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一晃眼已到盛夏末，一大早就有知了在树梢上吵吵闹闹。
有穿着清河聂氏家袍的门生挽着袖子敲敲打打地修补着宗主所居院落的院墙，聂明玦已经能稍稍坐起身来了，他靠在床头上，背后是又厚又软的被褥。
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多年卧床不醒的脸颊苍白消瘦，眉目间却是难得的松快。
客院那边，温氏医者们一大早就在打点行礼准备返程，魏无羡他们合计了一下，也打算今天就出发，还能与温情他们同路一段。
如今的清河不净世冷清了许多，却不显得死寂，许多往日里常见的面孔不见了踪影，聂怀桑终于下了狠手，将这些年故意放任不管的各家探子之类的人都给处理掉了。
这些事情，身体刚刚好转的聂明玦并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有在他面前讨巧卖乖的聂怀桑，与记忆里的弟弟没有多大的差别，完全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纯良的弟弟的走出他这道房门后的另一幅面孔。
旁观这对兄弟俩相处的魏无羡等人暗暗无语。
“诸位，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上聂某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聂怀桑亲自送魏无羡他们到城外，身边只带着一个心腹属下。
不论是魏无羡夫夫俩还是温情他们，出门在外都是轻装简行，简单收拾了一下贴身的行礼就与聂氏兄弟俩告别返程。
今日的聂怀桑没有穿着那身厚重的清河聂氏宗主服饰，而是一身简单明快的青衣，玉冠束发，手执纸扇，眼神明亮带笑，不是之前那种装傻充愣的虚假笑意，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十数年的时光好似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当年那个身后有人撑腰所以惫懒肆意的少年。
魏无羡看着这样的聂怀桑，心底也真心地为这个昔年挚友高兴，，没有什么事能比身侧仍有故友同行而更让人高兴的了。
“温姑娘。”聂怀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突然将之合拢一敲掌心，突然叫住了温情，“这是我清河聂氏的信物，姑娘手持这个到任何一家我聂氏门下的药铺都能随意调用人手和药材，还请一定收下。”
聂怀桑没有专门再去谢魏无羡，魏无羡从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之前招阴旗和风邪盘这么大的利益，也没见他魏兄放在眼里，他明白魏无羡最需要的是什么，并不需要多言。
但是温情他们不一样，好不容易从当年射日之征的漩涡泥潭里抽身的岐黄一脉，仍然恪行祖祖辈辈行医济世的传统，低调无比，经常在各地义诊，行走天下。
所以聂怀桑贴心地送上岐黄一脉最需要的谢礼，这些年，背靠着姑苏蓝氏做着招阴旗和风邪盘的生意，蓝聂金三家的大旗扯在手里，清河聂氏即便失去了武力震慑，也无人敢随意下手占便宜，十年间的累积，清河聂氏成了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富庶之族。
再者说，他许给温情的这份权利在他心里根本就比不上温情他们救活聂明玦的恩情，更何况岐黄一脉的人品可是这些年亲眼见证的，这些钱财只会在岐黄一脉的手里变成行医济世的功德，聂怀桑想了想反倒觉得自己好像占便宜了。
温情看看笑脸对人的聂怀桑，再看看他双手递过来的信物，沉默半晌儿方才伸手接过：“我便不与聂宗主客气了，岐黄温氏代百姓谢过聂宗主高义。”
“不敢当不敢当，温神医折煞聂某了。”
收下就好，聂怀桑可是知道这位容貌娇美却傲骨铮铮的女神医脾气有多硬的，尤其是之前在岐黄一脉的公案上，聂明玦也曾有失言之处，聂氏和温氏之间也是剪不清理还乱。
“行了。”魏无羡从蓝忘机身边走过来，拍了拍聂怀桑的肩膀，“我说聂兄你啊，就别谢来谢去的了，人家温情也不图你这句谢，你还不如谢我呢，毕竟温情可是我们姑苏蓝氏的客卿。”
聂怀桑的身量不像他兄长聂明玦那般高大，纤瘦的体型倒是与魏无羡差不多，此时被魏无羡手臂勾着脖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当然得谢！”他也伸手攀上魏无羡的肩头，举着另一只手保证道，“魏兄且看着，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们俩哥俩好地笑闹着，温宁在一旁也跟着傻笑。
“温宁过来。”魏无羡伸手招招温宁，把他的脖子也伸手一勾，三个人并肩站在这城外的官道边笑得开怀，“傻笑什么，你就该跟怀桑兄好好学学，学学他的老奸巨猾！”
“诶！魏兄这话我可不爱听，潇洒如我怎么能用老奸巨猾呢？换一个换一个！起码也得是足智多谋才对！”
“看看！看看！”魏无羡笑指摇着扇子自我陶醉的聂怀桑对温宁道，“这脸皮也得好好学学！”
作为三人里面看起来最年长的温宁乐得脸颊通红，完全插不上嘴。
蓝忘机和温情看着这三个老大不小却好像长不大的人，俱是莞尔。
“好了你们几个还小吗？”温情抬头看看天色催促道，“该出发了。”
“诸位一路走好。”再不舍也得分别，聂怀桑举手一揖，“今年的清谈会上再见。”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兰陵金氏的清谈盛会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众人纷纷还礼，重新背上包袱准备上路，哪知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走了几步，蓦地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回头走向聂怀桑。
“怀桑兄……”
同样不解魏无羡为什么又回头的聂怀桑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从前的经验告诉他，他家魏兄肯定在憋着坏主意。
“时间还来得及，你可以慢慢来，记得先把伤养好。”
笑眯眯地丢下这句，魏无羡也不管聂怀桑有没有听懂，脚步轻快地跑回蓝忘机身边，冲众人挥了挥手后一马当先地走了，反而是蓝忘机好似弄懂了魏无羡的用意，眼神柔软地看着溜达回身边的人，回头冲聂怀桑微微点头告别。
伤？
聂怀桑拿扇子蹭了蹭自己的额头，一头雾水。
温宁起先也不太明白魏无羡在打什么哑谜，倒是温情花了点儿时间明白过来，顿时无语地跟好奇的弟弟嘀咕了两句。
聂怀桑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着眉头，温情路过他身边时扫了他一眼，脚步顿了顿，停在聂怀桑面前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大袖子，在众人的眼中摸出了两个小巧简洁的瓷瓶递到聂怀桑面前。
“一瓶内服，一瓶外敷。”
扔下这么一句，温情也拱手一礼潇洒离开，留下捧着两只小药瓶的聂怀桑与温宁大眼瞪小眼。
“那个……聂，聂宗主。”温宁看起来好像有些担心他，“您跟赤峰尊好好认个错，赤峰尊一定会原谅你的。”
就像我姐姐一样，我犯错了姐姐生气，只要好好认错，姐姐就不再追究，这是温宁的纯良想法，所以他也觉得聂怀桑好好认错，他哥哥也会原谅他的，就算要打也不会打得太狠。
不过想想记忆里赤峰尊严肃刚正的作风，他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实在，实在不行的话，您记得按时吃药，我姐姐的药很厉害的！”
说完这句，温宁也快快地跑路了，小跑着追上了温情他们的脚步，一行人在聂怀桑懵逼茫然的目光中越走越远。
“这都什么鬼……”
把玩着质地温润的药瓶，聂怀桑拧眉沉思往回走，没有注意到身边心腹属下那欲言又止的纠结神色。
宗主啊，您平时的聪明脑子都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聂怀桑只思考了半天，因为回到不净世，见到聂明玦的时候，聂怀桑就明白过来魏无羡他们的暗示了。
院落破损的围墙已经修缮完毕，白色的墙体还带着微微的潮气，中午的阳光透过洞开的窗口洒进卧室，聂明玦靠着被褥半坐着，榻上、地上散落着好几本书籍。
并没有多想的聂怀桑披着一身阳光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站在榻边悄悄冲他挤眉弄眼的心腹属下，没能对上脑回路的聂怀桑只觉得今天大家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大哥，温神医吩咐过让你好好休息，不要费神，宗务可以交给我处理嘛。”
几步上前拿走了聂明玦手中的书册，聂怀桑笑道，站在他身后的心腹已经快要仰头无语问苍天了。
宗主，这可不能怪我，我有努力抢救过您的！
言罢，聂怀桑顶着自家兄长微妙的眼神弯腰想去收拾散乱的书册，冷不防书皮上硕大的几个字就闯入了眼帘——《海.棠.春.梦》！
聂怀桑条件反射般迅速地捂住了封面，低头一眼，那些散落的书册哪里是什么宗务账本，全部都是他收藏的宝贝啊！
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聂怀桑只觉得头皮一炸，聂明玦冷笑地开口：“留芳斋最新出的话本子？笑笑生最新版的春宫图？”
聂怀桑内心的小人儿已经跪地求饶，他宁可他家大哥跟以前一样冲他怒吼，也不要听这么毛骨悚然的冷笑。
“那个……大哥你听我解释……”
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书册乱七八糟地往自己的袖子里塞，试图藏起证据。
聂明玦也不跟他抢，他能坐起来这半天已经是勉强，没那个力气去折腾，冷眼看着聂怀桑将那些书册一股脑塞回柜子里道：“这般小的地方，怎么够，明天就让人给你再建一个大大的书房。”
聂怀桑哭丧着个脸求饶：“大哥我错了……”
聂怀桑心里那个悔啊……让你嘴贱！让你得意忘形！报应来了吧！
后悔片刻，转瞬心底又抓狂一阵儿，我怎么知道我胡诌的口舌之快都被大哥听到了啊！
天要亡我！
“宗主……”门外一个门生突然出现，一本正经地禀报道，“有加急信件上报，需要属下立刻呈上吗？”
刚刚还站在榻边被聂明玦逼着搜罗出聂怀桑那些宝贝的门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这时候又顶着压力回来救场。
聂怀桑眼睛一亮，急忙道：“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去处理！”
不愧是我聂怀桑带出来的心腹，果然深得吾心！
他擦了一把脑门上不知是惊是急而冒出来的冷汗，对聂明玦道：“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处理一下！”
飞快地窜出房门的聂怀桑，犹如重回人间一般大松一口气，不管了，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拖着拖着，大哥就消气了呢？
疾步远离聂明玦的“冷气”范围，聂怀桑先是夸赞了一番拯救他于水火的属下。
“你赶紧找些人手，趁我大哥睡下了将我的东西都搬出来，就搬到我从前的房间里去！”
爷要搬家！立刻！马上！！
一路上不断有门生弟子看见聂怀桑少见的惊慌神情，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宗主寝院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些看着聂氏兄弟俩长大的老人皆是哭笑不得。
真是怀念啊，从前那个“生机勃勃”的清河聂氏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