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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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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
祁夙风拿着虎符叩响督军府大门时,太子仪架也恰好进了榕城城主府。
榕城事件频发,城内宵禁至今都没有取消。亥时三刻,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城主府后门悄然打开,两道人影闪身而出,避开沿路的巡逻官兵,直奔枭亾河岸的方向。
此刻,枭亾河岸一片漆黑,两旁灯盏已尽数熄灭。
灰袍人从袖中抽出一张鎏金花笺,就这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这花笺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也是熠熠生辉。那上面隐约可辨认出绘着一朵血色曼陀罗,其花丝舒展如同血线,邪气尽显。
旁边穿黑色劲装的人双手接过花笺,拔出匕首割破食指指尖,将血滴落在曼陀罗花的中心。
血滴在花笺上顺畅流动,直到五滴血后,整朵花浸润在血色里,闪耀着暗红微光。
黑衣人从腰间拿出一支小指长的雕花香烛,用火折子点燃。香烛初燃时火焰为浅浅的暖黄色,等火焰的光暖黄逐渐变为明亮的浅蓝,他将香烛移到花笺下方,从滴血的地方点燃花笺。
等花笺开始燃烧,黑衣人迅速将这团火投入水中。
奇异的时,燃到一半的花笺遇水不停,反而突然腾起一团火焰,瞬间包裹住整张纸片。等火焰尽数散去,漂浮在水面上的不是纸灰,反而是一条血红色的游鱼。那鱼儿无眼无鳃,兀自扭动了两下就直直潜入水中,不见踪影。
两人在岸边静静等了约一刻钟,远处水面上一只乌篷船摇曳着漂来。
两人上了船,这乌篷船上却空无一人。黑衣人剑出鞘了一半,挡在灰袍身前,摆出防卫的姿势。
这灰袍人正是启国太子,祁奕勋。
他在合禾城布局多年,眼看到了收网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先来榕城一趟。
乌篷船里边稳如平底,从外边看去,却像是一支离弦的利箭,破水而行。
不过片刻,二人眼前豁然开朗,这浓重的夜色里突然出现一艘张灯结彩的花船。只是船上一片静谧,在灯笼映衬下,觉不出喜庆,反倒多了些诡异。
乌篷船停下时,那花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人影晃动,不多时就有一跟粗麻绳从大船上扔下来,一个男人跟着探出头,招呼他们上去。
侍卫先行,他上去后,看甲板上两侧都立着绛衣护卫,中间一个穿着白袍,留着白胡子,个子不高的中年人正冲他挥手:“小侍卫,还不快请你家主子上来?”
他暗暗握紧剑柄,转头从绛衣人手里拿过麻绳的这头,才探头去,拉太子上船。
祁奕勋刚在甲板上站定,那白袍人就热情地迎过来,在周围一堆绛衣人的对比下越发显眼。他到近前就被侍卫横剑拦住,也不上前,拱手道:“我说是谁这么暴殄天物,竟然用引魂香点花笺。原来是启国的太子殿下,失敬,失敬。”
祁奕勋拍了拍侍卫的肩头,示意他收起武器,又问来人:“孤倒不知,阁下是?”
那人看侍卫退到太子身侧,跟着就贴上来,搂着祁奕勋的肩,右手往后一挡拦下侍卫打来的剑鞘:“哎我说你这小侍卫,主子还没发话呢,这么暴躁,不好,不好。”
祁奕勋做出手势,让侍卫退下,这人才笑呵呵介绍道:“还是太子殿下大气。小老儿我嘛,是在这儿开船的,高箐是也!今儿这月色晦暗不明,本来还以为又是个无聊的漫漫长夜,不曾想居然能看着冤大头点引魂香,居然还有幸得见天颜,真是幸运,幸运啊!”
祁奕勋听到冤大头一词眉头一皱,随即很快舒展。他现在身处别人的地盘上,凡是不能太过计较。
离开甲板时,高箐搂着祁奕勋过去,侍卫却被拦下:“太子殿下,咱要去商量大事儿,这小侍卫,还是别去了吧。左右,咱们也不敢跟祁家公然叫板,您在这船上放一百个心,小老儿喂了鱼,都不能让您出什么差错呢!”
这话祁奕勋倒是相信。
隐血楼主楼藏身于三国之外的幽冥海,不属于任何一国势力。势起于悔帝扰乱天下之机,延续到现在已经存在了百余年。
楼中有专做人命买卖的血煞阁,与做不见血买卖的血影阁。但是,无论是哪种买卖,都从不插手各国皇族的时,不接皇字头买卖,是其能平安活到现在的立身之本。
他能与隐血楼合作,只是机缘巧合。
七年前,江湖上一夜之间兴起一个名为天问的组织,组织里人身份百变,赶车走马的,沿街卖笑的,乞讨卖艺的,跑堂说书的,都有天问的人。这个组织专做消息买卖,比血影阁可胆大的多,就连当朝皇帝里衣的颜色都敢拿出来买卖。血煞阁还好,但血影阁生意受到重创。隐血楼的消息不再值钱,开始派出血煞追杀天问的人。
一个月后,天问突然开始贩卖“血煞册”,将隐血楼十名杀手的样貌,姓名,年龄,住址,家眷等信息一并公之于众,并扬言,只要针对天问的追杀不止,将每月公布十名血煞高手。
一时间,血煞阁从上到下,追杀之势更猛。但血煞被公布的名单上,那些费心培养出来的顶尖杀手也在一个个减少。
那年,祁奕勋刚刚及冠,被封为齐王,先一众弟弟们步入权力中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在前往封地的路上救下一对正被人追杀的夫妇。那对夫妇四十岁模样,看着像是个小富人家,追杀之人砍刀落下时,那丈夫猛地扑倒妻子身上,或许就是那舍命相救的情分,让祁奕勋出手相助。
这二人不通武艺,据说是因为家中早年走丢的孩子居然成了血隐楼的杀手,还被天问将一应信息给公之于众,这才受了无妄之灾,遭人暗杀。
祁奕勋难得发次善心,打算好人做到底,将这夫妇二人带去封地安顿。第二天一早,这夫妇住的客房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信,一支引魂香,与三张饮血花笺。
原来,前一天晚上,那夫妇做血煞的孩子找了来,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信中说,虽然隐血楼不涉及皇族事务,但救双亲之恩无以为报,只要祁奕勋用引魂香点燃花笺,无论有什么要求,他都万死不辞,落款为十三。
自那以后,祁奕勋虽然没有动用花笺,但一直有留心这两大组织的争斗。那两个组织斗了整整一年,均损兵折将,天问组织死了不知多少虾兵蟹将,隐血楼被公布出来的杀手也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几乎成了孤家寡人。两方势力被迫握手言和,从此表面上各不相干。
祁奕勋身为齐王,自有可靠死士,无需借助血煞之手杀人。至于他想知道的消息,血影阁也不敢卖。因此,他一直没什么一回点燃花笺。
直到三个月前,听说老三在夏国的人拿到了龙山祖玉。他的人多在启国,夏国的人手都有大事,动弹不得,这才想起还有个隐血楼可用。于是,他第一次点燃花笺,准备了一块绝品并州白玉,让隐血楼带去夏国,照着老三寻到的龙山祖玉模样雕刻成型,在回程中借机偷天换日。
绝品的并州白玉与龙山祖玉均是玉中上品,色泽润白,质地细腻,唯一的区别就是,龙山祖玉有储存灵气的功效。龙山玉脉是这大陆的灵脉,天崩地裂后,这大陆上唯一能产生灵气的就只有龙山老矿洞出采的祖玉了。然而,龙山玉脉偏偏坐落在对灵气无动于衷的夏国。
老矿洞就在龙头上,一百多年前就几乎没有产出了,这回,老三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上了。但是,无论如何这祖玉不能由他进献给太后。
近几年,太后年岁见长,身体大不如从前,全靠启帝跟太后族弟,启国的兵马大元帅搜寻来的诸多灵气丰沛之物滋养,才没去见了先帝。而龙山祖玉对如今的太后,就相当于一味良药。
如今,他储君之位还没坐稳,军中势力也不够扎实,绝对不能任老三得到太后欢心。
他本计划,用外表上看不出一丝不对的并州白玉替换龙山祖玉,等老三在太后祭典上献宝,国师必然能当场看出不对。然后,他再出面拆穿,进献真正的龙山玉,就算不能拉拢到太后母族,也要让老三硬生生咽下一个有眼无珠,以次充好,甚至是欺君的罪名。
然而,两周前,他只收到消息,说龙山玉已经得手,让太子殿下安心等待好戏开场。
他从未见过那个自称十三的血煞,却总觉得,两周前收到的消息,跟七年前留信感谢的,并非一人。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拿到真正的龙山祖玉,却先知道了榕城法阵和人祭一事,只能先来榕城看看,希望不是隐血楼的手笔。
回到花船上。祁奕勋给侍卫佐思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甲板上待命,自己顺着高箐的力,离开甲板。
他跟着高箐穿过大厅,转上旋梯,试探道:“高老,这船上,主事之人是哪位?”
高箐已经放开他,正在前边带路。听到这问题,佯装抱怨:“这船上啊,主事之人明明该是小老儿我!这几日,突然来了个闲人,拿着二阁主的手令,非要爬到我头上,你说这气人不气人!哼,这船,是阁主交到小老儿手里的,谁都别想夺走!就算二阁主来了我也不怕!惹小老儿生气了,我把他扔下去喂鱼!.........”
这小老头话倒是不少,旁人起个话头,他自己能一句句接到天荒地老。
祁奕勋想了想,打断他:“那您可知道,我手里的引魂香点的花笺,到了谁手里?”
高箐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也不爬楼梯了,猛地转过头来,凑近祁奕勋的脸左右看来半晌,等祁奕勋就要受不了地推开他时,才收回去,弯腰大笑:“哎呦呦!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你竟然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小老儿多少年没这么乐过喽!哎呦,哎呦呦!”
祁奕勋眉头皱起来,嫌弃地后退了两步,躲过高箐伸过来抓他衣摆的手:“还请高老不吝赐教。”
高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也不在乎他的躲闪,半天才扶着扶手站起来,看到他又想笑,噗嗤一声还是忍住了,努力正色道:“那可是个大人物!是血煞里鼎鼎有名的高手!”说完,他又猛地凑过来:“你是不是个傻的?不知道你就干召唤血煞办事?就不怕,”他拿手在脖子上一比:“杀了你?”
祁奕勋没有再躲,面无表情看着他,等高箐自觉无趣,回去呆着,才说:“且不说,我与他有些渊源,隐血楼也从不牵扯进皇家纠纷。我倒想看,谁敢杀我?”
“哈哈哈哈不愧是祁元帝的后人,不愧是太子殿下!您放心,您安全着呢!不过,这十三爷的事情,我可不敢乱说。您上去,不就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