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群玉山头见》椒盐萝北

6、大病初愈

　　等莲岁彻底想明白阿姽的话后，思考问题也很实际地转为“那我现在怎么停下来，我不想学了，我要睡觉。”

　　其实阿姽也认为让莲岁停下来，她责无旁贷。

　　对于他们这种早已可以灵肉分离的神仙来说，让□□休息，元神继续活动是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她没有考虑到于莲岁的实际情况，他还是个元神肉身同时需要休息的凡人。

　　她方才没跟于莲岁说实话的是，他没有慧根不是指他没有读书人的命格，而是指他连这种入门术法都没有参练的缘分。

　　而她没事先查验过这一点，白害得于莲岁受了这几天的折磨。

　　她必须想个办法让莲岁能够轻松的停下来。阿姽因为自责，所以苦思冥想时表情有些严肃认真，这看在莲岁眼里就是很难、很不妙。

　　“不会吧！难道你也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吗？”

　　贺止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惊慌：“放心，阿姽不是普通人，她会有办法的。”

　　突然，如流星划过夜空一般，她想到：对啊，莲岁他还是个凡人啊。

　　她看着眼前喝了小半碗的粥问：“莲岁，你这几天吃鸡了吗？”

　　“吃鸡？？？”莲岁心想这是什么问题，又害怕答案对阿姽有用，仔细回想后说，“前天吃了一个鸡腿。”

　　阿姽点头：“那就是还不够！”

　　她转身吩咐合意去她房间把她放在床头的青黑色瓷瓶拿来，又让成双去和厨房说做几盘鸡来，各种各样的童子鸡也要，老母鸡也要，越多越好。

　　莲岁困顿地问：“要这么多鸡干什么？”

　　阿姽笑笑：“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合意二人出门的时候正巧太医到了，莲岁既已知道原因，心情也不再那么急切，太医表示莲岁身体一切正常他稍后会给莲岁开几幅安神静气的方子时，莲岁也很客气地表示感谢，然后目送贺止送太医出府。

　　贺止回来的时候，是和合意一起到的。他看见合意取来的青黑色瓷瓶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阿姽把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一碗鸡茸碧粳粥里，合意惊道：“这是香灰啊！”

　　合意取来的瓷瓶正是贺止初遇阿姽那一天，阿姽在树上吃的那一瓶。

　　阿姽把香灰倒进粥里，用勺子稍微搅拌，端给莲岁，“来，把它喝了。”

　　许是成双一直催着厨房的人干活，没多久厨房的人就陆陆续续端来了各种的鸡，早膳的小菜已经被换成各种酸笋鸡皮汤、芙蓉鸡肉丸、虾仁鸡柳等菜，除了鸡汤等需要会功夫的，能最快上的才已全部上齐。

　　阿姽把所剩不多的香灰几乎都倒在这些菜上，只留了一点给还没上的老母鸡汤。

　　然后让于莲岁把这些全部吃了。

　　“全部？？？”莲岁难以置信。

　　阿姽懒得废话：“你吃不吃？吃了你就能好了。”

　　“阿姽姑娘，这是真的能行吗？咱们往日吃的鸡倒上点香灰就能治好于少爷的病？”这样的方法成双也难以置信，忍不住出言问道。

　　“别的并不敢说，他的肯定行”阿姽想了想，重新确认了一遍可行性，然后笃定地催促莲岁“你别磨蹭了，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莲岁也不再犹豫，每一样都塞进嘴里，也不管味道如何，三下五除二地吞将下去。

　　全部吃完是不可能的，一行人看着莲岁每样都吃了个大概，然后等着阿姽发话。

　　“行了么？”成双问。
　　“行了么？”合意问。
　　“行了么？”莲岁问。

　　阿姽看莲岁实在吃不下去了，说：“应该可以了吧。”

　　阿姽道：“应该可以了吧。”

　　莲岁放下筷子，摇摆地站起来，“快，扶本少爷去睡觉！”

　　成双嘀咕着：“于少爷那个样子能行吗？”

　　合意道：“我觉着能行，我吃饱了就容易困。”

　　阿姽回头看合意这个傻姑娘“我为了让他饭困至于吃这么多鸡？吃饭不是更容易？”

　　合意懵懂地道：“啊，那小姐是……？”

　　阿姽懒散地撑着头，“你们看于莲岁那个样子，知道他是为什么那样吗？”

　　成双、合意摇摇头：“太医都不知道，我俩怎么能知道。”

　　阿姽点着食指说：“我告诉你们，他那是读书读得走火入魔了。”

　　“噗……”一上午都静静看阿姽莲岁作妖的贺止都没忍住咳嗽起来。

　　成双忙上前去给贺止顺气：“曲小姐可别吓我们，这读书怎么还能走火入魔呢。”

　　“对啊，而且走火入魔怎么光吃鸡就能好呢。”合意也附和着说。

　　“他就是用功太过乱了心神。我让他吃鸡是因为鸡和狗是最有灵性的动物，老狗不睡热炕头，雄鸡也是不会趴着睡觉的，其实每天只有鸡鸣过后才算天亮，金鸡报晓后夜间的邪祟就必须避让阳光以免魂飞魄散，而狗的眼睛则是能看见那些邪祟，你们也知道有时候辟邪要用黑狗血吧。”

　　“所以小姐让于少爷吃鸡，是为了压住乱了于少爷心神的邪祟。”合意问道。

　　阿姽若有若无地点点头。

　　阿姽知道凡间动物属鸡狗灵性最强，就连凡人过世经黄泉路后，都要再翻过一座恶狗岭一座金鸡山，安然无恙后才能到达阴曹地府酆都城。那些生年属鸡属狗，平生爱狗护鸡的人经过便是风平浪静如履平地，若是生年属鸡属狗，平生还爱杀机害狗之人路过那里就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被两座山上的雄鸡与恶狗啄咬得皮开肉绽身首异处。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讲究的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会在死者嘴里含饭或者胸口的瓷碟里放上五谷粮食，有些还要左手拿干粮，右手执棒，就是为了让家人过金鸡山和恶狗岭方便对付恶狗和雄鸡所用。

　　她让莲岁吃鸡，只是为了用鸡的灵性去破了他的道行，以莲岁凡人之身，服用过被香火加持过的鸡肉，任他什么术法都会被报应破得一干二净。至于金鸡山，莲岁家境富裕，只要子孙孝顺，该办的仪式都按规矩办，日后吃不了什么亏。

　　而且她也会亲自护着莲岁过去，不会让他受罪。

　　只有一点，莲岁今后若没有大的善缘，都没有修道的可能了。

　　以上这些，她当时都没敢说出来，只悄悄告诉了贺止一人。

　　“我当时不敢说，怕吓着成双合意她们，这件事是我错了，若不是我，莲岁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头，我想让他少受点罪，才用了这个办法。”

　　贺止这么多天第一次看阿姽为一件事如此苦恼。

　　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作为朋友，他没有尽到规劝之义，在起初就认为此事不妥之时没有及时制止莲岁，阿姽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欠缺考虑，他这么安慰着阿姽，温和地告诉她，“这件事，我们三个都有责任，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你没看过金鸡山，很吓人的，那些鸡的嘴像老鹰一样，一不小心就啄得你鲜血淋漓的。”

　　“没有你，他也要被啄，他不是说他前天还吃了个鸡腿吗，我想想啊，以前他娘还总熬鸡汤给他喝，现在还有你答应护着他过去，他这是因祸得福啊。”

　　“可是他以后几乎都不会有修道的可能了。”

　　“他本身就不会有，先不说他爹一定不会肯，你之前不久也说过就是因为他没有慧根，所以这法门在他身上才会有这么大的失误吗？”

　　“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

　　贺止递给阿姽一块霜糖糕，“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姽吃着糕，小声地说：“等他醒了，我想跟他道歉。”

　　要道歉就意味着不隐瞒莲岁，把一切都告诉他。

　　贺止不置可否，“你想好了？”

　　阿姽点头，“想好了”

　　贺止想了想：“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于莲岁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正午，饿得直叫嚷，贺止和阿姽来的时候正好又赶上他吃早饭。

　　莲岁看见阿姽来，兴奋地说：“阿姽，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好好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现在哪能精神这么好。”

　　阿姽沮丧地摇头：“要不是我，你根本也不会睡不着觉。”

　　莲岁啃着鸡腿，“这哪能怪你啊，还不是我自己要学，我要不想着走旁门左道也不会变成这样，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心术不正。好啦，别自责啦，我又不怪你。”

　　阿姽听莲岁反而还来宽慰她，心下更是内疚，看莲岁看在大口咬着鸡腿一把抢过，心急道：“你怎么还吃鸡啊！“

　　莲岁夺回鸡腿：“我大病初愈嘛，这鸡就是医好我的药，我为什么不吃。”

　　阿姽把想说的话一下不知如何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莲岁怒道：“不是吧，小气鬼，你不会一只鸡腿都不舍得吧？”说完又朝贺止眨眨眼睛，“阿止，你舍得的吧。”

　　贺止看莲岁一副人刚好皮又开始紧的样子，也起玩心，故而玄着劲说：“莲岁，我有一事，不知告诉你之后，你是否还吃能下。”

　　没想到莲岁眼疾手快地捂住耳朵，“我不听，吃不下去我就不听，”然后凑到阿姽跟前，“小气姽，我不听他说，我听你说，你告诉我。”

　　阿姽看着莲岁幼稚如孩童，忍住不打他的冲动，一字一句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呢其实……”

　　“她呢，其实没跟你说实话，”没等她说完贺止把话抢过来，“其实，你失眠完全是个失误，阿姽救你的那个办法也不甚完美，其中有一点就是你今后若非有奇缘，便再无修道的可能，主要的原因呢，就是你那天吃太多鸡了……阿姽也说了，你故去的时候，该做的法事都做了，不会受很多罪的。”贺止把阿姽告诉他的因果言简意赅地告诉莲岁，“……我们两个刚才就是来跟你道歉的，我没有尽朋友之义规劝于你，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件事也是我欠考虑，当初就不该多嘴，害你要吃这么大的苦头，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阿姽完全没想到贺止是这样说的，她本来是想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莲岁，然后让他不要害怕，她一定会送他轮回的。

　　莲岁讷呐地喝了茶，出奇冷静地说：“不修道就不修道，反正我也没想过。吃鸡还遭报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二人都读了许多书，我读书少，你们可别骗我。”

　　阿姽掌心立誓：“我向天发誓，我没骗你。”

　　莲岁看阿姽和贺止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终于相信了，把手中仅剩一口的鸡腿扔得老远，“除了米、棍子、法事还有什么，都别漏了全告诉我，我害怕。”

　　阿姽笑着摇头，“没有了，都告诉你了”

　　眼里却闪烁着，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