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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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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李荥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吵醒,还以为是医院有什么突发情况,连忙接通电话,“李哥李哥,是我啊苟成,哎你微信号果然是手机号啊。”
李荥刚睡醒,脑子还不太能转弯,他沉默片刻,“有事吗?”声音中还带有一些沙哑。
“李哥,医生让林哥联系家属,你也知道我林哥确实没家属啊,在医院里我们只认识你了,你能不能抽空过来这边给医生解释一下,李哥,真是太麻烦你了,不过我实在也没办法了。”
没家属没人管这几个字又出现在脑海里,李荥的一颗心不出所料又一次被这三个字给戳中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去医院,你等着。”
“啊?李哥,你没在医院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上班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一直麻烦你。”
“我今天夜班。”说完便挂了电话,坐在床上使劲揉了一把脸,起身去洗漱。
李荥此人,一个大写的闷骚,人长得好,衣品也不差,打开衣柜,一水黑白灰的衣服,透露着一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品味,他从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买衣服从来就是以舒服简单为主,配上这张脸,没别的字,就是顺眼。
随手挑一件宽松白色圆领短袖,穿一条黑色休闲裤,裤子裹不住长腿,一截脚踝委委屈屈露在外面,脚上套一双白色帆布鞋,妥妥的阳光邻家花美男形象。
等李荥开车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八点。
还没进病房就能听见林缘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子就是没家属,老子不看了还不成!”说着,就穿着病号服拉开病房大门,正好和门口的李荥来了个面对面,当下四眼相对,相顾无言,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三下五除二就散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
不过这种微妙只持续短短一瞬,随着主治医生和苟成一前一后走出,林缘的表情又一瞬间从尴尬转变成了冷漠,两种表情之间衔接的严丝合缝,看得李荥一愣一愣的。
李荥抓住林缘的手腕,阻挡了他穿着病号服奔向自由的步伐,看向林缘身后,医生是个熟人:“王医生,你主管这个小孩吗?”李荥手劲非常大,把林缘抓得死死的,他挣脱无力,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处。
“是啊,小李,你认识这小孩?”王医生的语气流露出一股深深的不可思议。
“是,这小孩是我表弟,家人这会过不来,让我先来看着,小孩太闹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李荥这句话已经把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察觉到小孩已经不再挣扎了,于是轻轻放开他的手腕,示意他在自己身后站好。
一方面,他对李荥十分感激,不想驳了李荥面子,另一方面,如果他坚持离开,哈雷怎么办?想到这里,林缘像是突然转了性,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是夏天,李荥的手掌却没有热气,凉丝丝的很舒服,这会猛地一放开,林缘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嗨,是你弟啊,那这就好说了,你来我办公室吧。”王医生拿着手里的CT片子往外走。
李荥转过身,冲着小孩说:“你要走要留我都没意见,但是你想好,身体是你自己的,脑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万一有什么后遗症,你后悔都来不及。”说完,立马跟上王医生的脚步,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苟成刚刚在一旁安静如鸡,默不作声,这会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赶紧上前拉着他林哥的胳膊:“是啊,林缘,李哥说的有道理,你先进去吧,好好检查检查,走吧走吧,先进去吧。”说着,便推着林缘就往病房里面走,林缘顺着苟成的手劲,半推半就进了病房,那表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在顺从和不屈之间不断交替,活像一个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
“从CT片子上看,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你是学这个的,你应该也懂,脑震荡最好还是住院观察1-2周,这样比较保险。”王医生指着CT片子对身后的李荥说
“是,我知道。”
“你能做了这个小孩的主吗?要是确定住院,现在还得去交钱,然后把手续补一下。”王医生还是抱着怀疑态度,不怨他不信,实在是李荥和林缘两人之间的气质差太多了,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李荥他很熟悉,神经外科和急诊科的医护之间平时的交流还是比较多的,神外科的医生常常去急诊会诊,急诊拉来的病号也有不少被送到神外科。神外护士扎不上的针抽不出的动脉血,也经常会找急诊的护士来抽,其中被呼叫次数最多的莫过于李荥。
而刚刚的那位患者——林缘,从他早上去查房表示需要联系家属,小患者就百般不配合,表情冷漠,语气不羁,任谁看都是问题青年的典型代表。
“王医生,您稍等一下,我去再和他沟通一下。”李荥觉得这个事还是得征求当事人意见,万一这边手续都给办完了,那边小孩说跑就跑了,多不值当。
走到病房门口,穿着病号服的小孩面朝窗户坐着,医院宽大的条纹病号服衬得小孩格外瘦弱,李荥只觉得能透过病号服看见小孩突出的脊椎,细碎的黑发也因为生病显得没有一丝精神,软绵绵的趴在头顶上。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撒了一地,偏偏小孩坐的地方被一片阴影笼罩,看上去了无生机。
“林缘,医生建议你住一段时间院,你怎么想?”李荥走近病床,拉过来一张凳子,和林缘面对面坐着。
“只要别让我联系家属,怎么都成。”听见声音的小孩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倒映着李荥的身影,他在李荥面前,一点脾气都没。
“那你有钱吗?”住院和门诊不一样,一旦住院那花销就多了,李荥原本想着,如果小孩没钱,自己可以先给他垫出来一些。
“有,这个不用担心。”林缘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自带着一圈有钱人的光环。简直快闪瞎了李荥的钛合金狗眼。
“行,那我就让医生给你办手续了。”李荥从凳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往外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对了,你学校那边需不需要诊断证明什么的?需要的话一起给你开了。”
“哥,我现在放暑假。”
“哦。”他脱离学校已经三年了,每天白班夜班值班轮流上班,早就忘了寒暑假是个什么滋味,听完这话,四平八稳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鼻子继续向外走去,走出门口后,还细心地掩上病房敞开的大门。
李荥把所有手续都办好回来以后,拿着医院给住院患者打印的腕带走进病房,这才发现从刚刚开始,病房里似乎就少了个人。
“苟成呢?”李荥把腕带整理好,“伸手。”
接过林缘伸过来的手腕,低头认真的把腕带轻轻扣在他的手腕上,又问了句:“松紧合适吗?”
“苟成回家了,有点松,会不会掉?”
“不会,一次性的,松点以后好摘,就这样吧。”
“……”林缘心想,你都强势的决定好了,还问我松紧干嘛?走过场吗?
他低着头沉默地把玩手腕上的粉色腕带,治疗车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一个实习护士从治疗车上拿下液体,走到床边,问道:“12床,叫什么名字?”
“林缘。”林缘把腕带递到护士跟前,让她核对名字床号等信息。
趁着护士挂液体的空当,林缘双手握拳伸到眼前,专心致志地研究自己的双手。
李荥眼尖,看到昨天扎留置针的地方一片青紫,留置针也不知所踪,他开口问道:“你手上的针掉了?”
闻言,林缘用另一只手按着手背上的青紫,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早上洗脸没注意,把它蹭掉了。”
听完这话,李荥无奈的叹了口气,得是多大劲才能把留置针洗掉?这是和自己脸有仇吧?他走到实习小护士旁边,仔细的询问今天要输几瓶液体,作用是什么,有没有需要岔开输的时间针。
实习护士把东西准备好之后,蹲在床边开始进针,护士心想,两个帅哥啊,在医院简直太稀有了,我一定得好好表现,争取给帅哥们留下好印象。她一手绷紧皮肤,另一手找好角度,一推一进。
塑料管内出现一段回血,随即立马消失,实习护士摘下止血带,打开输液器上的旋钮,林缘手背上立马鼓起大包,见此情景,护士赶紧拔针,拿着棉签按住针眼,接连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李荥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应该是针进深了,血管被扎穿了。
林缘白挨一针,但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对着一个女孩子发脾气,他按着手背上的棉签,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经历了第一次失败,实习护士手忙脚乱换了一个针头,准备再次进针,这时候,李荥在旁边说:“同学,我来吧。”
“啊?这不行,不合规定……”护士声音越说越小,肯定是自己的水平烂到家了,才让患者家属都看不下去了。
“我是咱们医院急诊科的护士,叫李荥,你把针头挂上就行,不用管了。”李荥走到治疗车前面,用免洗手消进行手部消毒,重新准备消毒棉签,止血带和输液贴。
“你没有时间针,一天就两瓶营养神经的液体,给你扎硬针了。”李荥蹲在床边,对林缘说。
林缘不懂这些,自然是毫无疑问,和李荥认识一共还不到24小时,但是他对李荥莫名充满信任。
从林缘的角度可以看见李荥低下去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鼻梁特别立体,嘴唇颜色很淡,带着不健康的苍白,微微抿着。
他的手透着凉意,光滑细腻,就在林缘全神贯注观察着这个人的时候,手上突然一阵刺痛,一针见血。
李荥撕下手上的胶贴把针柄固定好,又将产生的废物扔进治疗车下的垃圾桶,往手上挤了些手消,开始搓洗。
林缘的目光不由自主被李荥带走,他的手上满是消毒液的白色泡沫,十指交叉摆动,圆润的甲瓣透着些许粉红,说不出的好看勾人,这样一双手,弹钢琴应该也很好看吧。
李荥一边搓手一边对治疗车旁边惴惴不安的护士说:“你刚刚进针进深了,他的血管应该是比较好扎的,很直弹性也好,以后进针不要只用看的,得用手摸,看得往往不准,摸得话更能感受到血管的深浅,你也有点紧张,不过没事,刚实习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多练练就好了。”
说完还对护士微笑一下,以示鼓励,他也是从实习生一路走过来的,知道实习生很不容易,给医院白干活还没工资,他又一向不是个严厉强势的人,对待年轻的实习生也是尽量教育为主,鼓励为辅。
他又从治疗车上蘸了几根棉签,打算把林缘的伤口再消消毒。
“谢……谢谢老师。”护士小声道谢,推着治疗车飞奔离去,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坐在床上的林缘清楚地看见,这个带着口罩的护士耳朵红了。
原来不止我面对李荥的时候会脸红,他稍感欣慰。这种像邻家大哥哥一样温柔的人,实在是太容易博人好感了。
“苟成回家了,你中午怎么吃饭?”李荥夹着棉签弯腰站在林缘面前,“别动,我把你脸上的口子抹抹。”
湿润带着凉意的棉签和林缘的皮肤猛地来了个贴面舞,他不自主的轻微颤抖一下。
“医院有餐车,中午我在餐车上吃就行,我听二狗说你今天夜班,你快回家休息吧,麻烦你跑一趟了。”林缘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又把林缘胳膊上还有膝盖上的伤口重新消毒处理,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餐车的饭没营养,我们医院内部人员都不吃,左右我现在从家出来了,一会我去车管所把你的车开过来,然后给你带医院小灶上的饭。”昨天答应了小孩,去处理他的车祸,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那多麻烦啊,李哥你回家休息吧。”
“不碍事,我一会在值班室休息就行,你在病房等我别乱跑,一个人看好液体,滴没了就按铃。”李荥从床头拿出呼叫器,放到枕旁。
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瓶红花油,对林缘说:“你坐好别动,我再把你腰上处理一下,昨天我看见好大一块淤青。”
林缘坐在床上,一手抓着衣角,不让它往下掉,红花油味道浓郁,不消片刻林缘便觉得满病房都是红花油的味道。
李荥的手掌在他腰上揉搓着,不愧是专业护士,手法到位,力度适中,没有任何疼痛不适,反而觉得舒服极了,刚开始凉丝丝的,没过一会,李荥的手和他的身体都开始发热。
察觉到李荥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从他的腰上离开,林缘反而觉得意犹未尽,他放下衣服,扭头说道:“谢谢李哥。”
“没事,我先去给你取车了。”李荥走到卫生间洗净双手,走出病房。
看着眼前身高腿长的人越走越远,直至离开视线所及范围,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涌上心头,自打他妈妈过世以后,老林更是疯了一样的沉迷工作,连家都很少回,更别提在他生病时候细致入微地照顾他。
右手背上挂着的液体均匀流入血管,凉意顺着血管汇入心脏,和感动混合在一起,两种心情交替出现,直叫他眼眶慢慢变红。
林缘把自己往床上一甩,用胳膊遮住双眼,无声地掉了两行眼泪,看来,一生病就会脆弱这句话是真的。
李荥没有开车,而是在医院门口公交站牌搭乘了一辆开往车管所的公交车,车内人头攒动,空气沉闷燥热,直叫人昏昏欲睡,就在李荥握着扶手几欲睡着的时候,亲切的到站提示音响起,他揉揉双眼定了定神,从后门走下。
车管所就在站牌之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各项手续进行的十分顺利,没过多久,便拿到了林缘的哈雷。
戴上头盔,长腿一甩跨上哈雷的座椅,发动油门的时候李荥还在想,这个小孩真是胆大包天,一未成年二没有驾照,还敢开着这么猛的车在路上晃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摩托开着确实刺激,虽然在市内开的速度不快,但是也吹散了不少夏季的高温,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