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眠》柘栖

1、第一章

　　原本应当是安静的环境，却被风携卷着电流声打破。
　　“滴——”
　　“警告，警告，即将定位。”
　　“警告，警告，出现乱流波动。”

　　原本即将陷入沉睡的人，在这一瞬间被惊醒。
　　吴涯睁开眼，因为没有完全隔绝屋内外，有些光能够透过缝隙落到屋子里，让她能看到一些物件的轮廓。
　　原本以为吵醒自己的那些声音会是梦境或者错觉，但很明显，迷糊中听到的那些嘈杂并不是幻想出来的。
　　声音像是混杂着电流，断断续续。
　　不过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安玖并没有醒过来，吴涯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看起来被打扰到的人只有自己，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她也只是怔楞半晌，然后躺了回去，继续休息。

　　新星历1024年，人类科技水平已经恢复到了以前多年前的水平，或许还要再高一点些。
　　这些推测都是建立在记载上。
　　吴涯其实也阅读过那段旧星历时期的记载，但感觉其中大部分事情都有着浓厚的个人色彩。
　　就像是新时朝代的史官总是乐此不疲地嘲讽旧朝代末代君主的昏庸无能，并且热衷于记录野史或者口口相传的桃色新闻。
　　还混杂着对新时代的歌颂。
　　当然吴涯并不是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只是总是要后世的人怀揣着批判性思维对比诸多文献，未免太过于折磨人，还不如直接记录下所有的事情，倒是省了史学家们考究的困难历程。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能是感慨。
　　她也不能穿越回过去，提着那些写下这些类似神话话本的天马行空的记录人员。
　　但是在很多时候，那些记录的确增加了阅读的趣味性，就像是不论在什么时代，观瞻者对于野史的探究欲总是更强些。
　　虽然这些对于现实生活并没有什么用处，但终归算是一个精神寄托，尤其是对一部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的人来说。
　　仍旧存在分类与学科，但是并没有被困在一个地方。
　　有很多科学家依旧走在人们难以企及的地方，然后推动着时代进一步前行。但是很明显，绝大部分人是走不到那一步的。
　　不论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至少他们终其一生只是寻找平平静静的生活。
　　所以比起那些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理论学科，吴涯倒是对今天的课程更加感兴趣一些。
　　综合史学课。

　　因着半夜醒了一次，就算是一向生活很是规律，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有些混沌。
　　吴涯左手撑着床面，稍微清醒了一下，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自己的舍友已经换好了装束，像是马上就要出发了。
　　往常两个人的时间一般都是同步的，很明显今天出现了意外状况。
　　见吴涯的清醒了，安玖推了一下眼镜，非常冷淡地提醒了一句：
　　“你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同时意味着，如果吴涯不能在极短的时间整理完自己周围的东西，那么面临的就是必定会迟到，虽然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而迟到意味着什么。
　　吴涯设想了一下迟到将会面临的人与事，并且身体在意识回笼之前开始了行动。
　　惩罚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被盯着。
　　而着恰恰是她最不想要面临的事情了，至少是现在。

　　安玖看了一下开始迅速行动起来的人，并没有再补充什么话，而是直接走出了这间房间。
　　对于吴涯，安玖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有一种教育孩子的冲动，在某种意义上讲，大概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尽管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并不算正常。
　　但是安玖还是非常理智地将大部分因素归咎与吴涯身上。
　　原因无他，如果是有明确意愿也就算了，但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很清楚，吴涯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投身的志向。
　　而且明明有很不错的条件和机会，却硬是胡搅蛮缠来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所综合类学院。
　　是的，真的是胡搅蛮缠。
　　风波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记得那场风波。
　　让安玖很想撬开自己这个舍友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
　　安玖自己小时候眼部做过手术，不能直接在眼球上佩戴瞳膜光脑，需要利用外置设备进行架构，大概就像是很久以前的外置电脑一样。
　　比如眼镜。
　　虽然据某人讲，她一直非常羡慕这种斯文败类的装饰物，甚至自己买了副差不多的眼镜框。
　　但是很明显，除非像安玖一样通过医疗报告批准了特殊申请，能够自由佩戴这种特殊的眼镜，吴涯那种胡搅蛮缠式行为是没有用的。
　　起码学院方是不会批准的。

　　且不说中间经历了什么兵荒马乱，总而言之，吴涯还是在最后时间内赶到了综合史学教学楼七楼的教室中。
　　早已坐好的安玖左手撑起下巴，略微侧眸，并且深感意外。
　　原本以为吴涯铁定会迟到来着，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赶过来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卡着点行动的，若是按照自己的流程走，吴涯现在肯定过不来。
　　吴涯坐在安玖的右侧，靠近走廊，整个人还有点喘的样子。
　　果然不愧是身体素质评定那么高的人。
　　安玖如是想。
　　但是现在的吴涯很明显没有时间分出心神猜想自己那位舍友的想法，因为剧烈的活动，她现在整个人感觉有点懵。
　　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一枚装着营养剂的胶囊接吞了下去。
　　就在此时，综合史学老师的投影准时出现在了教室中心。
　　伴随着那个投影降临的还有老师凌厉的视线，似乎正好看到了吴涯吞下胶囊的过程。
　　吴涯后背有一点发凉，但还是庆幸自己在躲过一劫，同时开始忏悔：
　　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次不会这样了。

　　其实，经常被老师关注这件事情，严格来说就是吴涯自己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原因。
　　任由哪个学校的老师，被一个原本被军校预录取的学生死缠烂打，最后不得不顶着压力收下此学生，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会记忆犹新。
　　这个问题就在于新星历时代的教育划分问题。
　　学校大抵分为两类，当然与旧时代的传统划分还是有些不同，不论是文学还是历史，统一被划归到理论范畴的综合学院，与训练类的学校有一些差别。
　　后者从传统意义上讲似乎算是军校，但又有很多不同。
　　比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统筹安置时间，必须完成一些任务，或者是去一些研究所、研究基地，但是并没有强行规定将来的方向，也就意味着其实人还是自由的，但是不论条件还是资源都要好上很多。
　　这也是安玖不理解吴涯为什么不愿意的原因之一。
　　二者教学内容从某种意义上讲差不太多，都算是初等学院毕业之后的进化版本，但大抵还是有所偏差。后者会多一些实践以及体质训练，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似乎十分重要，管理自然也是要严格上一些。
　　但吴涯清楚得很，接受了这些资源，就肯定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付出与回报的必然结果，没有人能够逃避的。
　　不论是什么时代，总还是要人去充当探索的先锋，或者守护的责任。
　　而这一点自然是很伟大的，甚至这些人是值得尊敬的，吴涯也觉得那些人应当被歌颂。
　　但是对于只想要平静生活的她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在初等学院毕业之后，学院方会给出一份体检报告，以及建议发展方向的信函。在毕业之前，这个体检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吴涯因为之前所处的初等学院极其偏僻，学院方也疏于对每学年结束的体检信息汇报，所以在之前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情，毕竟糊弄过去的学长学姐不在少数，这种经验自然也是多得很。
　　因为条件达不到，那些检测身体素质的项目也大多是传统的力量仪之类的设备，如果刻意的话，其实是很容易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学生大抵都是按照平常的情况直接到仪器那里检测，然后填写，同时由老师过目一遍，如果差不多的话就直接登入信息检索系统。
　　就比如说吴涯。
　　吴涯在这十年中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检测，也早有一套应对章程，加之平常并没有出彩过，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一点，包括老师与同学们也都认为，她就是吊在及格线上的。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在河边走还是会湿鞋的。

　　“咳咳。”
　　他们所在的学校领导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原本就是发表毕业场的演讲，却看起来像是有点激动的样子，站在台上咳嗽了有半分钟。
　　这个时候的吴涯将将十七岁，整个人有些散漫地站在下面。
　　在这种情况下，要不是因为她还能玩瞳膜光脑，绝对没有耐心站在这下面听那位讲话的。
　　联盟规定的配发瞳膜光脑的年龄是十七岁，而此时吴涯还处于新鲜的阶段。
　　比如此刻，她在用画笔画画。
　　在之前虽然也有触控板，但是终归还是要用手来操控，眼下直接操作方便了很多，图像直接反投射到视网膜，旁边的人也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
　　比如现在，她正在描绘站在台子上面那个人的白色胡须。
　　台上的人似乎是终于缓过了气，嘴角勾起一丝自以为慈善，看在学生眼里却是十分狰狞的笑容。
　　吴涯看到这抹笑意，倒是点了点头，然后总结。
　　恶魔的微笑。
　　这点得记录下来，于是吴涯直接在那幅图的旁边写下了这句话，并且用一个圆圈圈了起来，要考的。
　　“值此佳节，我首先祝福新一届……”
　　讲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祝福、总结，吴涯的肖像画也差不多完成了。
　　那一绺翘起来的小胡须，栩栩如生。
　　绝对不承认是惟妙惟肖。
　　吴涯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刚想保存下来，忽然听到那人又咳嗽了几下，语气似乎有些不同的意味。
　　“咳，今年，因为联盟推进初等教育后教育的普及，所以同意配发了价值不菲的体质检测仪，从今往后，大家的体质检测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状态不好没有办法达到最优数值了……”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
　　吴涯瞳孔一缩，一不小心直接退出了系统。
　　在此刻，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刚刚那句话带来的震惊，内心所有的声音都在哀嚎：
　　完了。
　　忘记保存了。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同时发生的话，就算已经有提前进行准备，也会产生行为上的困难。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吴涯就莫名其妙地跟随着大部队来到了体质检测的区域，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半只脚已经迈进去了。
　　事情变得有些难以处理。
　　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进退两难。
　　吴涯原本是想找一些其他的借口的，犹豫了一会，在一旁的检测人员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之前，毅然决然迈步走了进去。
　　因为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就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装的虚弱一点应该还是有用的。
　　赌一把，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大概能装的很像。
　　此刻的吴涯似乎忘记了，她不论玩游戏还是抽奖，都是个非酋。而且还是顶着up得到非酋成就，三个人抽两个中奖都抽不到的那种。
　　结果显而易见。

　　幸亏因为地处偏僻，这批仪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中等学院的申报，让吴涯还有挣扎的机会。
　　来检测的人原本也没有怎么在意，不过是补一个流程，达到数据统计的完整性而已。
　　结果逮到一个漏网之鱼。
　　按照研究人员的分析，身体素质的等级基本上是按照金字塔分布的，F-A六个等级逐次上升。其中C级是军校的招收标准线，也是能进行训练的基础要求。
　　在F之下还有F-，是身体受到无法治愈创伤的评级。相应的A之上依然有评级，但具体标准就不为人所知了。
　　原本在偏僻的地方，由于经济的落后，食物条件与训练条件会相对弱一点，大部分人是达不到C这个要求的，C-倒是会有一些。
　　但是这件事情的补集现在这里发生了。
　　本着可靠性原则，检测人员像是看待稀有物种一样，逼着吴涯又一次进了检测仪。
　　吴涯知道问题已经出现，想了想填报院校的时间早已经截止了，也就放弃了装虚弱，任由身体素质的检测结果从原本的B的结果直接蹦到了A。
　　是不是这也说明，她之前的掩饰并不是没有用？

　　后面发生的事情便是可想而知了，不过不论过程如何艰辛曲折，吴涯还是进入了她想进的那所综合院校。
　　倒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单纯不想受累。
　　本来就不是争取上进的性格，如果进了那种纪律严明的地方，那不就是度日如年吗？
　　吴涯对自己的了解十分透彻，并且并不想将别人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按照安玖的解释，如果不是吴涯真的无为而学习，现在说不定早就被招走了。
　　但很明显，至少在现阶段，这件事情是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