脸上的目光都跟刀子刮似的生疼。
“明天跟我一同上朝。”他严厉地开口。不喜欢归不喜欢,这个儿子总归是姓许的,姓许就不能丢许家的脸。
许离迷惑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明天国王将在大殿上正式擢升你为礼部侍郎,文书今天已经下来了。”
是么?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怎么没听说?
许岳看着他一副呆样,心中烦闷地将这双儿子赶了出去。太傅、礼部侍郎、皇后,国王对许家,真是恩宠啊!
心中虽这样想,他的脸上却只有明显的忧色而已。
许离和许若添安静地在院落中走着。许离本来生性就十分拘谨,虽然许若添使自己的妹妹,可惜自己自小便没在家中居住,和这妹妹总是隔着一层东西,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倒是许若添先柔柔弱弱地开口叫了声:“哥哥。”
他停下步伐,转头看她。他这才发现,这个十五岁的女子容貌同自己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哥哥刚回家,若添就要走了。”她低头说。
“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院落里安静地可怕,他只得琢磨着女人的心思,安慰地说:“你要嫁的人……哦,太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许若添安静地抬起头。
“他会是个好丈夫的。”他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许若添见他这个样子,扑哧一下笑开了,继而又有些苦涩地说:“父亲说,我嫁的不是丈夫,而是太子,是将来的国王,是大辛的天下。”
“这话……也对。”许离呐呐地说。
许若添笑了,在许离眼里就似一朵昙花,因为只一刹那,那倾城的笑容又被低眉顺眼所代替,她说了声“哥哥好好休息,”便安静地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他回来了,可是他的妹妹又接替他去陪那个人了,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触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第二天朝堂上一切都还算顺利。许离虽然没有在头一天大出风头,但好歹进退有据,有礼有节。
多日未见的孟亦之站在群臣的最前面,黑色的朝服十分妥帖地称着高高大大的身材,他自如又倨傲地站着。许离不由自主低头揉了揉眼睛,那个人离他太远了,他看不清。
礼部是个清水衙门,更何况他只是个小小的侍郎。礼部尚书崔允看他的眼神猜疑中带些谨慎,他便也默声当做没有看见一般。
他知道这个安排一定是孟亦之说了什么话,至于他为什么要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对于将他扫地出门的补偿吧!虽然这么想,许离也并没有感激起来,反倒有些苦涩。大婚就在十日之后,这个时候的礼部所有的工作就是太子大婚。
许离应该是最高兴的人,可是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抖了抖肩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却觉得胸中堵塞,脑中空荡,徒劳无功。他索性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十日后。
太子大婚,照祖例祭天、祈福、诏告天下、完成婚典。许离一个小小的侍郎,被安排在了料理婚宴事宜上。孟亦之大喜之日,又高高在上,自然是与他不能亲近说话,许若添早早被送进东宫,他也见不着。总之,明明是与自己亲密得不得了的两个人,却都与自己无关。
他坐在末位的饭桌边,挫败感袭来,轻轻叹了口气。
“花间酒,风满袖,今日歌舞明日休。你道秋来好风景,哪知他人忧、忧、忧!”一个微醉却清朗的声音传来,许离四顾找寻。
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圆桌那头的黑暗中探了出来,一个脑袋慢慢伸出来,几丝乱发散在额前,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镶在刀刻似挺拔的鼻子两旁,有一边陷入了阴影。这个人见许离惊讶地看着他,嘿嘿一笑,扬起手中的酒葫芦,眯着眼问:“来一口?”
许离哪见过人这么随性,吓了一跳,生硬得摆了摆手。
那人又嘿嘿一笑,低头又钻进黑暗里。酒香弥漫,许离正探头去看个究竟,左肩却被人一拍,继而是爽朗的大笑。他转过头一看,这人不知什么时候串到了他右边,斜靠在桌边,双腿呈个八字摊在地上,青色的衣衫柔顺地散了一地。
“你不喝酒?”
许离摇头,想了一会儿,道:“在下许离,供职礼部,你是?”
那个人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把酒葫芦朝腰间一别,拱手笑道:“顾长明。”
许离平时见的人都是一本正经,每个人脸上不是刻着“道德经”,就是“孙子兵法“,从没见过顾长明这样的人,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老毛病又犯,渐渐红了脸。
“哈,你的脸跟今天的红灯笼似的,像个姑娘!”顾长明凑近他的脸,促狭地眨眼。
许离别过脸去,心里想着,官员里怎么会有如此浪荡行为的人。那顾长明见他别扭,心里却觉得更有趣了。眼前这人因为消瘦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明明脸红得似大红灯笼却偏偏板着一张脸。他心里不知怎么一阵痒痒,便拉过他的手腕,道:“出去逛逛?”
许离疑惑地白了他一眼,问:“去哪?”
“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我们就去看看老百姓是怎么庆贺的吧!”他说的坦然。
许离抬眼遥遥看着孟亦之,一身喜袍,微醉得站在席间接受众人的敬酒。而他自己,连上去恭贺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他回过神来,见顾长明正若有所思盯着他,脸上刚退下来的红晕又噌地冒了出来,支吾地说:“也好,也好。”
吴州城的街道并不宽阔,再加上一路上有不少士兵来回走着,这街道更显得狭窄。许离和顾长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许离有个感觉,从宫里出来之后的顾长明不仅没那么浪荡,反而显得有几分严肃。
“顾大人,你在哪里供职?”他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兵部。”顾长明答,眼睛在街道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两三个妇孺从他们身边擦过,顾长明皱了皱眉。
许离看了他一眼,道:“顾大人……”
话还没说完,眼见前方突然来了一堆人,背着包袱急匆匆赶路。孩子在吵闹,妇女抹黑了脸牵着大的,抱着小的跟着人群往前走。
“这是?”许离吓了一跳。
顾长明苦笑,一把牵过他,道:“想知道?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